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打到第几轮了，姜振清同时维持着六路八方观闻法和对影成三人，因为虫群在试炼堂中是无差别攻击，姜振清不是与它们单纯地打架分胜负，而是要守住防线，不能让沐天虞的解构进程被阻碍打扰。

眼下守护比战斗的难度要大得多，姜振清丹田中灵气全部用在了术法消耗上，腾不出富余。肩腹的两处重创迟迟未能止住血，身上的黑衣整件浸湿色泽更暗，同她苍白的脸色一起佐证维持局面的艰难。

沐天虞心急如焚，却不敢说再说放弃的话。虽然重逢尚不足三日，却已经清楚她性情丝毫未变，甚至勇往直前和决绝之心更胜从前。若是真不想辜负她两肋插刀之义，那就绝口不提退缩二字，必须把这座阵解出来。

这群蜉蝣的异变越发离奇，荧翅急速扇动时能带出凌厉的罡风，姜振清一次换位稍晚，跟虫群片刻挨近，身上脸上瞬间被刮出数道血痕来。大多有攻击性的虫类都带点毒，要庆幸这些虫子都是灵力凝成，弄出的伤只是单纯的伤口。

施展对影成三人的前提条件就是光照，光照范围决定了影身换位范围。她的三道影身一道放在沐天虞身前防备突袭干扰，一道在场中随机换位，最后一道卡在明暗边缘的换位时就会出现明显的迟滞。

于是姜振清不得不分调灵力将用作照明的那簇本命火催得更旺，正在继续精打细算分配丹田里供不应求的可怜灵力时，一股微凉的气息从背后袭来，姜振清高度警惕下第一反应是躲开，听到沐天虞一句别动才刹住动作。柔和的灵气从后心处灌进身体，像是一次性拍上去了数张补气符箓，立刻缓解了丹田的压力。

姜振清一回头，比补气符箓豪迈得多，沐天虞手边地上用朱砂画了个繁复的图样，一个小小的白玉阵盘浮在上方，显然是搭出了一座小灵阵。在自己丹田灵气被补足的同时，又敏锐地察觉到虫群身上的压迫感变弱了一些。

姜振清有些惊喜地试探问道：“你能掌控一部分阵法了？”

沐天虞松了口气，“只是一点点，偷挪了空悬的续灵印和转灵印，离主宫还有一段距离。”

沐天虞清楚姜振清攻击术法再强硬再能弥补战斗力也毕竟是金丹前期，丹田空间有限。摸索出灵气转换的这一块阵路就立刻硬挤出些精神来，凭借她对基础灵阵的熟悉程度，一点一点见缝插针地搭出来一座补灵阵。起码解决灵力消耗远远大于丹田恢复的后顾之忧，让姜振清能周转得过来。

“这阵法主体是个四分阵，灵气转换的部分自成一个十二宫，四分主核的阵眼太复杂，以我的神识强度应该没办法完全解构。但再摸出一个分阵，就有机会让攻击先停下来！”

这种阵法师语言姜振清听不太懂，但知道她进展不错就够了，姜振清只说一个好，转头就扎回虫群里。

尝试反推过的灵印点数已经超过十万，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脑中有开始混沌的迹象。主核的灵印点数通常是分阵的十余倍之多，也就是这座阵法的灵印总数过百万。再加上沐天虞已经是地阶阵法师，能让她完全没有头绪的阵路可想而知是什么级别。

这有可能是个天阶灵阵，想到这儿心口难免激动震颤，沐天虞咬咬牙，直接催动三清的梦蝶秘法，顶着剧痛压榨识海，全力解构第二个承接分阵。

姜振清满额都是抗压冒出来的冷汗，两边鬓发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还是刮破的额角流下来的血。缠斗了太久，挥刀手臂仿佛重逾千斤，但依旧每一次都精准地挡开了攻击。姜振清觉得不太对，斗法不是靠意志坚韧就能撑住的，她更像是进入了一种很奇异的状态，在每一次凶猛的攻势要落到致命处的瞬间，总能以更强的判断力和爆发力抵挡住。

不知不觉间如同置身于海水之中，手臂仿佛受到浮沉托动之力，挥刀都轻松了许多。姜振清觉得更奇怪了，诚然有灵阵为她供给灵力，可只是勉强周转得开的程度，不该是现在这种感觉。

管你是什么，既然下了决心放了话，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也非守住不可!

虫群蜂拥而上，这一轮拉扯到现在动用斩杀已经势在必行，姜振清深吸一口气，焰羽焚灵斩带着死守的决绝之意劈了出去。虫群湮灭于火爆声中，接下来是短暂的喘息调整时间，然后是……出乎意料的与预想的规律的不一样，长刀斩出之后体内的金丹飞速旋转，灵气几息之间就充盈了丹田。

这是突破之兆？姜振清只敢惊不敢喜，先不说临场突破有多危险，就算抓住契机，一旦突破到金丹中期，下一轮攻击的强度难以想象。可是思考间丹田灵气已经满溢三次，身上的细小伤口被灵气滋养开始凝血愈合，都自然运做到如此地步，姜振清只能不再犹豫加速继续下去。

第七次溢灵结束，金丹在旋转中嗡嗡作响，停下来时光泽更盛，浓郁的灵气从中爆发传递到四肢百骸。

突破！毫无阻碍的顺利突破，只是没有时间欣喜，壁画大小的巨型蜉蝣虚影开始在眼前凝集，姜振清在脑中默默给了自己一耳光。

飞快地思索战术的几个呼吸间，眼前的凝聚中的虚影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背后传来咚的一声。姜振清急转身，看到沐天虞已经一头栽到了地上。

姜振清短促地惊疑出声，虽然同时多处生变，但还是一念之间分清了轻重缓急。先是影身换位闪到沐天虞身边，确认她气息脉搏没有异样才松了准备激发她传送符的灵气。玉壶刀持续摆着防御式，全然安静下来的试炼堂中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确实不再有攻击出现了，是沐天虞晕过去之前成功让阵法停下了吗？姜振清还是一手举着刀，一手按到沐天虞胸口给她渡气，好不容易重新充盈的丹田灵气几乎全灌给她，才听到两声轻咳。

沐天虞悠悠转醒，眼前还是一片重影，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模糊看到姜振清紧张持刀的模样，笑了一声晃晃她的手，“没事了，承接分阵已经被我截断，不会再攻击我们了。”

骤然从高压之中解放出来，姜振清还有点不适应，有些茫然道：“全搞定了？”

沐天虞晕得不动弹都觉得天旋地转，闭上眼睛回答她：“搞不定，这是个天阶阵法，我的水平没办法完整解构。”

能不挨打姜振清已经非常满意了，精神松懈下来根本站不住，一屁股坐下顺势躺倒在沐天虞身边。两个人瘫成两个大字，安静平复了半晌，姜振清又猛地坐起来盘膝掐诀，“我刚才好像突破了，得稳固一下。”

“突破了？”她距离金丹中期正常来说应该还有好一段距离，沐天虞惊讶之下也要坐起来，但失败了，动用秘法透支精神力量的后果就是她的状态实际上比一身严重外伤的姜振清还要差。

沐天虞只能继续躺在原地听姜振清大致讲了过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道法开悟引动突破？我还没问你修的什么道法，跟你们掌门一样是朝夕道吗？”

“什么？”姜振清睁眼惊讶道：“我们掌门修的是朝夕道？就这个蜉蝣神宗的主择道朝夕道吗？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沐天虞在连珠炮般的发问下先反问了一句，想了想又说：“那看来汤掌门没有传道于你。至于我怎么知道，是因为能做到一宗之主的几乎都上三清道宗求过因果卦，想问天缘，是务必要讲明道法的。”

姜振清闻声两眼冒光，既好奇掌门汤归这一卦算出来什么结果，又好奇其他大能的天缘如何，还想问能不能给她也算算。

“这个因果卦……”

“不能。”

沐天虞闭着眼睛都知道她要干什么，“求卦者起码要元婴修为才能算。”

“行……”姜振清把话题转回去，“我觉得应该不是道法开悟引动的，尤其这个朝夕道。你是没近距离接触过我们掌门，气血单薄，跟骷髅裹张皮也没什么区别了。”

“有这种事。”沐天虞终于能勉强爬起来了，露出惊异的表情，“听起来像道法反噬，但你们掌门已经出窍大圆满了，纵然反噬，最多修为停滞不前才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会不会这朝夕道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道法？”

话音刚落，屋中凭空冒出一道“呵呵”的讥讽笑声，姜振清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拔刀喝道：“什么人！”

“呵呵……悟性不行，可不要赖给我们朝夕道啊。”

听不出性别的孩童声音却笑出了一种沧桑感，沐天虞同姜振清四目一对，小心开口发问：“我等无意冒犯，阁下可是蜉蝣神宗的前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