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怎么了?”姚贾问。
“没什么,只是,我从未见过这样戒备森严的函谷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李令月道:“后世,此处只剩下了些许废墟。”
有废墟都算不错了,许多建筑连废墟都没能留下。
李令月极少与姚贾聊起后世之事,如今,听她主动挑起这个话头,姚贾忍不住问道:“为何只剩下了废墟?”
这样一座险关,难道后世就弃之不用了吗?虽然不知后世究竟是谁取代了秦,但那个取代了秦的王朝,就如此厌恶秦吗?连秦留下的关隘,都直接放弃了。
姚贾并未掩饰自己的想法,他的疑惑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李令月摇摇头:“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函谷关的弃置,是地貌变化的结果。”
“函谷关之险,有赖于黄河紧贴稠桑原北壁而走,且稠桑原上森林密布,无法通人①,只有一条狭窄险道可供人通行。因此,对于秦军而言,只要守好函谷险道,便可拒敌于函谷关之外。”
“然而,后世稠桑原水土流失,河床显露,密林消亡,天险不再,函谷关自然也不再是兵家必争之地。”
东汉末年,曹孟德先是建立了魏函谷关,然后又因魏函谷关无法满足其防御需求,便在黄河拐弯处的险要之地修建了潼关②。
自此,潼关正式踏上了历史舞台,函谷关则渐渐销声匿迹。
李令月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心中的感慨,姚贾约莫是无法理解的。
至于姚贾想要探知的那些东西,恰恰也是秦王政想知道的。待见了秦王,李令月自会说与他听。
他们乌泱泱一群人在函谷关前杵着,函谷关守将自然要出来查探情况。
李令月这才得知,负责驻守函谷关的,是秦将蒙骜之子蒙武,同时,他也是蒙恬与蒙毅之父。
蒙武显然事先得到过来自咸阳的指示,他对待李令月的态度很是恭敬。
在确认了李令月一行人的身份之后,蒙武与函谷关驻军让开路,由着李令月等人通过了函谷险道。
函谷关外,负责打探“秦军”动向的韩国与魏国探子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暴秦总算是把那支在外游荡的军队给收回去了,他们暂时不用担心秦军会攻打他们的国家了。
只是,这魏国探子与韩国探子实在是太过大意忘形,一个不留神,就让蒙武手底下的小兵发现了踪迹。
当蒙武派人将这些探子捉住之后,从他们口中听到韩王与魏王让他们打探的事,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在反复试探中,蒙武确认了这韩国探子与魏国探子对李令月一行人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只关心秦军近日的动向,便对手底下的人道:“放他们回去给韩王和魏王报信吧。”
否则,韩王与魏王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既然秦王暂时没有继续攻打韩国与魏国的意图,还是先稳住这两国为妙。
倒是年幼的小张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路上望着李令月的目光若有所思。
某次,他偷偷蹲守在李令月身边观察李令月的时候,被李令月发现了,于是他嫩生生的小脸又挨了李令月一记捏。
“想看我,就光明正大地看,为何要这样鬼鬼祟祟的?说吧,这回你又想问什么?”
小张良摸了摸自己被李令月捏过的地方,开口道:“你真的姓李吗?”
“嗯?”李令月还从来没有被人质疑过姓氏,听小张良这么一问,倒觉得挺新鲜。
小张良道:“无论是那秦国使臣姚贾,还是刚刚见过的那名函谷关守将,他们对你的态度,都恭敬得有些不正常。你真的姓李不姓嬴吗?”
李令月一时有些无语。
小张良这般聪慧,她从不觉得,她的身份能够在小张良面前隐藏多久。只是,小张良这脑洞也未免太大了吧?都拐到她是秦王室成员上头了。
李令月有心想逗逗小张良,便问:“你觉得我该姓嬴?那我跟秦王是什么关系?”
小张良认真地道:“我打听过,秦王年方十七。我本以为你是秦王的姐姐或者妹妹,可现在看来,又不大像了。”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着李令月看了一会儿,困惑地歪了歪小脑袋。
“你能告诉我答案么?”
“我从不主动将情报告知别人。不过——”李令月露出了一丝坏笑:“若你愿意穿女装给我看,也不是不行。”
“那算了。”小张良果断拒绝,只见他将小脑袋别到一边,气鼓鼓地道:“我很快就会知道的!”
李令月一行人入得函谷关,便正式踏入了关中之地,一旁早有举着“王”字大旗的秦将在等候他们。
姚贾借用李令月的望远镜观察了一阵,而后对李令月道:“是王贲将军,想来,他们是奉王上之命,前来迎接太女的。”
李令月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秦王为何会有此举。
虽说秦与唐现在是名义上的盟友,秦王政也允许李令月带着唐军入秦,但没有哪个君王会如此心大,任由别国军队在自己的领土上乱窜。
王贲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既是来为李令月大军引路的,也是来牵制李令月大军的。
李令月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将领。
王翦与王贲父子都战功赫赫,自然不需多说。秦灭六国,与五国的对战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然而,王家祖孙的下落,才是为后世之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王贲跟随秦始皇出巡,而后便离奇“失踪”了,史料中再也没有对王贲的记载。王贲之子王离在秦末遭遇项羽之时,也离奇“失踪”,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有人说王离被项羽杀死了,还有人说王离悄悄隐遁了起来,后世的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就是王家祖孙的后代。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老天才知道。现在直接问王贲与王离,他们怕是也给不出答案来。
武将之间,想要尽快相互熟悉起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即可。
转眼间,王贲已经与廉颇比完了一场,俩人勾肩搭背,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李令月手底下的其余诸如尉迟循俨、陈茵之类的将领,也被王贲的手下约架了,唯有李令月这个主将无人问津。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李令月来到王贲与廉颇面前,对王贲道:“我为唐军主将,王将军身为秦军主将,却不来与我约战,莫非是瞧不上我么?”
“并非如此。”王贲迟疑着道:“太女身份贵重,我怎能与太女动手?”
“我虽是大唐太女,但在军中,咱们便只以军人的身份相交,不论其他。”李令月道:“还请王将军赐教。”
她都这样说了,王贲自然无法拒绝。
“不知李将军擅长什么样的武器?”
李令月掏出了那支铜制火铳,朝着飞鸟开了一枪。那快准狠的架势,让王贲不由侧目。
“这便是我擅长的,长枪,弓箭,刀术我也同样擅长。不过,后世的武器自然要比将军所用的武器先进。”
来自后世的武器,是时代的结晶,是岁月的沉淀,是许许多多人不断努力的成果。
“若是我拿着武器来跟将军比斗,也未免太不公平了。而眼下将军用的武器,我又着实不习惯。所以,咱们还是赤手空拳来一场吧!”
李令月表示,天策上将没有死角,即使是肉搏,她也不会害怕!
她的话不无道理,王贲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在得知两边的主将要比斗时,秦军与唐军都围了上来,准备旁观。
“咱们将军要跟那位女将军肉搏么?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若是武器比试,倒还有些悬念。赤手空拳,那女将哪里会是王将军的对手?”
“要不要让王将军手下留情?我真担心那女将会被咱们王将军一拳撂倒!”
王贲身形高大,李令月在他的面前显得十分纤细,对比十分明显。
李令月这边的人闻言,顿时不服气了。
“少胡说八道,咱们主将这般厉害,怎么可能会被你家主将一拳撂倒?”
“没错,主将可是‘天策上将’的后继者啊!”
在许多人眼中,“天策上将”是战神的代名词。从前归属于李世民,如今自然就落在了李令月的头上。
自李令月踏上战场,打了大大小小无数场仗,未曾输过一场。
在战场上,她时常身先士卒,勇猛非常,以自身高超的战斗力激励着身后兵卒们的士气。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会被王贲撂倒?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李令月与王贲的比斗已经开始了。
王贲本想着先试探一下李令月的实力,若李令月的单体作战能力一般,他便假作与李令月激烈拼搏的样子,最后“险胜”李令月。
但在搏击开始之后,王贲发现,拥有天生神力的李令月十分难缠,他仅仅是应付李令月层出不穷的招式,就要费劲脑筋,他根本就没有留手的余地!
如此,也好!
王贲摒除杂念,将全副心神放在了这场比斗中。
他与李令月动作奇快,一些眼力不好的,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动作。
王贲与李令月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最终,李令月略胜一筹,逼得王贲一只脚踏出了比斗场地。
“承让了。”李令月对王贲道。
“太女果然强悍,我甘拜下风。”王贲这话说得心服口服。
这支军队拥有先进的武器,严明的纪律,主将又如此悍勇,作战意识绝佳。难怪这支军队能够自由在赵、燕、韩、魏、齐五国的腹地穿行,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了。
经过一番较量,秦军加深了对唐军的印象,唐军也建立了对秦军的初步认知。
往后几日,秦军与唐军的人几乎日日切磋。
秦军会好奇唐军所用的武器,唐军也会与秦军交换武器比斗。
原本枯燥的赶路,就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度过了。
只有韩非与小张良没有融入到这热闹的氛围中。
事情正如小张良所预料的那般,即使不用李令月来告诉他真相,他也很快就得知了李令月的身世之谜。
可这答案怎么会这般离谱?
这支军队,怎么会是来自后世之人?
后世之人,为何要主动襄助秦国?难道,秦国才是天命所归?
小张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知道了心心念念的答案,但他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当韩非与小张良消化完这个惊天消息时,咸阳,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