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没，没有吧？”
实在是离得太近了。
近到，辛瑶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在了自己唇瓣上，温热微痒，燎烧磨人。
有些难耐的，辛瑶侧开脸，唇瓣轻轻抿了一下。
“裴小姐，你离得太近了，这样好像不太合适。”
裴玉眼帘微垂，眸光落在辛瑶白皙精致的侧脸。
——她似乎有些局促，眼帘微颤，修长脖颈也躲开漂亮弧度，像只柔弱的白天鹅，有种被逼迫的美感。
静静看了两秒，裴玉收回视线，起身退开一步。
她的礼貌和教养又回来了。
“抱歉，没有注意。”
随着她离开，方方面面包裹着人的压迫感稍稍降下来，辛瑶呼吸顺畅了些，扭过头来就要说什么。
裴玉却先开了口。
她向来是清冷少言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的人，接下来说了句。
“你说肚子疼，又出来太久，我有些担心，出来看看。”
啊——
所以是关心她才特意找过来的，并不是辛瑶脑补的那样要来抓自己。
可为什么？因为她们曾亲密接触过吗？
那也就是说，这位冰冷清贵的裴总，对她们那一夜并不是不在意，而是非常在意。
辛瑶内心不由轻轻触动了一下，连带着，对裴玉的恐惧感也减少了许多。
只看表象就判定一个人，嗯，一条蛇是不对的。
裴总只是冷了些，并不一定是条坏蛇，也不会吃了她。
或许，自己该再了解了解裴小姐。
辛瑶真诚的向裴玉道谢：“谢谢你裴小姐，我已经没事了。”
“不用，”裴玉摇了摇头。
之后，她又看向辛瑶，眸如秋水沉静，顿了几秒，声音有些轻的重复了进门时曾说过的那句话。
“你很怕我。”
这次用的是陈述句，好像她真的很在意这件事，现在也确定了这一事实。
辛瑶没反应过来：“啊？”
“算了，”裴玉却忽然这样说。
她深深看了辛瑶一眼，而后眼帘微垂，纤长浓密的睫毛坠下一片阴影，落入眼底。
“你这么害怕的话，就算了。”
那一瞬间，辛瑶莫名觉得她似乎放弃了什么东西，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显得有些落寞。
可你嘴上这么说着。
辛瑶呼出一口气，低眸看向自己脚踝。
方才消失后，已经好一会儿不见的蛇尾重出江湖，又盘踞在那里，还吸取上次被甩开的教训，缠的更紧了。
大概是在裴玉说第一声算了的时候出现的。
辛瑶就眼睁睁看着对面人的长腿，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大蛇尾巴，兴奋又委屈的朝她扑了过来。
嘴上说着算了，你尾巴倒是别缠那么紧啊！
裴玉说完，没有等辛瑶回应，雪白蛇尾微微一荡就转过身，准备离开。
可辛瑶还被她尾巴尖缠着，拉扯之下直接被带了个趔趄，扶住墙才勉强站住，吓了一跳，差点骂人。
却又在低头望见自己脚踝时，怔然一愣，猛地噤声。
然后一点一点抬起头，目光便也一寸一寸扫过，地板上巨大的蛇尾。
暖光下，雪白蛇尾沾染上一层柔软光芒，看起来莹润如玉石漂亮。
可比起辛瑶之前见到的虚幻状态，现在，裴玉这条长尾触感滑腻，外表润泽，竟彻底凝实了。
如果说之前是只有辛瑶能看见的幻影，那现在就是彻底的真实。
简而言之，裴玉好像情绪一激动，现原形了。
辛瑶抬头看向裴玉，目光怔然。
正巧。
裴玉也因为听见辛瑶差点摔倒的声音，回过头来看。
两人视线交织时无人说话，时间缓缓流逝的那几秒，空气都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再装没看见，就是把人当傻子了。
辛瑶扶着墙，慢慢起身，望着裴玉表情木然道。
“裴小姐，你好像现原形了。”
“嗯？”
高冷裴总闻言愣了一下。
低头向下看去，果然望见自己丈长的雪白蛇尾占据整个地面，她才恍悟一般，“啊”了一声。
之后又看见自己尾巴尖竟缠在辛瑶脚踝上，还正努力往人小腿上爬。
辛瑶大着胆子用手拂了一下，没拂开，反被追着亲了一口，只能木着脸又收回手。
饶是裴玉也有些尴尬，甩甩尾巴，飞速将缠住辛瑶的尖尖收起，而后红唇轻张，就要说些什么。
却在这时。
正安静的卫生间门口，忽然传来声响，打断了室内的交流。
凝神去听，原来是慈善晚会进行至中场，稍作休息，几位名媛结伴来补妆了。
她们一边交谈一边轻笑着，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走到门口。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裴小姐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会把人吓死，或者被报警抓走的吧？
说不定还会被抓去做实验！
门外的笑谈声越来越近，辛瑶也越来越紧张，偏裴玉还站在门口不知道走。
紧张到最后一刻，辛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是本能动起来，疾步走到裴玉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拖走。
许是因为急切，辛瑶稍有些用力，柔白指尖一扣，将清贵的裴总手腕攥出一圈浅红。
裴玉低头看着辛瑶拽住自己的手，本来要离开的她没有反抗，蛇尾一荡，乖乖被牵走。
比起她悠然闲适的动作，辛瑶就着急多了，疾步带着裴玉来到最后一个隔间前，打开门就把人往里推。
裴玉也不躲，堂堂裴氏的掌权人，几下被人推进狭小隔间内。
然而人进去了，那条雪白漂亮的大尾巴还拖在外面呢。
没办法，辛瑶噔噔跑过去，把大尾巴抱在怀里，吃力抱着又噔噔跑回来。
门外之人交谈着进来时，辛瑶也踩着最后一秒躲好，砰一声关上门。
而后大松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只是抬起头时，辛瑶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隔间本就狭小，躲下两个人已显局促。
裴玉的尾巴又太大，硬挤进来后连呼吸都困难。
以至于辛瑶简直是和冷艳大美人面对面，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尾巴，都要贴在一起了。
辛瑶放下的心又紧起来，稍稍懊恼，她又不需要躲，跟着进来干嘛啊。
这时候，偏添乱的还出现了。
或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又或许是此刻场景太暧昧。
似乎代表了裴玉本能与欲望的蛇尾，开始不老实起来，兴奋的在辛瑶怀里蹭来蹭去。
辛瑶下意识伸手去抓，想叫它老实点。
然而狠狠用力，一把将蛇尾攥在掌心的时候。
一直安静着的裴玉忽然闷哼一声。
冷艳的美人靠在门板上，微微仰起头，下巴在光影里抬起漂亮的弧度，雪白肌肤也染上胭脂一般的红，分外诱人。
辛瑶被美色迷了眼，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看着她。
裴玉微微侧开脸，喉头轻滚时雪白碎发落下，侧颜美的惊人。
“轻点。”
是在说尾巴。
“哦哦，捏疼你了是吧。”辛瑶慌张松开手。
裴玉依旧侧开脸没看她，但答道。
“不是。”
“尾巴，比较敏感。”
“有点痒，我不太适应。”
说这话的时候，辛瑶还正抱着裴玉的尾巴，抚在鳞片上的手掌僵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松开来。
半晌只憋出一句。
“抱歉。”
之后好一会儿，没人再说话。
狭小空间内安静下来，气氛却在无言中渐渐升温，叫人觉得有些热。
最后是裴玉先打破沉默。
她转头看向辛瑶，垂在裙摆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才开口。
“那你，喜欢吗？”
“什么？”辛瑶有点莫名其妙。
“尾巴。”血色瞳孔紧紧看着辛瑶，她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吗？”
裴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空间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塞满狭小隔间的蛇尾缓缓游动起来，鳞片折出细碎的光芒，游曳在辛瑶身边，几乎将整个人圈圜住。
这能回答不喜欢？
可要说喜欢的话，又真不至于。
就在辛瑶略微思考，决定礼貌表示喜欢的时候。
裴玉似乎先一步察觉到她的真实想法，身旁游动的蛇尾缓缓停下来，在眼前晃悠的尾巴尖也直接僵住。
一下子，辛瑶就感觉两人间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
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裴总好难搞啊。
就在辛瑶这样想着的时候，被她认定为难搞的裴总又一次开口，看过来的眸光静静的。
“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嗯？”辛瑶被这个问题惊的眨了眨眼，“我没有讨厌你啊，为什么这样说？”
裴玉显然也被她的回答惊讶了：“你明明很怕我。”
辛瑶不太懂她的逻辑：“可害怕也不一定意味着讨厌吧？”
害怕，不是讨厌么？
裴玉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竟一时失语。
辛瑶知道，对方好像很在意那天晚上的事，自己再逃避下去就不太好。
她咬了咬牙，终于决定摊开来说。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你的样子，也不记得你的尾巴，今晚一开始才没认出你来。”
“我胆子不算特别大，见到，唔，蛇妖，难免会害怕。”
“但要说讨厌，那也不至于，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吃了我。而且，万一你让人看见被抓走了怎么办，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原来是这样。
裴玉还以为她是后悔了那天晚上的一切，今天才这样。
原来只是忘记了。
而现在。
担心，关爱，善良。
裴玉又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这些特质。
这些她永远不会拥有，却为之侧目，也真实被其温暖过的特质。
那天晚上。
对裴玉来说，本是生不如死的一个晚上。
她压抑许久的发情期再也抑制不住，轰然爆发。
妖脉寸断，灵力暂失之际，控制不住的显露出半人半蛇的妖态，难受欲死。
只能待在水池里，用凉水镇压，强忍交尾的欲望。
每当这个时候，裴玉看着自己的长尾，总会面无表情伸出手，狠狠一撕。
撕得鳞片满地，撕得鲜血淋漓。
裴玉讨厌自己的尾巴。
辛瑶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到门口的，所以裴玉才会堪称凶恶的吐露蛇信让她出去。
正常人都该对此感到害怕，辛瑶也确实吓了一跳。
可被这条恐怖蛇尾吓到的同时，她也看到了蛇尾上的鲜血淋漓。
辛瑶害怕着，却又细声细气的问：‘你流血了，疼吗？’
疼吗？
简单的两个字。
这却是二十多年来，第一个透过蛇尾看到她鲜血，问她疼不疼的人。
忽然之间，裴玉就没了力气。
她放任这个弱小的人类，进入了自己的领地。
却没想到，喝醉的人什么都敢干。
那人进来后不仅不怕了，还敢扑过来抱她的尾巴，裴玉几次将人推开，那人就锲而不舍再抱上来。
最后许是被推恼了，那人就掐住她的尾巴，狠狠亲了一口，嘴里还嘟囔着。
‘它好漂亮，我好喜欢，为什么不让我摸？’
这个人说喜欢。
连她自己都讨厌的这条尾巴，这个人说喜欢。
而且怎么能，怎么能亲尾巴。
裴玉腾的一下坐起来，蛇尾扬起巨大的水花，漂亮的眸中竖起一道暗红色瞳仁。
那一刻，她明明知道这个人喝醉了，或许只是醉话而已。
苦苦压抑许久的发情期，却还是再也抑制不住的轰然爆发。
裴玉彻底失控的，一下子将抱住她尾巴的人压在池边，汗珠从额角滴落下来，她几乎要吻下去。
可裴玉没有，理智被吞噬的最后一刻她还是忍住了，礼貌克制的询问对方的意见。
辛瑶应该拒绝的，可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望着裴玉那张绝美的脸，她被美色所惑不仅没有摇头，反而大胆的亲了上去。
池内水波狠狠荡漾起来，雪白如玉的蛇尾游荡着缠绕人身，猩红蛇信纠缠着与人交吻。
裴玉，彻底失控了。
可她也知道，自己身为异类，辛瑶那晚又喝醉了，说着不怕，肯定还是怕的。
所以看着辛瑶今晚紧张的样子，裴玉准备放手。
没想到她会说，害怕并不是讨厌。
原来她并不讨厌。
裴玉眼中难得出现柔和的情绪，她看着辛瑶，轻声道：“谢谢，还有，我确实不吃人。”
辛瑶被她逗笑了：“不用谢。”
或许是因为慈善晚会下半场已经开始了，随着她这句回答落下，门外渐渐没了人声，十分安静。
和裴玉商量了一下，辛瑶大着胆子推开隔间门，探头往外一看，果然没人了。
辛瑶松了一口气，招呼裴玉出来。
裴玉跟着从后面走出来时，裙摆微漾，长腿轻迈，竟是已经恢复原状，又成为那个冷漠精致，不苟言笑的裴总。
但或许是她们隐晦的相认了，又或许方才隔间里的二十分钟太拥挤。
辛瑶觉得她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有种说不出来的，嗯，暧昧。
“辛小姐。”
正在她这样想着时候，身后的裴玉出了声。
辛瑶回眸看过去，灯光下，那人眸光竟有些温柔。
“明天，我们再见面吧？”
诶？
原本辛瑶留下纸条，就是不想再和那夜之人有牵扯。
但难免，她又对自己第一个亲密接触的人有些在意。
今天一见，对方是朵冷淡的高岭之花，还是条蛇妖，说实话，她惊吓之余又不由新奇。
可是。
辛瑶不属于这个世界，终究是要离开的，所以她还是不想和裴玉有过多牵扯。
现在面临着对方的邀约，其实也正好，她可以等见面的时候，正式表达出自己的意愿，郑重的将事情说开。
现下不说，一则是因为裴小姐态度很友好，她还没想好措辞；二则是，对方到底是裴氏的掌权人，贸然拒绝，她万一生气了，辛家可就难过了。
于是辛瑶应道：“好，不过明天我要回家，后天吧，可以么？”
裴玉眉眼舒展的点了点头，而后顿了一下，才轻声道：“尾巴的事，抱歉。”
“嗯？”辛瑶向她看过去。
裴玉却没有看她，轻轻垂着眼眸：“最近有些控制不住本能，它，很喜欢你。”
那岂不是说裴小姐本能的很喜欢她？
辛瑶一下子没了声音，耳尖透红，只支支吾吾的应了句：“嗯。”
不久之后。
两人从卫生间出去，重新回到座位。
比邻而坐时裙摆优雅的曳地，她们没有交谈。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人又成为表面上只是陌生人的辛小姐和裴小姐。
私底下，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是如何曾与身旁人迷乱纠缠，又暧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