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人家两个人的定情信物,你追个什么劲呐。”黑袍人喘着粗气,运气将杀至跟前的洛初霁击退。
她捏了捏手中的方帕,瞧向身前那道迎风玉立的身影,嗤笑道:“上次,还没打够?”
话毕,黑袍人撕开方帕,从中抽掉那张极薄的纸,小心翼翼地塞入了怀里,随后将方帕扔在了洛初霁的脚前,又揶揄道:“反正咱们两个谁也打不死谁,你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洛初霁不语,手腕一抖,傲雪便带着引得天地骤然变色的恐怖灵力击向了黑袍人。黑袍人见状眉梢一抖,亦运气,拼了八分力气才将这道剑气堪堪挡下。
可这道剑气的余波还未消散,傲雪,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她的跟前。
黑袍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一心想着撤退,而是运转周身灵力,与洛初霁战在一起。
每一道由二人挥出来的剑气,俱是劈得周遭山崩地裂,万物沦陷。一阵又一阵的余波散开,竟引得整个空间都在震荡。
眼瞧着洛初霁愈战愈勇,而不远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黑袍人不免有些心慌,她眸色微转,须臾间,主意便生。
又挡下一道肆虐剑气,黑袍人身形忽退,与人拉开距离后,笑得诡谲:“这么久还不回去,你藏在山里的那位,恐怕是要担心你了。”
语毕,果然见洛初霁剑势一顿。
黑袍人见了嗤笑一声,然后便抓住了这个空挡,将洛初霁挥退,转身逃奔而去:“咱们有缘再见!”
洛初霁止住身形,欲追,脑海中,却悄然浮现出了一道身影。她想着那人,轻叹一口气,随即收剑入鞘,放弃了继续追这黑袍人的念头。
月色如练,亲昵地洒在洛初霁的身上,夜风缱绻,温柔地掀起她的衣角与青丝。她俯身,将地上已被撕成两半的方帕捡了起来。
“定情?信物?”洛初霁轻喃一声,随即指尖一抖,眉间酝酿起山峰。
回山路上,洛初霁行得不急不缓,耳边忽有阵风划过,她脚步一顿,转身至一古树前,停下了脚步。又抬头,对上了悬在半空的那道身影。
沈从蕤坐在古树上,轻轻晃了晃树杈间根本放不下的修长双腿,她玉扇轻挥,恣意潇洒地轻笑一声,开口道:“听晏今欢说,你唤我为故人?”
洛初霁沉默不语。
沈从蕤似猜到了她的秉性,也不生气,只是又笑着道:“我大抵,也知道了你的身份。这次前来,不过是有些话想说给你听。”
“你讲。”洛初霁嗓音泠然,神情淡漠。
沈从蕤闻声,垂眸瞧着树下的那道身影。在瞧见她眼上所覆白纱时,又不笑了,一双幽邃的眸子洞若观火,淡淡道:“若是商清衍所说为真,若你们在溯洄古溪中所见画面为真,若她与晏今欢是一对命中注定的有情人……”
“那你,现在所做的事情……”
“便是,倒行逆施,害人匪浅呐。”说罢,沈从蕤闭上双眸,轻轻地摇了摇头,似在叹息,亦似在惆怅。
缓了半晌,她才又道:“若你依然执着不休,害得自己落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晏今欢,又该如何自处?”
沈从蕤眸色闪烁,说罢,便不再开口,静静等着。她最知道怎样劝一个人回头了,往她的痛楚上戳就好。
果然,洛初霁听到最后一句,便不似之前那般淡然,白纱下的睫毛轻轻颤动,她握着傲雪的指尖亦在不安地摩挲剑鞘。
不过不消片刻,她便又敛起了情绪,恢复平常,道:“这些话,莫要说与她听。若有事端,我自会一人担下,不会连累她。”
话毕,洛初霁便不再流连,转身像阵风似地远走。
沈从蕤抬眸,瞧着那道执着翩跹的背影,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结果如何,你真的,担得下吗?”
……
“……你被鬼域之人带走的时候,亦是亲眼看见她被刑鞭鞭打至满身鲜血。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鬼域之人狡诈,在救走你之后,又派了一队鬼域魔军偷袭……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仙门众家应对不暇,纷纷沦陷在鬼域魔军的进攻下……”
“但在最后的危急关头,有一个满身鲜血的弟子凌空出世,仅用了一剑,便将各仙门众家合力尚且不敌的鬼域魔军,尽数挥退。”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与你同为一山之人的洛初霁,为何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倒不是仙门众家认为她有多干净,只是,没有人敢怀疑她罢了。”
“后来,仙门众家嫌丢脸,便约定不将此事揭露出去。所以,这事只有上层长老与内门弟子知晓,你,与提前被带走的阿鸢,都是不知道的。”
“我说这些,倒不是硬要污蔑她些什么。”商清衍顿了顿,瞧向沉默不发的晏今欢,小心翼翼地道:“我只是觉得,你若是回栖灵山,跟在我的身边,总比跟在这样一个满身秘密的洛初霁身边,要……安全一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半晌,晏今欢才将这个冗长的故事消化完,她拍了拍手,一双眸中尽是明悟。
如此一来,栖灵山众人异样的反应,便都有了解释。师姐一人便能独占一山的怪异之处,也变得合理起来。而自己远在鬼域时,心间盘桓了三年之久的担忧,认为师姐会因为自己受尽欺负和凌辱的担忧,更是多此一举。
原本还担心那人太傲,难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中伤。可此刻在商清衍这里了解到了这些,便又安心下来,师姐身负如此之能,又何怕别人中伤?
蜂拥笑意蓦然传来,晏今欢嘴角难压,激动地在原地踱步,心中愈发兴奋时,甚至走上前去,拍了拍商清衍的肩膀,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嗯?”商清衍不解,认为晏今欢的反应,与自己所料想的有些差异,不过还是鼓起勇气,挑起刚才的话头:“那你愿意随我——”
“时候不早了,商神医若是休息够了,便准备动身回栖灵吧。虽不知你为何会被那黑袍人挟持住,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晏今欢抬头望了望天色,果然见星斗密布,月亮高悬。顿了又顿,才勉强憋出一个带些善意的逐客眼神。
商清衍说了什么,晏今欢不清楚,商清衍什么时候走的,晏今欢也不清楚了。因着师姐有这份几乎天下独一份的自保能力,她竟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如此这般,愈是想着那人,心中,便愈发想要见到那人,于是,又开始惦记着那道身影。晏今欢刚想转身再去山门处寻一寻,却慕然瞧见了那道默然玉立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后。
月辉洒在那人身上,真是衬得那人出尘地像是一尊神祗。
不过……那人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快步行至洛初霁身前,果然见她阴沉着一张脸,连往常最信手拈来的云淡风轻都装不出来了。晏今欢瞧着,便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极不好的。
于是故意压了压自己的笑意,掂量半晌,才犹豫着问:“怎么了?那黑袍人有伤着你什么吗?”
“不曾。”那人闷着声音,轻声开口。
那为什么这般地不高兴?晏今欢心中疑惑,上前一步,刚想问个清楚明白。却见那人在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之后,先后退了一步。
晏今欢的脚步顿住,脸上的明艳笑容亦僵住。她小心翼翼地再瞧过去,就见那人退到了浓密树叶的阴影处,不叫自己看清她的神色。
为何?如此躲我?
指尖微颤,晏今欢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她思忖片刻,茫然地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心,又在瞬间沉入谷底。
果然,还是不太亲厚吗?
甫一见到那人低落生气,自己竟连一个熟练的安慰方式都拿不出来。说什么成为道侣……倒像是个无稽之谈。
心中愈发惶恐,甚至脚下想逃,只是因着刚才的思念,生生将脚步定在了原地。
晏今欢就这样踌躇着,等了好久,才听见那人又开了口。她眼前一亮,又向那人瞧去。
“我虽是无意,却还是听见了你与商清衍的谈话。”
“先前你所说的三个问题,此刻依然有效。”
说罢,那人便又恢复了安静。
三个问题?晏今欢愣了一下,原来师姐的那句好,不是自己做的梦。
其实呆坐在床上的那段时间,她考虑过要问师姐哪三个问题。可此刻,心中的思绪太乱,要问的话太多,她有些抉择不出来。
而且,师姐以自己与商清衍的谈话为引,分明是觉得自己定会因为商清衍的话怀疑她,所以此刻才用得上那三个问题的承诺。
晏今欢揉了揉眉心,几乎要被气笑。想说些什么,却顾及着此刻她亦低闷的心情,又生生将一些话咽了回去。
于是便顺着她的思路,将之前想好的,两个重中之重的问题,择了出来。
“我回山于雪地中见你的那日,出发魔兽森林之前在宗门前的那日,你两次体寒晕倒,均与你体内的暗疾有关。这些暗疾,到底是从何而来?”
那人似乎是没料到自己会问这样的问题,握着剑鞘的手一抖,沉吟许久,才道:“两次,均是为了一件事情,办这件事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救一些人,二是为了一个真相。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晏今欢咬牙,胸中气闷。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积攒了那么多的暗伤?
不过听着那人的语气不似之前那么低闷了,便又整理了整理心情,开口问道:“前几日我回山,与你说起师父的事,你突然吐血晕倒,又是为何?”
是的,自己虽为她治愈了暗疾,检查了身体,却还是在心中担忧着,会不会有复发的可能。
所以,这两个问题,便是重中之重的。
甚至连那人的表情也不想错过,晏今欢抬眸,向黑暗处努力探看。然后,便瞧见了了那人眉梢一顿,似是惊讶,随后又恢复如常,回道:“我体内有上古禁制,有些话,有些事说不出来。若是要强行突破禁制,便会被反噬。那日,便是被反噬了。”
“上古禁制?!”晏今欢着实被这个词吓了一跳。上古的秘法、禁制……明明已经都灭绝了……师姐体内?怎么会有这种复杂又麻烦的东西?
晏今欢眉头紧蹙,顿了半晌,又抬眸瞧向那人,温声道:“你莫要担心,我之前游历的时候,见过一些破解之法,待我研究研究,定为你解了这禁制。”
“嗯?”
似乎是没料到自己会这样说,那人这声短促的回应带了七分惊讶,晏今欢却又品出一丝几不可察的高兴。
难不成?自己误打误撞地将师姐哄好了?于是试探着再向前走,果然不见她继续后退。走得近了,在瞧向她的面容,果然平和了许多。
晏今欢眸色一喜,见她不再抗拒,于是走上前去,拉了拉她的衣角,轻声道:“那便没有问题了,所以……我们回家?”
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那人会作何反应,可在下一秒却便听见了一道清雅低沉的笑。晏今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去瞧,果然瞧见了师姐勾起的嘴角,瞬间,她便被这道笑容晃了神。
那人笑起来好看极了,便如此刻高悬的月亮一般,温柔缱绻,又如此刻吹过一阵清风,醒目又醉人。
晏今欢愣怔地瞧着,胸膛之中,竟是又漏掉了一拍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