唐霜应付完老王，走出办公室，发现李思远倚在走廊过道的落地窗户边上，等着她。
李思远那么大一只往那儿一站，唐霜想装没看到也不现实，无奈只好走上前去问道：“这么快就熟悉好队里环境了？”
李思远看着她，一双凤眼随着下压的眉头而微微眯起，温柔的目光中又溢出了点淡淡的哀愁，与隐隐的忧郁。
他薄唇轻启，唇角是上扬的，却因为半垂下的浓密睫毛而遮住了瞳线，隐去了眼神中的光：“你都开始带徒弟了？还是个小帅哥。”
如果是十年前，李思远在她面前露出这般情状，她肯定会心软；如果再往前推五年，她或许会将那些因犹豫踌躇而没能说出口的话语，都剖心讲出。
可惜没有如果，她也不是以前的唐霜了。
于是她只是耸了耸肩：“没办法，你也听老王刚刚介绍了，我现在是脏活累活都得干。”
李思远却仍是那般深情地注视着她，低沉的声音含着化不开的款款思念：“你最近还好吗？”
唐霜抬手制止住了李思远靠过来的动作：“打住。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就是在刑大混吃等死，和平步青云的你，早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李思远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唐霜：“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唐霜叹了口气：“有什么好恨的呢？人各有志。再说了，时间会冲淡一切。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唐霜笑了笑：“以前的事，我早就都记不清了。”
唐霜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李思远却并不认为，也并不想唐霜就这样把以前的事情全都轻松忘记。
他扣住唐霜的手，掌心的热意通过肌肤的接触，传递到唐霜的指尖，再由泳动的血液带到唐霜全身的四肢百骸。
李思远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陆煜祺就捧着厚厚一沓案卷材料从电梯那边走了出来。
他看见唐霜和李思远两人有些微妙的氛围，抬腿颠了颠捧在怀里的案卷材料，从材料后面探出头：“额，你们俩谁来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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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远这次过来，为这个冒充老中医售卖保健品的诈骗案件带来了更多的有关材料。
“这个团伙涉案人员众多，分工明确。先在网络上发布虚假广告，冒充老中医治疗疾病，再通过微信、□□等方式出售‘特效药’，实施诈骗。”
“关于你说的案件管辖问题……”李思远推了推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谈起工作时身上没有半分方才的深情忧郁，取而代之的是专业严肃，甚至有些凌厉锋锐。
“‘特效药’的专家鉴定结果前几天出来了，犯罪团伙售卖的中药成分没有问题，不能算是假药。不过确实存在夸大药效，极有可能同时也存在假冒身份的情况，因此省厅意见是，更加倾向于定性为诈骗案件。”
唐霜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实际上她虽然同老王他们抱怨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过来，同时她也知道，这种省厅下发的案子，也不是可以随便乱接的，最后落实到他们刑大头上，自然是有道理和章程可依的。
李思远能在省厅站稳脚跟，除去十年前的阴差阳错，他自己本身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有了李思远的加入，他们很快便把案件的材料又都过了一遍。
陆煜祺翻完最后一本案卷材料，问道：“受害者怎么好像都是男性啊？”
唐霜扔给陆煜祺一本卷宗，陆煜祺翻开发现是关于“特效药”的取证。
“往后翻到第十三页，看看这个‘特效药’的宣传语是什么，你就知道为什么受害者都是男的了。”
陆煜祺听话地将卷宗材料翻到第十三页：
“振翅高飞，尽显雄风，重振男儿本色！一味‘春风度’，激发无限力量，让你重新拥抱自信人生！”
“时光不老，风华依旧！选择我们的‘春风度’，勇敢面对岁月考验，享受健康活力的每一天！”
“爱的力量，从健康开始！我们的‘春风度’，为你点亮爱情的燃烧之火，让生活充满激情和温暖！”
“男儿本色，从容面对！拥有坚韧力量的‘春风度’，让你在人生舞台上展现最强自己，成就更加精彩的人生！”
“春风得意，豪情满怀！选择我们的‘春风度’，重新点燃生命激情，尽显阳刚之美，迎接更加精彩的人生旅程！”
陆煜祺越看卷宗，脸愈加鲜红。
不是！之前的那几份案卷材料里面，就只说是中药，犯罪团伙给起了个名字叫“春风度”，说是特效药。
谁能想到要再度的是这种“春风”，特效是指壮/阳的特效啊！！！
再说了，受害人都是老年人，所以他当然会以为，就是那种欺骗老年人的保健品。
谁能想到，是壮/阳/药啊！！！
陆煜祺整个人都害羞到开始要冒热气了。
唐霜倒没有注意到陆煜祺的内心纠葛，她正将翻看完毕的卷宗给规整好，沈文彬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问过了，我们医院的中医科没有姓贾的医生，哪怕是药房的也没有。”
唐霜向沈文彬转述了，之前做笔录的老人家向她描述的，那个视频问诊的所谓建大附院中医专家的长相。
沈文彬听完后答道：“你描述的这个长相，也没有。”
唐霜心里有数，准备道谢结束通话时，视线余光瞥到了李思远，李思远不知道是一直有在留意她，还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与她对上了视线。
沈文彬注意到了电话这头的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吗？”
李思远这次是省厅食药环侦特派下来的，并不会在建宁长待，办完这个案件，就会回省厅了。到也没必要特意和沈文彬说一声。
再说，李思远那儿也有沈文彬的联系方式，如果李思远想让沈文彬知道他回来了，那么他自己会同沈文彬说的。
更何况，他们也都不是以前的他们了。
于是唐霜笑了笑答道：“没什么，谢谢你。”
唐霜放下手机，又找出几个有与本地大医院医生视频通话经历的受害者的笔录材料。
翻看完后果然印证了她的想法。
唐霜将几个材料都翻至本地大医院医生视频通话经历的记录页上，说道：“这就是利用了受害者们不想去医院，怕医院贵，却又相信医生，特别是本地有名大医院的心理。”
“犯罪嫌疑人假扮了医院医生，毕竟现在是网络时代，本地大医院的科室和医生服装是什么样，网上大概都能查到。”
李思远点头说道：“不涉及像建大附院的在职医生，案件复杂程度不会升级，倒也算是个好消息。”
唐霜喃喃自语道：“真的不涉及建大附院吗？”
唐霜这话说的声音太小，李思远没有听清，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唐霜摇摇头，笑着回应道：“没什么，我刚刚就是随便说了两句。”
唐霜不想说，李思远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继续说起案件本身的情况：“诈骗团伙所使用的几个微信号也早就注销了，所使用的汇款账户也都是跑分用的账户，已经分发给各级单位协查了。不过从这上面估计很难有所突破。”
这种大额诈骗，犯罪团伙自然不会蠢到用自己的银行账户，于是便会有人提供各种银行卡账户，层层转账，将钱洗干净。
从银行资金流水这块，很难追查到有用线索。
李思远接着说道：“有几个受害人那里保存了药品寄出的快递单号，我们也查了一下，是物流园区快递公司批发出来的预支单号。”
所谓预支单号，也是物流业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按照国家规定，快递物流都要实名登记的。然而以现如今的电商发展程度，如果真的每一个快递的寄出，都要快递公司员工一个个检查登记封装贴面单，不太现实。
于是像那种长期合作，大批量进行快递寄递的公司，就会提前将一大批的面单，即包括了这种快递单号，给付他们。
物流的先期也由他们来进行。
而这种单号的查询难度在于，面单会层层分发下去，而且还有专门做代发的电子商务公司，根据单号来反向追查出货公司的难度就更加打了。
唐霜明白这一点：“那我们还是得去跑一趟快递物流公司，毕竟这药不可能凭空寄出来。”
虽然知道能从单号上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和概率很小，但也不能放弃这个希望。
唐霜话音刚落，就听那边原先埋头在电脑前的陆煜祺大喊一声“搞定了！”，而后抬起头，迫不及待地将还原好的面单图片展示给唐霜和李思远看。
“因为文本修复除去图片修复要用的技术，还涉及到光学字符识别技术，也就是通常简称的OCR，因为后半部分字迹实在消退的太严重，无法复原，不过前半段还原出来的字，已经能够给案件侦破提供帮助了。”
陆煜祺讲起自己所用的技术来，眼睛发着光，自信而亮眼。
“目前还原出来的寄件地址是，渝城创新产业园区B6通达……”
陆煜祺念着念着，挠了挠脸颊：“这名字和地址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李思远说道：“这种产业园区应该有很多物流公司的，说不定是你曾经网购的哪个商品，就是这个物流公司代发的。所以看起来眼熟。”
陆煜祺看着电脑屏幕上还原出来的快递面单，仔细想了想：“等等，让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这个寄出方，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是我姐集团下的哪个仓储物流公司啊。”
“因为‘通达’这个名字，还是当时我给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