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当然是没有,其他人或许有可能,但他绝对不会。
因为所有蛊虫对他都无用,这也是他为何能从鸠羽阁逃出来的原因之一。
宿姜心里存了疑惑,想了想,想不明白。
算了,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这里的糖葫芦算不得好吃,孟津的才算地道。”宿姜撇下心头的疑问,便又同姜稚鱼多说了几句。
姜稚鱼两手握着那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支着耳朵听。
宿姜道:“那里的糖葫芦可谓一绝,红艳艳的山楂果子又大又圆,外面包裹着一层透明的糖浆,甜而不腻,酸而不涩,你肯定更喜欢。”
虽说他没吃过,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这些地方的趣闻美食。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是不会给你买的,”宿姜扬了扬下巴,“今天只是意外,买多了吃不下,所以才有你的份,知道了吗?”
“知道了,”姜稚鱼舔了舔嘴角粘上的糖浆,“不过我真的很开心。”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早就发现了,宿姜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明明不喜欢吃糖葫芦,还是去买了,别以为她没发现,刚刚吃的时候,他眉毛都要皱成小山了。
她不怕他,即便他再凶,她也不怕,这种感觉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了,很奇怪,但姜稚鱼并不讨厌。
可宿姜一个从鸠羽阁逃出来的杀手,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又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人呢?
她这样愚蠢天真的想法要是让宿姜知道了,不知道要如何嘲笑她。
买一串糖葫芦便算好人了?那这好人的定义也太过廉价。
玉河城府,敷文阁内。
城主冯荣立在博古架前,从兰锜上取下一柄镶嵌绿松石的宝剑,用麂皮绒布不断擦拭着,直到纤尘不染才重新放置到原位。
他转过头,手背在后面,如鹰隼般深邃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冯宜。”
“弟子在。”
那名叫冯宜的弟子躬着腰,小心翼翼道:“戌时,城中几名弟子按例在城外巡察,发现三具尸首,经查看皆为我玉河外城弟子,遂来禀告弟子,弟子不敢轻易妄动,特来禀报城主。”
几名外城子弟而已,若是往常,死也便死了,哪里还需要冯宜特意禀于城主?
只是……
冯宜拿眼去瞟冯荣的脸色,见城主面色阴沉,越发不安起来。
“我之前是怎么吩咐下去的?”冯荣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语气不见半点波澜,目光却凌厉至极,含着隐隐怒意,但却始终隐忍着没有发作。
冯宜顶着巨大的威压,不敢抬头:“经调查,此事虽发生在近日,然却和一个月前接收四时榜任务的几名内城弟子有关。”
“真是好极了,好极了!”冯荣拍着手,冷冷笑了一声。
早在之前他便吩咐了下去,务必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不要惹出什么篓子来,结果还是出了事,这让他如何不怒火中烧?
冯荣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合上眼帘,自嘲道:“当真是想来的躲不掉。”
他确实生气,只不过不是为了那几个死去的弟子,而是眼下有件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谨小慎微。
眼看着明日那两人就要去灵脉查看,该要如何才能瞒过他们……
冯荣想到府内的那两名贵客,不由得紧锁眉头。
按惯例,上宗每年都会派分属不同宗门的两人,定期视察监管,今年恰好轮到玄衍剑宗和无幻极域。
或许是灵脉从未出现过问题,今年派来的竟都是些刚出来历练的小辈。
虽说这两人是宿泱榜的天才人物,又受各自宗门的重视,但涉世不深再加上年纪尚轻,应当是不难糊弄的。
想到这,冯荣眉目舒展开来,幸亏来的只是他们,不是些阅历深厚的修士,否则事情就难办多了。
毕竟实力不等同于阅历,他又不是要同他们打架,因此只要把他们去灵脉的时间往后拖一拖,再给他一日,事情就能遮掩住。
冯荣睁开眼,缓缓笑了起来,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你现下且召集一些弟子去捉拿凶手,切记动静闹大点,无论有没有抓到人,明日必须派人来文渊厅与我禀报!”
“弟子遵命!”
冯宜走后,冯荣缓步走到茶桌旁,神色自若地啜饮一口香茶后,这才敛了笑。
呵呵,身份高贵又如何?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到底是被宗门精心培养的,过于单纯自负,这玉河终究还是他说了算……
晨光熹微,随着第一声鸡鸣的响起,青石街道上便陆陆续续摆上了摊车,商铺门口挂上大红灯笼,吆喝声四下响起。
城门口、街道上都是一些穿着靛蓝长袍的玉河子弟,他们拿着画像,正在挨个进行搜查盘问。
街道上摆摊的小贩、商客们三三两两挨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城中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你们这些人一直待在城中,自然是不清楚,前几日啊……”
街边到处都是贩卖小吃事物的店铺,姜稚鱼跟着宿姜坐在摊位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吃早点,耳边是食客们断断续续的讨论声。
他们已经在城里停留好几日了,不过好在今天下午他们就可以坐船离开这里。
姜稚鱼坐在板凳上吃着肉包子,支着耳朵听食客们说话,越听身体越僵硬,连手里的肉包子都不吃了,活脱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宿姜坐在她对面,支着腿,随意看了她一眼。
少女今日穿了一身烟灰色襦裙,外面罩着的轻纱羽衣隐隐透明,裙裾下方绣着的金蝶随着飘动若隐若现,在阳光的反射下,呈现出轻灵的光泽。
宿姜目光随着日光晃动落在姜稚鱼裙摆绣着的金蝶上:“不好好吃饭,干什么呢?”
姜稚鱼问:“我就是想问一下,我们能不能御剑飞行?”
她偷偷看了好几眼宿姜腰间别着的唐刀,软声软语道:“实在不行,御刀也是可以的……”
“想什么呢?”宿姜眉梢微扬,上下打量了一下姜稚鱼,他是真想敲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姜稚鱼鼓着腮帮子,轻轻眨眼看他:“你是不是不会啊?”
闻言,宿姜撑着下颌冷笑一声,阳光斜斜洒落在少年长长的睫羽上,铺开了霏雾融融的月色花光。
他轻轻敲了下桌面,懒洋洋道:“我是不会,你会吗?”
姜稚鱼咬了一口肉包子,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不会。”
在她眼中,宿姜冷静聪慧,遇事不慌,还能以一对多,自然要比她厉害得多,宿姜都不会,她又怎么可能会?
姜稚鱼这般想着,余光瞥见宿姜搭在桌子上的手,忽然怔住,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满脸的愧疚:“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没灵力了。”
她不该戳人伤口的。
宿姜脸一下子就黑了。
心想,要不是看她一副真诚实意的愧疚样,他肯定觉得她是在阴阳怪气地嘲讽他,这要是别人,他早就上去给他两刀了。
宿姜冷笑:“呵,还御剑飞行?等着吧,现在赶紧给我好好吃饭,吃完了好上路。”
“哦。”姜稚鱼失望地应了一声,等她吃完一个肉包子,眼睫一眨,又忍不住问道,“宿姜,你修炼是不是很辛苦啊?”
宿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废话。”
姜稚鱼好奇:“这么辛苦,是因为可以变得非常厉害,是不是?”
她也想变得厉害,可从小到大,无论怎么努力,她体内的灵气也就那么一点,修为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再加上璃火残缺,她的身体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弱得多。
“旁人我不知道,至于我吗?”
宿姜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透着几分恣意之态:“这是其中之一,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寿命长,活得久,毕竟我可惜命得紧。”
姜稚鱼问:“那有什么诀窍吗?”
宿姜看她两眼炯炯有神,一副迫切模样,于是拉长了语调,在吊足了她的胃口之时,忽然来了一句:“没有。”
姜稚鱼被吊起来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也不再窃听周围人的说话内容,老老实实吃起了饭。
“宿姜……”
“又怎么了?”宿姜坐在凳子上,葱白一样的手指不自觉点着桌面,长年累月的使用已经将桌面带出了许多坑坑洼洼。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盯着我看,这样我有点吃不下去。”
姜稚鱼皱了皱被汤雾熏得红通通的鼻尖,然后抱起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豆腐汤,她刚才肉包子吃得太快了,有些噎。
她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了顺,弯着眉眼朝宿姜笑了一下,有点羞赧:“你看,我都噎着了。”
“小麻烦精,搞得我好像很乐意看你一样,也没见你少吃一口啊。”宿姜冷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将视线移至一边。
人看着娇娇小小的,倒是挺能吃,怪不得摸起来肉乎乎的。
街边人来人往的,宿姜冷着脸不说话,白皙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点着桌面,颇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她说得倒也没错,很久以前修士们本就是御剑飞行的。
等姜稚鱼用完饭,宿姜又带她去了茶馆,给了钱,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来喝茶听书,跟个没事人一样。
直到日暮落下,广阔的江面上烟波浩渺,一艘客船停靠在码头旁,两人才起身离开。
在玉河城内逗留了几日,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