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箴,你好些了吗?”
见对方脸上出现了熟悉的睿智表情,修德才出声问道。他估摸着颜箴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个颜箴还是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颜箴。
被喊出名字的颜箴转过头来,深情的看向救自己上岸的“美人鱼”,等了有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到:“嗯,我是,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修德正要解释自己的来历,颜箴突然举起手,打断他道:“你不用说,其实我多少也知道。”
看来他还没忘掉当雌虫的记忆。
修德有些放下心来,却听颜箴张嘴胡扯道:“你是生于深海,长于海滨的鲛人。我是乘船渡海,出国贸易的王子。那夜月黑风高,海啸波涛。我被奸人所害,跌下船去。你在海底见我面若冠玉,身似鹤行,便对我一见倾心,救我一条狗命。你想带我在海底生活,奈何我是哺乳类动物还是陆行,在海里待久了单是水的压强就足以要我小命。你又对我用情至深,爱的感天动地,不忍我就此香消玉殒,便陪我一起来了这内陆,栖息之所由大海变为一条小溪。”
说完,颜箴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无需多言,你我都明白如何的深奥表情,眼下被挤出的卧蚕却只单纯随着眼皮抽筋时隐时现。
修德面色不改,冷静的出声道:“不是。我不是鲛人,你也不是王子。其实我俩……”
“那我知道了,是这么回事对吧?”颜箴又抬起手打断修德道:“你是在山中清修的小道士,我是求仙问卜寻心安的穷香客。我找你算命看运势,你说我六亲无靠,自命清高,但命宫红鸾,天喜迁移。一生漂泊无定数,会背井离乡的跑老远,但机缘巧合下能寻到超级漂亮的老婆!道长,其实我觉得你我也挺有缘的,你看咱俩是不是得认识一下?”
修德表情依旧未变,出声“表扬”道:“编的挺好,但这故事背景不是在山里吗?你怎么解释我才把你从河里捞上来这一点呢。”
“哦,对,还有这个基础设定,等等!我知道了!”
颜箴再再次抬起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我是出身农村的做题家,你是富可敌国的小公子。我俩姻缘巧合的认识,还都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领了证,还去拜了送子观音,说好咱俩孩子都跟你姓。但你那坐拥庞大商业帝国的封建家庭里,有着封建大家长类型管天管地管空气的爹,和风流浪荡男女不忌还亲友通吃的哥。他俩不信你我是人间真爱,要棒打鸳鸯,还骂我是田园土狗妄想吃上细糠!我自尊受辱,心中悲愤,便想投河而亡。你原准备与我殉情,但终究是生存欲望压过一时感伤。把我撸上了河岸,还给了我好几巴掌。”
到这,修德的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细微变化,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驱散了方才颜箴先入为主而被动产生的纯真美好氛围感,变得十分鬼魅妖娆。
“颜箴,看来你真的是颜箴了。”
修德把贴脸上的头发捋头上,方才的恬然荡然无存,瞅着像要pua人的海妖。雄虫啧啧称赞道:“这脑回路还是一样的清奇呢。但真相啊,只是你拉着一个秃头大肚腩相约跳河,我看不下去才把你俩给都救了的。”
“哦对!那个秃头大肚腩呢?”颜箴愤而起身,动作幅度过大,还脑袋缺氧的晕了一阵,随后他咬牙切齿的说:“那大叔人呢?真是恶心东西,都劝了他不要下河洗澡,不要下河洗澡,他还去洗!我好心好意救他,他到想把我给淹死了。什么水鬼转世?”
修德诧异道:“哟,你还记着呢,我以为你编着编着就要给忘了呢。”
“这哪能忘呢。”被打趣的颜箴摸摸鼻子,“不过我真的没见过你,你咋知道我名字的?难道你是我学弟?但咱们学校也不兴贴光荣榜啥的吧,何况我还转行了。”
“你又在说些什么?”修德礼貌的笑道,也站起来,原本比颜箴矮大半脑袋的身高,此时却只比人类颜箴差了一个额头,看来雌虫是比人类男性发育得好。
修德踮起脚,用那高深莫测,意味深长的笑容对颜箴说:“我确实是你背井离乡跑老远,机缘巧合寻到的超级漂亮老婆。”
“啊,真的吗?”
颜箴扭捏道:“那我咋对你没印象呢?”
“因为你失忆了。”修德长话短说道:“不出意外,你应该被刚才那个秃头大肚腩水鬼给拉水下淹死了。然后你到了我的世界和我认识了,但你我运气都不咋地,谈个恋爱能随时触发一方将要狗带的BE。这次我来找你,是因为你认的大哥的崽子坑叔叔,害的我险些去世,你舍命救了我,但自个儿没回来,所以我就来救你了。”
“嗯,这样啊。”
颜箴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抠抠脑袋,“我没恶意,只是单纯问一下。你确定你精神正常?没有确诊过精分,妄想症,或中二病吗?”
修德同样礼貌的微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刚才也想问你?”
“有道理,有道理。”颜箴礼貌的接茬道。但这实际有个屁的道理,我又不是十几岁小孩,怎么可能会相信有穿越这种事?何况还是穿越后不带记忆重新读档回原世界,搁着当游戏玩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眼前这个人都自认是我老婆了,可见病得有多严重,要不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吧,我记得这附近哪个镇上是有精神病院,跑出来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要不先哄哄他等会把他送回去?
颜箴如此思虑道,他不自觉地盯住修德的脸,一边可惜这人长这么好看却是个精神病,一边自我陶醉自己能被长得好看的精神病给看上。但理智还是尚存的,颜箴委婉问道:“既然咱俩下辈子那么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是虫。”
这回答的什么东西……
颜箴眉毛抽动一下,想到眼前这个是精神病,就释然了,没准对方用的“你幸福吗?我姓曾”逻辑,但崇……有这个姓吗?
进入知识盲区后,颜箴只得再问,“那你叫什么?”
“我叫修德。”
哦,连上了,这名字还挺有逻辑?就是不知道是重修的还是崇修德,他爹妈也挺能整活的。
颜箴走心夸赞道:“嗯,崇修德……真是个好名字啊!”
还是别想是重修的吧,总感觉像分手复合后才要的孩,不然就是爹妈中有一个深陷上学恨了。
一走神,颜箴的表情又开始睿智,修德语气淡然地纠正道:“不是崇修德,是雄虫修德,我不姓崇。”
“哦~熊崇修德。”颜箴突然勾唇邪魅一笑,想装个逼。他咬文嚼字地说:“荆楚大地,历史悠久,想必阁下便是芈姓熊氏的后人吧,毕竟姓熊。”
修德拳头捏了捏,感觉必须把颜箴这跑偏的脑子给扭回来了。
“没话接可以不接,你直接叫我修德就行,别再纠结我姓啥了。”
“得咧。”
颜箴双手对着自己的手腕一顿互拍,单膝下了个马扎,捏着声道:“小的知道了。”
他这一番耍宝换来的只是修德嫌弃的眼神,雄虫在心中反复对比人类的颜箴和雌虫的颜箴,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结论,人类的颜箴反应是比雌虫的颜箴快一些,但他的智商,究竟哪个颜箴高,还真的是说不准呢。
虽然颜箴认定修德是个精神病,但碍于对方才从河里捞了自己,转手把救命恩人送去精神病院这事他也做不到。何况附近的精神病院好几个呢,他怎么能确定是哪个,一次性就把人给送进去?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传统朴素的中式剧情。
大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浑身湿透的颜箴带着同样浑身湿透的修德,在河边晒了几个小时太阳,等衣物都干了,自个儿也被蒸得黑红黑红后,才走到乡间的路上,拦下了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大爷。这大爷还和颜箴挺熟。
“哟,颜工,今天出来钓鱼啊?”
“没有,没有。”颜箴也用当地口音和大叔闲聊起来,“刚才下河救了一个不听人说话的鳖孙儿,差点把自个儿搭进去。”
“哟,咱们颜工可真是热心啊,那人呢?就你后面这个?长得还怪好看嘞!要不你就让他以身相许呗。”
“他不是,他是我差点把自个儿搭进去后,来救我的人。”
“那你就以身相许呗。”
“在许了,在许了。”
颜箴那黑红的脸突兀显出一抹羞涩,他赶忙招呼修德,“不说了,不说了,来我们快上车。先回去呆着,这外面热得像蒸笼一样。”
“可不是嘛。”骑摩托的大爷拿屁股往前面拱了拱,给两个年轻后生腾出位置来,大爷随口接了句,“等颜工你们的水坝开始用起来,就不会这么热了”
坐在最后面搂着颜箴的腰保持平衡的修德,听见这句,眨眨眼睛,突然明白颜箴为什么会说社式虫族军部给他安排的工作内容里有他上辈子就熟悉的了。他这还当着人类呢,就修上水坝了。
大爷骑着摩托颠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颜箴拉到已经没有工人住的活动板房,在颜箴和修德下车后,大爷还专门招呼了句,“颜工,吃的还够不够?需不需要我下去再给你带一些东西上来?”
颜箴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过几天项目上的人就来了,我也该走了。这存的米面还有好多都没开呢。”
“好好好。”
大爷笑得一脸灿烂的骑摩托走了。
颜箴双手扶住腰,活动了一下身体,这腿酸脚麻的,叫他再不想出门去。
他扭头对修德说:“咱这条件辛苦,您能凑合不?凑合不了,我开车把你送镇上去。”
修德挑起眉语气怪异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家在哪里?直接把我送回家里去不好吗?”
“哦,对!”忘了这茬,看来这精神病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时候嘛。
颜箴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恩人,你家在哪里?离得近我就开车给你送回去。远了,我就等一段时间把你送回去,你急吗?”
“我不急。”修德笑着说:“我都给你说了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在这儿哪里有家。”
雄虫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再次确认自个儿得出的结论,人类的颜箴反应比雌虫的颜箴快,但脑子没有雌虫的颜箴聪明。
被顶了话的颜箴放下扶住老腰的手,顺着修德的话说道:“那这样,恩人你还是和我住一起呗,就还是老话,咱条件可能有点艰苦。”
修德依旧维持刚才的笑容,平静的说道:“没事儿,咱俩自处上后也不差这一茬苦。”
嗯……
颜箴莫名被这句话说的有些羞愧,他下意识飙出那句因为样本过多,直接影响生成式AI生成逻辑的话,“我会让咱俩过上好日子的!”
语气情感之充沛,仿佛他和修德真的拿的什么二代少爷想不开和穷小子过日子剧本。
论身份来说,修德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小少爷,但他对生活品质确实不咋挑。虽然现实条件中,无论是哈罗德,还是埃尔文,都给他提供的物质相对丰盛的生活,但奈何他自个儿要在游戏世界里没苦硬吃。
现在这种开局一个活动板房,配套设施就一张床的条件已经算是好的了。
游戏瘾发作的雄虫,看了房间一圈,下意识的搜寻了下床底,掏出一个行李箱和土木经典红桶。
在外面接上电的颜箴进自个儿房间一看,自称是自己老婆的美人正蹲着研究自己的红桶。当然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只是蹲着的姿势确实有些不雅呢。
颜箴嘴角抽搐的离开门口,在仓库里找到了两个全新的砂浆桶。他拎上去,就拿着自个儿的T恤擦了擦,对修德招呼道:“来修德,别蹲那儿,坐。”
修德看了看那桶的高度,感觉和自个儿蹲着也没啥区别,就没动弹,继续研究颜箴那个好似异次元入口的红桶。颜箴一点也没觉得自个儿说的话冷了场,他以为修德是嫌弃砂浆桶,就也没强求,上前拉着修德把他按到了床上坐着。随后颜箴从自个儿的枕头下掏出一串钥匙,张嘴安排道:“我这会儿下去晒水,等会儿咱俩把身上洗一洗。你就穿我衣服对付着。晚上咱就吃泡面,应付一下子。不够的话,我那还有点零食。等明天我起早点,弄得丰盛点,再招待你,你觉得成吗?”
“成。”
修德没有异议地坐床上,安静的等着。
颜箴拿着钥匙,在一排排铁皮活动板房间跑来跑去凑东西。他拖了条小桌子丢自己房里,不一会又把自个儿搭建的基站也弄了上去,一顿忙上忙下终于给房间里的电脑接上了网。修德不知道他这一通操作是要干啥?颜箴把自个落下的工程文件点击发送,电脑界面停留在传输页面,带着基站抖得“隆隆隆”的响。
随后,他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铁皮水壶,灌好水就搁在基站的大黑壳子上。
搞完这一切,他才招呼修德道:“走走走,外面水多半晒好了,咱们就把澡和衣服洗了。”
修德没有一点担心的跟上颜箴的步伐,虽然房间里的基站抖得整个铁皮房都在摇晃,声音也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但这毕竟是颜箴灵魂所熟悉的环境。他就算不相信这个环境是否安全,总该相信颜箴的灵魂不可能叫那玩意儿把自个儿炸死吧。
要炸死早就炸了。
简单擦洗完身子,修德穿上颜箴为他找的短衣短裤,本来就白的雄虫往太阳底下一站,那双直溜溜的大腿险些闪到颜箴的眼睛。
颜箴不争气的吸了下口水,将洗好的衣服也晾上。修德穿的那件几乎及地的白色长袍,简约却也做了部分设计,纵贯裙身的几道风琴褶,叫本想觉得这只是单纯的一条袍子的颜箴,又怀疑起这是不是条裙子?
一人一虫做完这一切后,被颜箴搁基站上的水也烧开了,颜箴亲力亲为的给修德弄了碗某师傅。
各种香精在热水的冲泡下,弄成修德从未闻过的香味,金黄的面条裹着红色的辣椒油,汤面上还有俩形状极其规整的预制煎鸡蛋。
修德沉默的接过颜箴递过来的碗,吃了一口,泡的夹生的面条口感层次丰富,纯粹的辣椒香精和牛肉香精,让他的呼吸都变成了这俩味。
但你说这泡面不好吃吧,对于没有吃过这个的修德,和大起大落一天的颜箴来说,它还是好吃的,但修德的心境却还是不知为何,被一种淡淡的怅然所笼罩。
如果他和颜箴说起这事,叫对方分析自个儿的心境,没准他能知道缘由。
颜箴清楚这种情绪是为什么。
是因为认识到“这辈子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