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须放下剑,“殿下,你的手有没有事?”
“没那么脆,”邓衿回屋又换了另一把剑,“剑不一样,该挑的地方也不一样,换把剑找找感觉,后两天不管本宫用什么剑,你就凭感觉找地方”
宋子须抹了抹汗,对邓衿笑笑,“谢谢殿下。”
邓衿勾唇,没说话。
宋子须和邓衿练到亥时,疲惫之态不掩,面颊红热,汗水津津,手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邓衿看他一眼,收了剑,“不早了,明天再练。”
“好。”宋子须放下剑,走去桌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邓衿推门离开。
宋子须擦了擦汗,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待气息平复,找了套衣服,放好热水,整个人泡进浴桶,终于舒服。
练一次剑,浑身酸疼疲累,晚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张伯来的时候,叫了好一会儿宋子须,险些叫不醒。
“仔仔?”张伯道:“不能睡太久,要不晚上睡不着,是不是很累?”
宋子须浑身没力气,试着动了动手臂,酸痛紧绷感骤然传来,他微微蹙眉,“昨天练剑了。”
张伯了然,拉开被子把他的手拿出来揉搓按摩,“是不是浑身紧巴酸疼?”
“嗯。”宋子须有气无力道。
张伯:“后天要武考吧?也不能一下子练这么久。你第一天分几个碎时间练几次,第二天加练,第三天练长,这样才行,要不身体吃不消。今天就等稍微好些了再练,但也不能练太久。”
“好。”
没过一会儿,许勉和厨子做好早饭端了进来,“仔仔还能下床吗?”
“再等等,我看他没什么力气,再给他按按,早饭也烫,先放温一会儿。”张伯道。
许勉:“行,那要不要叫殿下过来?”
宋子须想了一会儿,“……殿下醒了的话,问一下吧,他好像不喜欢去膳厅吃。”
许勉应下。
没过一会儿,邓衿来了,刚迈过门槛,就看到宋子须趴在床上,张伯在一旁给他按揉肩背。
他关门,“怎么?”
“练伤了,我给他按一按,”张伯一边按揉一边道。
邓衿走过来,倚靠床架,看张伯揉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就这么搓?”
“搓,按,揉,三种一起,这样他能好受很多。”
宋子须侧脸陷进被褥里,对邓衿笑了笑,“殿下可以先去吃饭。”
邓衿垂眼看他,没说话,片刻后上前,“不吃,本宫试试。”
张伯顿住,欲言又止,最后让开了道。
邓衿微微俯身,试探着按了按宋子须的肩膀,宋子须微微偏头望来。
张伯道:“殿下,手轻了,再按重些,轻了没用。”
邓衿加了加力道。
“能再加点力,不用怕他疼,疼了才是按对了。”张伯道。
邓衿没说话。
他掌下摸到的全是骨头,硌手,没几两肉。但稍微一按就柔软地陷下去,给人一种要折不折的错觉。
在第三次张伯让他加力时,他松开手,“你来。”
张伯笑叹,继续按了起来。
肩背臂腿都被按了个遍,宋子须浑身舒坦,软绵绵地从床上坐起。
张伯收拾东西,道:“伯伯先回去,午时再过来按。”
“好,谢谢张伯伯。”宋子须目送他离开,又在床上缓了缓才去到饭桌。
邓衿看他,“还练吗。”
“练,”宋子须点点头,笑了笑,“练一会儿休息一会儿,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邓衿:“宋老爷夫人要你必须考过?”
宋子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没有,祖父祖母不让我练武,是我自己想考给他们看。”
邓衿不语。
宋子须有点练剑术的底子,至少基本的二十五招大差不差,但也就这些,说不准还是瞒着家里的长辈,一个人在卧房偷偷练的。
倒也不算娇气。
这两天,宋子须练一会儿休息一会儿,邓衿在旁纠正指导,很快到了武试这天。
邓衿换上一身金红武服,懒懒地坐在台下。宋子须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邓衿给他挑的轻剑,有些忐忑。
邓衿支着头,看场内的第一轮武试,忽然似有所感地瞥他一眼,又看回场内,“用不着紧张,能过。”
“……嗯,谢谢殿下。”宋子须仍然忐忑,这种忐忑持续到上场时,达到巅峰。
底下十几二十双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他脑袋一片空白,提着剑一动不动。
霍辛珏:“来,别紧张,第一招准备。”
宋子须顶着数道目光,艰难回忆招式,缓慢举剑,动作僵滞。
“没准备好吗?”霍辛珏低声问。
宋子须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邓衿在底下,将宋子须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面色苍白,精神紧绷,起剑动作僵硬,好像在害怕谁。
邓衿扫了眼周围,又重新看向宋子须,忽然出声,“宋子须。”
台上的宋子须听到声音,缓缓转头。
邓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换人。”
宋子须下台,走到场外的邓衿身边坐下,稍稍放松,随即有些郁闷。
邓衿偏头看他,“紧张?”
宋子须犹豫一会儿,点了点头。
“怕考不过?”邓衿道:“本宫亲自教的你,能不能过本宫心里有数,用不着哄你。”
“……不是,是人有点多。”宋子须看了眼场内的人。皇子学官加起来有三十多个人,那就是六十多双眼睛,齐齐看过来时,十分煎熬。
邓衿微微皱眉。
他隐约想起来学殿前,皇上好像和他说过宋子须怕人这么一回事。
顿了顿,邓衿道,“大前天演武试,你同本宫试剑,底下也是这么多人。”
宋子须微叹,“那时殿下出招快,我只能想办法接招,顾不上紧张。”
邓衿默然。须臾,他招招手,场内有个皇子看到后走了过来,道:“皇兄?”
邓衿:“一会儿宋子须上场,你把场内看热闹的遣散,都别留。”
邓毓看了眼宋子须,温和地笑了笑,“好,我回去同他们说一声,只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随你,”邓衿瞥了眼场内,顶上去的人还差几招就能试完,对邓毓道,“要快。”
“好。”邓毓点点头,回去了,没一会儿场内空了,只剩霍辛珏站在台上。
邓衿对宋子须道:“去试。”
宋子须看了邓衿许久,郑重道:“谢谢殿下。”
“嗯。”
宋子须回到场内,霍辛珏笑问:“不紧张吧?”
“嗯。”宋子须脸有些红。
“好,那开始,第一招准备。”霍辛珏念完一招,宋子须就做出一个动作,一直做完二十五个,都没出过错。
“行,过了,下一试是和太子的比试,好好准备。”霍辛珏道。
宋子须躬身行礼,“谢谢讲官。”说完退出了场。
远处高楼上,学殿的人挤在最高层看着场内。
一人道:“我还以为殿下要给宋小公子开后门了。”
邓毓失笑:“宋小公子一试没问题,只是紧张,皇兄帮了他一把而已。”
另一个皇子接:“皇兄什么时候也帮我一把啊,连靠近都不让我靠近。”
高楼上的皇子学官们下来继续比第二试,邓衿上场,照例和人比了一圈。
到宋子须时,他挑了一把宋子须熟悉的剑,微抬下巴,示意宋子须先出招。
宋子须观察他剑尖,找准了位置,出招时频频去挑。邓衿不能公然放水,频频闪避。
宋子须察觉体力在渐渐流失,只能更加急切地寻找机会,最后终于抓住邓衿的瞬间停滞,飞快出剑。
“叮”的一声击响,邓衿的剑飞了出去,钉进场外的黄土里,把离得近的一位学官吓得吱哇乱叫。
霍辛珏笑了,看了眼云淡风轻的太子,低头在宋子须名字后写了个“通过”。
武试结束。
宋子须和邓衿回了院子,一起吃过晚饭,各自回去沐浴洗漱。
亥时,宋子须拿着一个镶珠铜盒,敲了敲邓衿的卧房门。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受人之托,主动来找邓衿。
片刻后门开,邓衿一身寝衣,头发又在湿漉漉的滴水,他手里拿了块干巾,正有些烦躁地擦着,见到宋子须,问:“没睡?”
“没,”宋子须笑了笑,“有东西要给殿下。”
“先进来,”邓衿松开门,转身用干巾烦躁地从上到下捋了把头发,然后扔掉,坐在圆桌上喝了口茶,“给什么?”
宋子须坐到他对面,把铜盒打开,又拆了里面包了好几层的红布。
“这么宝贝?”邓衿静静地看他拆。
宋子须笑笑,慢慢拆完,拿出了一条精致的编织手绳。
红手绳有一条金色丝线贯穿始终,两边各自串了两颗小红珠,共同簇拥着中间指甲盖大的平安扣。
宋子须:“这是我在宜州那边的福仙庙请的红绳,自己找珠子和平安扣编好的。它不是很贵,可能连殿下一根簪子都比不上,但好像能保平安,在庙里请过的人都说很灵,不过我还没试过,先送给殿下,谢谢殿下帮我考过武试。”他递过去。
邓衿顿了顿,接过手链,垂眼端详,拇指缓缓摸过手绳细密精致的编织纹路。
他从小收到的礼物数不胜数,珍稀珠宝、箱装金银,怎么昂贵怎么送,还没人敢送他这么寒碜的东西。
很久很久后,邓衿道:“它怎么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