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竟然还挺有人情味。”叶锦柏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微微侧过脸看着同在等电梯的同事。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翟知臣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同病相怜的味道“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告诉他吧，有时候无知总是幸福的。”
叶锦柏点点头不说话。
翟知臣又道：“或许只是我们想太多，他母亲或许只是忍受不了家暴藏了起来。”
叶锦柏摇了摇头，依旧沉默。
没人比他更清楚，韩桦程的母亲不会再有生还的机会，她的灵魂就守在自己的孩子身边，一直陪着他，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的母亲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活着。
电梯门打开，翟知臣抬脚走了进去，边走边说：“你好像不认同我的说法。”
“没有。”叶锦柏一口否认，而后才开口“我只是觉得可能性很小，从韩桦程的描述里可以听出，程思很爱他，对他感情很深，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没理由三年都不跟他联系一次，她应该会很担心自己的孩子在家里面对两个恶鬼该怎么生活下去。”
“可是很多从家暴家庭里逃出来的妇女根本不敢再靠近过去那个家庭里的一切。”翟知臣皱眉，他总觉得身边这人的语气太过笃定“韩桦程也是那个家庭里的一份子，她想要逃离很正常，即便她不想再认韩桦程这个孩子，也不无可能。”
“嗯。”叶锦柏没有反驳他的话，他总不能跟这人说他已经见到程思的亡灵，有些事情他解释不了，也不想跟人起争执。
回到车上的时候，小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跟着扑进车里，哭诉着自己被吓着了的悲惨遭遇。
叶锦柏余光观察了她一会，发现她就是纯粹在自我闹腾，属于小孩子撒娇要安慰那一类，便收回目光，沉默一会后开口某位组长：“你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
此时的翟知臣已经恢复回往常的样子，朝他笑了笑：“怎么会这么问？刚才……我以前的分局的时候见过太多家暴案例，那些受害人被害得太惨，所以可能有些为她们鸣不平。”
“不是因为这个。”叶锦柏淡淡地道。
翟知臣脸上笑容散去，挪开了目光：“先回去吧。”
有些事情不应该被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是叶锦柏刚入职不久时对自己说的话，现在翟知臣只想把这话还给他。
……
组里点了外卖，蓝熙盈记着在外奔波劳累的两位组员，特意给他们留了两份。
小乖看着叶锦柏打开色香味俱全的外卖，双眼里全都是羡慕，她对叶锦柏提议：“是不是把吃的烧给我，我就能吃得到了？我记得以前看电视有看到过，要给死掉的人烧纸烧车，烧了之后他们就可以用得了，所以是不是也能给我烧？”
“……”叶锦柏看了她一眼，见小乖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知道应该说她什么。
小乖感觉到自家哥哥的目光，顿了顿之后解释：“我只是突然记起有这么一个画面，我爸爸妈妈就坐在身边，但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叶锦柏微微颔首。
陆黎和方宇泽将从程胥那里问到的消息告诉众人，结合韩桦程的证词基本能证明他们并没有说谎。
翟知臣道：“韩有磐那边有同事在盯着，暂时不用担心他。”
当务之急是要确认程思现在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
“程思跟周圆颖三人有关系吗？”方宇泽开口问。
“目前从网上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她们没有关系。”蓝熙颖顿了顿“不过程思经常会接韩桦程上下课，说不定见过。”
这也只是猜测，即便她们见过认识，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陆黎：“韩有磐也有嫌疑，他本身就有暴力倾向，心理状态不明，又因为周圆颖几个的事情弄丢了工作，还伤了腿，他有杀人动机。”
蓝熙颖：“可是那件事的起因不是周圆颖和程胥、蔡霖他们的三角恋引起的吗？跟苏楉和汤媛玉有什么关系？”
“一班和三班的仇怨由来已久，周圆颖三人的事只是个引子。”方宇泽道“当时参与斗殴的所有学生，在韩有磐眼里大概都有罪。”
蓝熙盈噎了一下，表情微变。
翟知臣又补充了一句：“蔡霖之所以会知道程胥出轨，也是汤媛玉做的，她大概是觉得程胥的存在抢走了自己的朋友。”
所以韩有磐受伤丢工作一事，汤媛玉也是推力之一，韩有磐要找她们报仇的话不无可能。
蓝熙盈不解：“两个班矛盾这么深，作为班主任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也没去调和，最后发展成这样……我不是说作为老师必须面面俱到，但他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但凡他早些干预，在前期就抑制住这群学生打架的可能性，那后面那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在小蓝同学看来，韩有磐多多少少得担负一些责，如果因为这些事就对三个女孩痛下杀手，那他也太小心眼和恶毒。
陆黎道：“他伤了脚，难对付的对象不好下手。”
他们之前就猜过凶手可能力气不够或者是受过伤，韩有磐很符合这一点。
蓝熙盈顿了顿，还是有一点不明：“那苏楉呢？”
陆黎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
方宇泽替她解释这个问题：“也不排除顺带的可能性。”
“我们现在最好的突破点是韩桦程的母亲。”翟知臣道“她跟韩有磐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知道不少关于韩有磐的事情。”
他还是宁愿相信程思还活着，不管怎么样，他希望韩桦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亲人能够不离他而去。
叶锦柏没抬头，只道：“着力于程思最后的去向和通话记录，只要在这个世上生活过，总会留下痕迹。”
检索网上信息的能力蓝熙盈最熟悉，这些事情都交由她来处理。
蓝熙盈愉快应下工作。
叶老师则是一边吃饭一边思考要不要再去找周圆颖聊聊，但是现在周圆颖似乎已经开始躲着他了。
生前那么多事情被扒出来，估计这小妹妹后知后觉的觉得尴尬，应该也挺不高兴，要不然不会跟小乖直接打起来。
小乖还老跟在自己身边……不好处理。
还有程思那边，程思守在韩桦程身边，不肯跟出来，他们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虽说单独说话他也不能确定一定能从她那里问出什么来。
大多数亡灵其实是不太记得自己死之前的事情的，时间越久记忆便越模糊。
当然了，像小乖这种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叶锦柏只见过她这一个。
翟知臣突然伸手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在想什么？”
他已经观察这人好一会了，发现他吃饭的动作虽然没停，但是目光涣散，明显是在发呆。
“没什么。”叶老师回了神，朝他笑了笑“只是在思考案子的线索。”
蓝熙盈那边已经将程思的通话记录给拉了出来，最后出现的地方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查到。
监控这种东西不好查，有些不联网是查不到的，必须得去现场要存储卡，而且工作量大，即便用上ai筛选也得很长一段时间，还不保证准确。
蓝熙盈将通话记录投到大屏幕上，调查组的众人一块抬头看过去。
同一时间，韩有磐家可没有那么安静。
韩有磐本来应该在楼下小卖部里看店，最后却被自己父亲，也就是韩桦程的爷爷韩陆给喊回楼上。
韩陆在一年前因病入院，从医院出来之后便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很不方便，这让他本来就差的脾气变得更差。
韩有磐阴沉着脸上楼，打开门迎面飞来一包纸巾砸在脸上：“你怎么上来得这么晚，就这么几步路的时间，是想让我死在这个家吗？”
“爸，你冷静一点。”韩有磐将纸巾拿起来放到一边的橱柜上“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韩有磐已经习惯自己父亲这暴脾气，转身去拿毛巾：“是尿裤子了吗？我给你换条衣服。”
“你现在是不是很不爽啊？你个王八蛋。”韩陆怒指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别想着要摆脱我，我养你这么大，你现在把我当包袱想摆脱我？不可能……”
韩有磐的脸色没变过看着韩陆将自己从头到尾骂了一遍，等他骂完了才瘸着腿走过去，轻声说：“爸，我真没这个意思，就是走路不太方便所以上来晚了一点，你别气着自己。”
韩陆只觉得这人在自己面前装，装得有多孝顺，其实不过是图谋他的财产，盼着他早点死可以继承遗产。
要不是他有那么点老本，这个人怎么可能甘心留在自己身边。
韩陆见人走过来，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我不要你伺候，我要儿媳妇伺候，我不要你。”
韩有磐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痛，好一会才缓过来：“裤子湿着不难受吗？我帮你换下来行吗？说多少次让你穿纸尿裤，死活不肯……”
“我就不穿怎么着？”韩陆气得鼻孔大张，整个人都在抖“我是什么人，你竟然要我穿那种东西，你、你……”
“爸，你冷静。”韩陆把他的手按下去“儿媳妇就别想了，我跟程思都还没有离婚，找不了别人，就算骗回来一个也留不住，你还是收点心吧。”
韩有磐强硬地帮韩陆换了衣服，虽说他脚上有伤，但是对付一个八九十岁还瘫痪在轮椅上的老人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韩陆这一回又给他另一边脸扇了一巴掌，两边脸上都有五个指印。
韩有磐已经习惯了，找了两个冰袋来消印，韩陆现在没什么力气，留下的指印十几分钟便能消失。
“爸，我之前就告诉过你让你看好程思，她跑了我们都不痛快。”韩有磐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你看看现在，我没说错吧？”
韩陆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你太过分，把人给折腾跑了，现在不就有人照顾你了，何苦一直折磨我……”
“你说我在折磨你？”韩陆又一次大喊大叫了一起“我养你这么大，供你上学，给你娶媳妇，你竟然说我折磨你？你个垃圾玩意，要不是我养大你，你个没娘养的能活下去？跟你妈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亏我以前还这么用心地照顾你……”
韩有磐还是一如既往地等他把话说完，看他快要喘不上气来还给他拍拍后背：“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韩有磐又忍不住嘀咕一句：“可你到底是给我娶媳妇还是给你自己娶媳妇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韩有磐叹了口气“桦程现在不愿意回家，我还得照顾店里的生意，我们得生活啊，爸，我真没想怠慢你，只是店里生意照看不好，我们或许得吃西北风，你能明白吗？”
“桦程也是让那个女人给带坏了。”韩陆怒骂“她也佩当妈吗？竟然教唆自己儿子疏远他爸和爷爷，那个狗东西肯定的榜上大款了，所以才偷跑，真是狗娘养的玩意。”
这几句话韩有磐听得挺顺耳，见韩陆气顺了些，韩有磐也微微放下心：“放心吧，他是我儿子，是你孙子，以后始终都是要回来照顾我们的，跑不掉。”
“最好是，别最后跟他妈一样跑没影了，我们可不能白养他。”韩陆冷哼几声“你也让他早点找媳妇，一天到晚在鬼混有什么用，最后连个老婆都找不到，没脸见人。”
韩有磐赞同的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会说他。”
“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新儿媳回来？”韩陆又回到最开始那个话题“就算不结婚也没关系，你让她住家里，我认她是我唯一的儿媳就行。”
韩有磐叹了口气：“哪那么容易找，现在的女人都矫情得要死。”
“哼，我们愿意接受她们，那是她们的荣幸，轮得到她们来挑剔？”韩陆歪着嘴笑了起来“实在不行就找媒人，多塞点钱，总能谈下来一两个。”
“我知道……”韩有磐顿了顿“我最近其实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但……想得到她没那么容易。”
韩陆眼睛亮了亮：“真的？你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娶回家？”
说到这儿，韩陆的情绪立刻稳定了下来，恨不得从轮椅上爬下来，就要拽着韩有磐赶紧动手。
“估计得花一段时间。”韩有磐暗暗叹了口气“她是个警察，一看就是最难搞的那种，但我本来是老师，跟她在一起是她高攀了。”
听到警察二字，韩陆赶紧摇头“警察不行，警察不行，这工作不能干，当警察的女人都矫情。”
“放心。”韩有磐笑了笑“等我们在一起之后，她就留在家里照顾你，不会继续工作，到时候就不是警察了。”
韩陆这才满意的点头，就是要这样，女人么，注定是要为他们而活的，就别想什么工作了，好好照顾家庭就行。
“可是桦程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妈是个警察？”
韩有磐：“说了后面不是，没有工作，他不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