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恐慌过后，里卡多表现出了惊人的乐观，他开始坚信这是上帝的保佑，亦或是考验，总之绝不是刁难。

首先，他在刚撞伤的时候，没有立刻死掉，已经非常幸运了；其次，他伤后回到圣保罗训练了几天，这过程中没有造成更大的损伤，幸运程度加一；最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瘫痪的迹象，除了上帝保佑，没有别的解释了。

他每日向主祷告，和每一个前来看望他的亲朋好友握手，证明自己恢复良好，并憧憬伤愈后重回赛场，全然不顾医生“即使痊愈也最好别从事激烈运动”的专业意见。

似乎比起医生，上帝更加可靠。

“本来就是啊，我可是连续被误诊，直到晕倒才被发现是椎骨骨折。”里卡多私下对迪甘吐槽。“别的姑且不论……上帝还是爱我的。”

迪甘用力点头，他也认同这一点，并感谢上帝的仁慈。

这就是哥哥与众不同之处：

即使遭遇不幸，依然心胸开阔，真诚友好。

他太好了，好到迪甘盲目地认为，上帝绝对不会对他弃之不顾。

就是爸爸妈妈还是止不住地担心，比起里卡多的感觉，他们更相信医生的判断。尤其是爸爸博斯科，这段时间多愁善感得让人无语。明明医生叮嘱过，要在里卡多面前保持良好的情绪，可他还是忍不住。

本来应该是家人们来安慰里卡多，搞了半天反而是里卡多在安慰他们。里卡多积极的精神态度一方面让他们感到欣慰，一方面让他们变得更加心酸——愈发没完没了了。

至于尤莉……尤莉她干脆向学校请假，以需要照顾家人的名义。

“反正我读得是英语文学，已经和学校申请了缓考。”尤莉端着一本书，坐在窗边，“在哪看书不是看书呢。”

迪甘怀疑地盯着书看了一会儿：“你别骗我，虽然我不会英语，但是我知道英语的e不长这样。”

“哦，当然，”尤莉把书举起来，挡住下半张脸，眉眼弯弯。“这是《马可.波罗游记》。”

所以这不是英语，是意大利语。

迪甘耸了耸肩，看向里卡多：“英语文学？”

里卡多翻了个白眼：“英语文学。”

无论如何，当尤莉用意大利语读圣经的时候，兄弟二人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虔诚。他们需要相信一些东西来填充自己容易动摇的内心。

毕竟怀抱希望是一回事，面对现实是另外一回事。

这种时候，博斯科和西蒙妮当初要求里卡多一边踢球、一边坚持学业，就显得颇具先见之明。里卡多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只有学习，尤莉则充当起了家庭教师的角色，帮他补习。两人谈论了很多，从学习到足球到上帝，似乎从来不会无聊；就算不聊天的时候，他们一个看书一个听福音，也不会产生尴尬的氛围。而迪甘在里卡多的坚持下，依旧像以往一样学习、训练，以至于即使每天都要见面，迪甘依然感觉……

哥哥好像快要被尤莉抢走了。

“……真是出乎意料。”

见状，来探望里卡多的堂姐塔丽妲发出感叹。

“嗯？怎么了？”正看着尤莉发呆的里卡多闻言回过神，发出疑问。

“不，没什么。”塔丽妲托着腮。等探病结束，迪甘送她离开病房，她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迪甘，看来莉莉真的很喜欢卡卡。”

迪甘：“……她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卡卡吗？”

“不，不一样的，女孩子的心思你不懂。”

“……那你倒是说点我懂的东西啊。”

“这个嘛……我以前就觉得，莉莉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

迪甘点头，他也觉得尤莉很厉害。

不然的话，每次玩游戏被尤莉打爆的他和哥哥算什么，史莱姆吗？

当然塔丽妲指的不是这个：

“因为喜欢文学，就学了很多语言，还靠做模特兼职赚到了学费。”她掰着手指数着。“因为赚到了学费，所以申请提前毕业，去了利物浦留学。才留学没多久，又因为卡卡受伤回来了。”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我本以为，她不会回来的。”

迪甘：“……”

迪甘：“为什么？”

“或者说，即使回来，也会很快再离开。”

“……对哦。”

应该说，这才是正常探病——是打算陪里卡多直到康复为止的尤莉不正常。

“在我的印象里，莉莉一直都很……冷静？”塔丽妲皱了皱眉，“好像从来不会被外在环境干扰到。这样很酷，我很喜欢她这种酷，突出一个随心所欲。咦，随心所欲，”她一拳锤向掌心，“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这什么鬼啦！

迪甘忍不住追问：“你明白了什么啊？”

“明白了这也的确是莉莉会做出来的事情。”塔丽妲笑嘻嘻地拍了拍堂弟的肩。“又酷又有爱。”

于是迪甘也明白了塔丽妲在说什么。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尤莉又不是医生，她来不来都只能起到心理作用。如果哥哥提前知道尤莉会为了他长期请假，一定会像劝自己照常上课训练那样劝阻尤莉。其他同龄的朋友就算愿意像尤莉这样陪着哥哥，也往往或受制于家长、或受制于学校，甚至出于考虑哥哥的意见，无法达成所愿。

不过……尤莉从来都是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我行我素。

更重要的是，行动力强的她一向能自己搞定一切。

不是迪甘自视过高，如果伤的是自己，尤莉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可爱的好朋友、一个可敬的小姐姐。

迪甘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又酷又有爱。

可除了他们之外，咦？

“卡卡，卡卡，”趁尤莉暂时离开，迪甘扒拉里卡多的胳膊，“莉莉是不是没什么朋友？”

“我们不是人？”

“我是说，除了我们之外啦，”迪甘努力回忆，“她总是一个人待着……放学后和同学一起逛文具店不算。会不会是被霸凌了啊？”

里卡多：“……”

里卡多：“她一个人霸凌其他所有人的那种？”

“……好吧，是我想太多。”

“而且，莉莉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又不是在发呆，她很忙的好不好。”里卡多哭笑不得。“怎么会突然对莉莉感兴趣？”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她好像只是我们的莉莉，”迪甘据实以告。“所以有点高兴。”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以尤莉这样的性格，他们恐怕不会成为朋友——最知心的挚友，而不是泛泛而谈的玩伴。

毫无疑问，他们在尤莉那里拥有特权。

里卡多扬起嘴角，眨了眨眼睛。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真的？”

“迪甘，在你眼中，莉莉是怎样的呢？”

那当然是聪明善良漂亮可爱的……大魔王。

尤莉酷是酷啦，但嘴巴很魔鬼，这让迪甘深以为憾。

而在哥哥眼中——

“莉莉是天使。”

迪甘愣了一下：“什么？”

里卡多就笑起来，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我第一次看到莉莉的时候，差点以为她有翅膀——那天，我刚读完圣经，在教堂外散步，偶然看见莉莉坐在加百列的雕像座下读书。那一瞬阳光洒下，她抬起眼望向我，加百列的翅膀就是她的翅膀。”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客旅寄居在陌生的旅馆中。

上帝说：不可忘记用爱接待客旅。

因为曾有接待客旅的，不知不觉就接待了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