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近日总是一时精神健旺一时萎靡不振。
“陛下,该用仙丹了。”冶艳的异域美人将一颗散发清香的小药丸含在唇间,凑到齐桓面前,轻启朱唇吐药丸送入皇帝口中,又拈了一颗自己服下,媚眼如丝:“妾与陛下同服仙丹,一起放下世间烦恼。”
另两位美人也服下仙丹,蛇一样缠在齐桓身上冲他耳中呵气:“我们一起,与陛下飞升成仙……”
香艳痴缠中,齐桓神智一阵混乱,只觉仙丹奇妙美人妖娆,恨不得抛下一切沉浸其中。
“不行,不行!”他突然摇头,拼命推开美人吼道:“朕还放不下,还不能,不能成仙!”
被推开的美人再度缠上来,娇喘着轻抚皇帝:“陛下有了我们,还有什么放不下?”
“朕还有大齐放不下,朕还有天下要取。”眼中渐渐爬满血丝,齐桓挣扎道:“朕的身体不行了,朕要选一个儿子……大齐,大齐,天下,天下……” 说着说着,突然一声怒喝:“美色生祸,除去,除去!”
三位美人倏然色变向后退开,齐桓揪住其中一人,声色俱厉:“说,怎么才能除去她?不说宰了你!”
美人吓得瑟瑟发抖:“杀,杀了她。”
“不能杀!”齐桓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杀不得!”
旁边两名美人赶忙放出媚态,一左一右拉住齐桓:“陛下乃大齐君主,想杀谁就杀谁……”
“放屁放屁,你们两个放狗屁!”齐桓一边大骂一边手下加力:“杀了她,就没有大齐了,那小子敢改姓换祖宗!”
这话委实蹊跷,旁边两名美人一头雾水满面迷惑,被齐桓掐住的美人双眼翻白气若游丝,拼命挣扎道:“那,那就,娶了她……咳咳咳。”
“好好好,这个主意好。”齐桓松开手,喜动颜色:“娶她,等朕死了让她自愿殉葬,哈哈,你放的屁好,很好很好,哈哈哈。”
三位美人松口气,抖着胆子再次缠住齐桓,声音越发魅惑:“陛下,快与我们同登极乐……”
“哈,哈,哈,”齐桓眼中的血丝逐渐消散,变得双目浑浊,嘟囔道:“极乐,朕要极乐……”翻身扑倒一位美人。
“三位美人已将齐桓控制住。”暗室中香烟袅袅,那名在秋狝时与齐兴治暗中联系的世家男子向对面道:“治王又在催促,要家主赶紧想办法立他为储。”
“三王之中,治王最蠢,偏偏还是个自以为是的急性子,蠢不自知。”隔着香烟,对面隐于暗处的家主不屑道:“让他再等等。齐桓昨日清醒过来,险些杀了一位美人。”
“央珍不是说一枚仙丹就能让人痴傻吗?”男子大惊:“齐桓已服用多枚,还能清醒过来?”
“央珍的仙丹是从耆善神师那里讨来的,含有毒性。齐桓表面粗豪实则心细,把毒仙丹献上去,是在找死。”家主淡淡道:“我已将仙丹替换为补药,任凭御医查验亦或找人试毒都无妨。能令人丧失神智的迷药另有安排,迷药配合媚术,会另齐桓对三个美人言听计从。只是迷药药性较弱,需得长期服用才能在不知不觉间起效。”
男子恍然大悟,对家主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有人起疑,追查起来也是央珍所为,家主高明,治王小儿必为傀儡!”
魏昭君求魏无垢在皇帝面前为宁王美言,魏无垢见不到皇帝无能为力,魏昭君心中焦急却无他法,只能在宁王府每日祈祷。
一日,魏无垢偷偷遣人来,告之深宫消息:在三位美人陪伴下,皇帝觉出佳人妙处,竟起了将宁王妃义妹纳入后宫的心思。
“那日陛下醉后言道:‘齐都佳人论美貌,再无一个比得上‘诸神宠儿’,当充后宫。”来人道:“魏夫人让宁王妃速将义妹接回宁王府,以免夜长梦多。”
接回雪霁必然得罪陛下,或许会迁怒齐长宁;可若不接,齐长宁知道雪霁成为齐桓后宫,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无垢一番好意,于我却是烫手山芋。
两害相较取其轻,魏昭君道:“回去转告魏夫人,多谢她的消息,我必当竭尽全力接回义妹。”
魏昭君入宫,未见雪霁先遇玉苏阿。
玉苏阿讶然:“宁王妃来这里做什么?”
魏昭君仪态端庄,微笑道:“我来接义妹回府小住几日。”
这几日玉苏阿想什么都能想到伪造诏书上去,既担忧失败后军主会责怪,又盼望成功后得到军主的称赞与爱慕。她没日没夜祈祷成功,心中无数次设想成功后见到齐长宁的情形,一时想要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自己为救他冒了多大风险;一时又想不能说,她对军主的爱炽热且纯洁,不可裹挟恩情。
激荡澎湃,辗转反复。
今日听闻皇帝已令宁王回宫,玉苏阿心中的激荡再也不可抑制,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只能与同谋的雪霁诉说。
不想路上遇到魏昭君,玉苏阿立刻警惕:莫非宁王妃听到什么风声,来找雪霁打探……她想抢走解救军主的功劳?小骷髅那么傻,一定会被阴险的宁王妃套出所有秘密!
“宁王妃不知道么?”玉苏阿毫无犹豫,做出惊讶表情:“雪霁刚被陛下召走,已经不跟我住在一处了。”
魏昭君的忧虑迎刃而解,停下脚步,发自内心地感谢玉苏阿:“多谢大居次告知。义妹在宫中无甚依靠,还请大居次多加照拂。”
“小骷髅在成为宁王妃的义妹前,先是我的婢女,我自然会照顾好的。”玉苏阿忍不住道:“我送宁王妃出宫,宁王妃若是真的谢我,就给我讲讲宁王的故事吧。”
魏昭君垂目低头,不着痕迹地一笑:“那我就从与宁王殿下的初遇讲起吧……”
一路娓娓道来,行至阙门,魏昭君站在安车旁向玉苏阿道:“当初三殿下率三百孤儿兵出战,捷报频传,陛下看中这支队伍,本想全部收去。是我请家父出面游说,陛下看在魏氏面子上,留下十三人和一道圣旨,有这两样作本钱,才有如今的虎兕军和北疆封地。”
“论时间,我不比赵姬跟随殿下日久;论资格,我不比赵姬育有齐恪,只因三殿下恩怨分明,一直记得我当初的微薄功劳,才对我疼爱敬重,将府中一切交由我全权处理。”魏昭君对玉苏阿一笑:“能嫁给宁王殿下是天大的福分,也得自己有些斤两才能接住这福分。”
安车辘辘驶出宫门,玉苏阿不断回味魏昭君意味深长的话,咬着红唇怔怔出神:自己必须做一件比魏昭君更有助于军主的事!做什么好呢?
“昭君听了大居次的话,没见到雪霁就离宫了?”魏无垢听到消息不禁叹道:“我这个妹妹真是有福分,什么都不用做就避开所有麻烦。倒是耆善大居次,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你等妇人专在意这些闲事。”魏无相摇头道:“宁王志在天下,岂会因一女子耽搁正事?更何况这女子一点用处都没有。”
“兄长自己不在意,便以为宁王不在意。”魏无垢巧笑倩兮:“可昭君不这么想呢。她那么在意宁王,能对大居次大方地让出正妻之位,却不肯大方地接雪霁回府,多有意思。”
“你呀,”魏无相无奈道:“刺探情报不见如何用心,打听这些消息倒是在行。”
两人正说着,下仆来禀:“三位美人想见识‘诸神宠儿’的美貌,陛下召雪霁觐见,雪霁姑娘却在今晨病倒,无法觐见。”
魏无垢眼睛一亮,合掌笑道:“兄长,你刚刚说宁王已自近畿返回齐都?魏氏要回报宁王的人情,快些派人去见宁王,把陛下看中宁王妃义妹和她病倒的事情都告诉宁王!”
昨日雪霁回祖祠探望老宫人,竟从老宫人口中得知齐桓想要纳自己为妃的惊天消息。惶急之下,雪霁仅着单衣吹了整晚夜风,终于在今晨发起烧。
听闻宁王回都,玉苏阿一早便带着卓沫目去郊外迎接,雪霁咬牙送走两人,回来便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身。
御医查过病情,回去禀明圣上,只剩雪霁一人躺在屋中。
温度越来越高,她烧得难受浑身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心中更是难受:暂时蒙混过去,可不知什么时候一道旨意下来,就要成为齐桓的后宫。
雪霁不知道齐桓为什么生出这样心思,她几乎不曾接触过皇帝,为什么会……不能呆了,要想办法逃出宫去,逃出大齐……阿父阿母……
屋门被推开,温暖明亮的光洒进室内,雪霁抬头,模糊视线中看到男子身影自光中走来。
男子身上带着风的气息,走到近前探手在雪霁额上试温。
高烧中神智迷糊,雪霁昏昏沉沉看不清男子面目,只有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光华幽深,忧心忡忡。
是乔渊。在她病痛难耐时,只有乔大哥会这样温柔地照顾,想尽办法救她性命。
雪霁拉下贴在额上的手,举到脸颊旁蹭了蹭。
男子一顿,轻轻抽手。
雪霁长长的眼睫微颤,用力握住男子的手,喃喃道:“乔大哥,别走……”
男子抽出手给雪霁盖上薄被:“我去叫太医。”他掖好被角起身。
雪霁努力睁眼,看那颀长身影走向室外,室外阳光灿烂——乔大哥有他的未竟之事,必须离开,他是属于外面宽广盛大的世界的。
室内静悄悄的,雪霁眼角沁出一点泪痕,转身面向墙壁无声抽泣。
轻如蚊蚋的哽咽中,雪霁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风的气息,光的温暖,乔大哥回来了。
男子的声音坚定温柔:“我带你去找太医。”
他抱着她,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如怀抱挚爱,步履坚定一往无前。
依偎在充满阳光温度的怀中,雪霁心中安定,眼泪如串珠般落下。
这一日,思过归来、本应面圣谢恩的宁王殿下,光天化日下抱着“诸神宠儿”在御道大步而行,丝毫不避往来宫人,向太医署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