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薇薇说小猫的主人下班后来接它。

梁予鲸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早上九点二十。距离小猫被接走还有八九个小时。

她点点头：“挺好的。”然后走出了住院室，让龙薇薇再打一次针，把小猫这两天的药配好。

“好的。”龙薇薇记了下来，又想起昨天的事，跟着梁予鲸走出住院室，“梁医生，你不是请假了两天嘛，昨天胡院长来了。”

梁予鲸嗯了一声。

龙薇薇左看右看，小声道：“李哥在胡院长面前，说你的坏话。他说你临时请假，没有安排好工作，还说你平时工作偷闲犯懒……经常迟到早退。”

梁予鲸停下了脚步，“那胡院长有说什么吗？”

龙薇薇摇摇头：“没有，听完就让他写报告去了。”

梁予鲸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去忙吧。”

龙薇薇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梁医生，我昨天听到这些的时候，没有帮你说话，我不敢……”

“不用跟我道歉。”梁予鲸笑了，“你做得很好，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说话。”

龙薇薇不解，梁医生一点也不担心李楠说的这些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吗？

“梁医生，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胡院长解释解释呢？”胡院长马上就要退休了，平时也不怎么来医院里，所以根本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只是听李楠这么说，很容易误解梁予鲸的！

梁予鲸笑了：“我会考虑的，谢谢了。”

她走进诊室里，把电脑打开，开始查看这几天的就诊记录。

说会考虑，只是为了让龙薇薇放心。

但梁予鲸其实不在乎的。

医院有监控，她上下班都有打卡，是谁迟到早退，是谁上班打游戏，真想知道一查就知。

可李楠说了这些，胡院长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明他心里门清。

那梁予鲸何必多此一举，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今天挺忙的，是梁予鲸到这里的两个月以来，最忙的一天。

上午来了两只绝育的小猫，还有狗狗打疫苗，然后……梁予鲸去吃午饭的时候，还捡了一只怀孕的小母猫。

本来只是路过时多看了两眼，梁予鲸就停住了脚步，那是一只肚子很大的三花猫，看起来快要生了。

流浪猫本来就随处可见，如果说每一只都救助的话，那根本不可能救得过来。但是梁予鲸又做不到无视它的存在。

尤其是走近后发现它的眼睛几乎化脓。而且它的脖子被地上的塑料袋套着，无法挣脱。

如果梁予鲸走掉，那她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见到它。

梁予鲸没有多想，在垃圾桶里找到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快递盒，然后把缠在三花猫身上的塑料袋解开，把猫放进了快递盒里，朝着可心走去。

龙薇薇还在前台看书，抬眼看到梁予鲸手里的快递盒，听到猫声，凑过去看了一眼：“天呐，它是生病了吗？”

梁予鲸点头：“旁边垃圾桶看到的，快要生了。我带它去处理一下。”

龙薇薇放下书，“我也来帮忙。”

两人没有午休，给母猫做了检查，眼睛还好只是发炎化脓，后腿还有伤口，看起来是人为的。

“这个伤口很像是人为的……”龙薇薇看得心疼。

梁予鲸点点头，“还好伤得不深。”

猫是有灵性的，知道这是安全的地方，也知道面前的不是坏人，放心地让她们处理伤口，然后把它放进笼子里。

“那这只猫要怎么办呀？”龙薇薇问。

“等生产后，找领养吧。”梁予鲸看着小猫有些恍惚，她想起和田枣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流浪猫。

A大流浪猫挺多的，大多数猫咪甚至被学生投喂得肥硕可爱还亲人，梁予鲸偶尔会带点猫咪小零食，在经常去的图书馆后门的小树林里，投喂一只小白猫。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气温高达三十二度，梁予鲸在午饭期间接了家里的电话，意料之中的，电话结束后心情烦闷。

她也没心情去图书馆了，索性去小树林，找那只白猫。

平时投喂的地点，此时蹲着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裙，粉色T恤的女孩。

她的头发是浅栗色的，扎着高高的丸子头，纤细白嫩的手拿着一条小鱼干，而那只白猫正在努力地撕咬，大快朵颐。

梁予鲸走进两步，就听到女孩对小白猫喃喃自语：“蛋黄，你吃了我的小鱼干，一定要保佑我概率论及格啊……”

白猫：“喵！”

女孩轻声笑了，“你说好呀？那……多吃点，再保佑一下我的宏观经济学吧！”

梁予鲸忍不住笑了，有人考试拜菩萨、投喂锦鲤、挂柯南海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居然喂小鱼干拜小猫的。

女孩听到了笑声，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没想到转得狠了脚步没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啊！”

梁予鲸也惊住了，上前两步伸出手：“没事吧？”

女孩愣了几秒，牵住了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谢谢……”

起来的时候，女孩又借力猛了，一头扎到梁予鲸的胸口去。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那张小脸皱巴巴地，“没撞疼你吧？”

梁予鲸摇头：“没有。你不用道歉，也是我先吓到你了。”

女孩抬头看她，一双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也不是啦，是我太专注和蛋黄说话了，所以才没发现你在我后面。”

蛋黄？

梁予鲸微微皱眉看着那只小白猫：“你给它取的名字……蛋黄？”

女孩笑着点头：“对呀，是不是很好奇它名字的由来？”

梁予鲸想说没什么好奇的，但女孩已经把白猫举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不顾小猫的感受，公然展示小猫的蛋蛋。

阳光正好投到她们那，一身雪白的猫，腹部下方、后腿之间，显得黄灿灿。

“你看！它的蛋蛋是黄的耶！”

“是不是！”

梁予鲸又笑了，“嗯。”

女孩放下白猫：“蛋黄你也太重了。”

然后她看向梁予鲸，“我是大二国际经济与贸易系的，我叫田枣！”

甜枣？

梁予鲸有些诧异，居然有人是用食物来命名的。

“不是酸甜的甜，是田英章的田！田英章你知道吗？小时候大家都写过他的字帖的。”田枣认真地说。

“哦，知道。”梁予鲸点点头。

田枣继续道：“然后枣嘛……就是甜枣的枣啦~你呢？”

梁予鲸一顿：“梁予鲸，动物医学，研一。”

田枣眨眨眼：“研一的学姐呀……你学的是动物医学，那……岂不是以后可以给小动物治病啊？”

梁予鲸：“嗯。”

其实还有小分支，但她觉得没必要解释。

田枣两眼发光，双手放在胸前，一脸的崇拜：“学姐，你好厉害啊！”

厉害吗？

从本科到考研，这条路一开始只是跟家里人赌气选择的，到后来的专注、热爱，从没人说她厉害。

母亲让她放弃，继承经商；同学喊累，说后悔；朋友……她没什么朋友。

现在居然有一个豆丁般大小的学妹，说她好厉害。

那一刻，炎热的午后似乎凉爽了起来，她浮躁的心灵也好像得到了抚平。

原来也会有人觉得她很厉害啊。

——

李楠今天上晚班，下午来的时候知道梁予鲸居然捡了一只猫回来，多有不快，一边念叨着医院的成本，还暗讽梁予鲸圣母心。

“李哥，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是宠物医生，怎么能见死不救嘛……”龙薇薇小声说道。

李楠瞪了她一眼：“梁医生，这猫留在医院里，那医疗成本、猫粮猫砂都是用医院的，钱怎么算？还有，万一之后领养不出去，又怎么办？”

梁予鲸觉得他说话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让人觉得脑袋疼。她淡淡开口：“既然李医生这么关心治疗花销，吃的用的，那麻烦到时候你帮忙记一记，月底从我的工资里扣。”

李楠愣了一下，啧啧道：“还是梁医生有钱啊……小薇你看到没有，想要发善心，得像梁医生这样有钱才行。”

梁予鲸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冷冷地看向李楠。

目光如同冰刀，让李楠有些发怵，“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他说完赶紧离开了诊室，继续偷懒。

龙薇薇此时对李楠的厌恶也上升到了极点：“梁医生你别理她，真要自己付钱，我愿意出的！”

梁予鲸淡淡笑笑：“不用。”

她感觉梁予鲸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应了一声后就赶紧出去了。

诊室人空了，梁予鲸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快五点了。

也就说，再过一个多小时，住院室那只小猫就要被接走了。

梁予鲸思索片刻，在时针转向五点的时候，决定出去吃饭。

可还没走出去，就有人走进了医院，手上拎着航空箱。

女人看到梁予鲸笑笑：“医生，我来接小猫回家！”

梁予鲸停顿下来，快速看了一眼女人的身后，并没有田枣。

龙薇薇也愣了一下：“你昨天不是说六七点下班来吗？”

女人：“我请假提前下班了，为了带猫猫回去。”

梁予鲸听着她的话，紧握住的拳头松开了，然后对女人说：“你跟我来诊室，龙薇薇，把猫带过来。”

梁予鲸一边在病例上写出院说明，一边和女人说小猫之后在家里要怎么喂药，以及剩余的医疗费用。

“等小猫病好了还是要带它过来把疫苗打齐全。”梁予鲸继续嘱咐着，“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能绝育就绝育吧。”

女人全都记了下来，点头说好。

所以该走的程序都做完了，钱也付了，女人把小猫放进航空箱准备离开。

梁予鲸把小票递给女人，装作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句：“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生，她怎么没来？”

女人叹了口气：“她啊……生病了。”

生病了？梁予鲸猛地抬头，在面对女人略显疑惑的目光后，解释道：“我见她蛮担心小猫的，但却没见到她。”

如此，女人就多说了几句：“前两天不是下大雨么？她不知道发什么疯，大晚上淋着雨回家的，全身都湿透了。”

“当晚就发了高烧，第二天就倒下了。”

梁予鲸紧握着兜里的签字笔，捏紧又松开，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没去医院看病吗？”

“看了，医生建议打针或者输液，但她死活不愿意，吃药又好得慢啊……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又发烧了。”

女人看了眼小猫：“那我就带猫回去了，谢谢医生啊！”

龙薇薇笑着和女人说再见：“有什么问题微信上问我就可以了。”

女人已经离开好一会了，龙薇薇也把诊室和小猫住的“病房”消毒干净了，却发现梁予鲸还在发呆。

“梁医生，你怎么了？”龙薇薇叫了叫她：“快六点咯，现在不忙你要不要先去吃饭啊？”

梁予鲸回神，看了龙薇薇一眼，起身点点头：“我出去一趟。”

“好。”

梁予鲸走进更衣室，点进手机短信，看着田枣发的消息出神。

这几天她没怎么发消息了，上一条说她不方便过来了。

原来不方便，是因为发烧了。

如果那天不是给她送吃的，田枣就不会淋雨，也不会发烧。

梁予鲸感觉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突然掉了下去。

她说不好此刻的感觉，是放松了还是更紧张了。

下一秒，她拨通了田枣的电话。

既然田枣发烧是因为她，那打电话问候一声才是正常的，这样她才不会觉得，自己欠了田枣的。

电话嘟嘟了很久，没有人接。

梁予鲸紧握手机几秒后，立刻换衣服出门。

走出医院后，梁予鲸就给周雪打了电话。

周雪：“怎么了？主动找我，可太稀罕了。”

梁予鲸直奔主题：“你知道田枣的地址吗？”

周雪在那头愣了几秒：“谁？田枣？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予鲸：“你回答我就好。”

周雪支支吾吾：“不知道啊，我上次是和她在外面面的，没去过她家……梁予鲸你有病啊？不是……你病还没好？病糊涂了是不是，要田枣的地址？”

梁予鲸：“我已经痊愈了，可她生病了。”

周雪说了句无语，笑了两声：“你生病了，她找我要你的地址；现在她生病了，你找我要她的地址。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啊？”

梁予鲸扯了扯嘴角，“你那天也说了，父母离婚的孩子。”

周雪啧啧两声：“你不是有她的电话了么？为什么不自己去要啊！”

梁予鲸抿唇：“打过电话了，她没接。你不知道就算了……”

周雪：“哎等等……嗯，我发给你。”

梁予鲸 ：“你刚刚说不知道。”

周雪：“哎哟，年初见面，还去了趟她家拿特产，我怕说出来你捶我嘛。”

梁予鲸呵了一声，接着朝着附近的粥店走去，“五分钟，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