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迪安一夜都昏昏沉沉，意识在醒和梦之间来回穿梭。大约黎明之前，他惊醒后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再一次恢复意识时室友们都已经起来，或许是他在幔帐中呆了太久，连一向赖床的西莫都过来掀他的帘子。
光招进来的那一刻，迪安感觉像猛地被从水中拖出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再不去吃饭就来不及……”西莫停下了，语气忽然像个关心儿子的老妈，“你怎么了？”
迪安甩甩脑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呆，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西莫罕见地一言不发，陪他跑下格兰芬多塔楼。
费尔奇仍然站在昨天惨案发生的现场，死死地瞪着经过的学生，好像眼神可以把邪念从脑子里抠出来一样。
迪安只觉得袖子一重，那是西莫熟门熟路地拽着他的袍子，拉着他加快脚步。当迪安走过那行诡异的字时，后背凉飕飕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
接下来的几天里，所有人都在讨论凶手在墙上留下的警告，校园里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而苏格兰深秋的阴沉并没让任何人宽心，唯一体会不到大家的焦虑的人是多数学生目前第二讨厌的教授——吉德罗·洛哈特。
“心理变态的凶手总会在得逞后留下痕迹向世人炫耀，万圣夜的袭击也是如此，在我的《与食人婆婆共进晚餐中》……”洛哈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女妖芭芭雅噶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西伯利亚村庄里猎杀儿童，并用他们的血恐吓村民。
迪安被洛哈特猝不及防地拖到讲台上，他朝迪安露出闪亮的牙齿：“孩子，你一定不介意扮演芭芭雅嘎吧！”
迪安心生疑虑，毕竟洛哈特才绘声绘色地描绘了芭芭雅噶的皮肤是多么皮沉枯黄。他朝同学看去，除了纳威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之外，其他人要么昏昏欲睡，要么捂嘴偷笑。看着帕瓦蒂狡黠的表情，迪安灵光一现。
他撩起自己的袍子，脸在布料下若隐若现，然后弯腰，径直朝洛哈特冲了过去。
“呃啊——”洛哈特尾音上扬，显然是没料到迪安的举动，但当迪安扑到他身上时，洛哈特还是只能挽尊道：“好孩子，演得真好！现在你可以后退然后——”
迪安忍不住哈哈大笑，并让自己的声音扭曲起来，这下他欢乐的笑声听起来真像女妖一样恐怖了。迪安踮起脚尖，发出尖利的惨叫，用力一推洛哈特的肩膀。
“呃……是的……你们看好了，芭芭雅噶就是这么攻击我的——”
迪安伸手弹飞了洛哈特的魔杖，随后一拳锤在洛哈特耳边的墙壁上，随便喊出一句俄语：“伏特加（Водка）——”
洛哈特瞪大了眼睛。一秒之后他颤颤巍巍地说：“没错，这就是芭芭雅嘎攻击前的信号……”
罗恩在台下笑得前仰后合，哈利拼命拉住他才没让桌子被掀翻。
“привет. Товарищ——”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好，同志”，但迪安凶神恶煞的语气还真让听不懂的同学以为他在下达死亡警告。迪安张开双臂，盖在身上的袍子让他的手臂像翅膀一般巨大。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打断了迪安的恶作剧计划。洛哈特尴尬地整理好衣服，清了清嗓子，“最后一件事，今天的作业是在学校里收集关于万圣夜袭击的线索，写成一份报告……”他还没说完，半个班级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格兰芬多把迪安团团围住，西莫也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不赖啊！”罗恩模仿洛哈特吃惊和惶恐的样子，引得大家一阵阵哄笑。
“太厉害了。”纳威一边笑一边擦鼻涕，迪安怀疑他本来是被吓哭了的。
西莫终于挤到了迪安身边，“这比罗恩的飞车还酷！”
“嘿！”罗恩抗议道。
这几天一直压着迪安心脏的那块大石头消失了。他的胸口不再被阴郁和沉闷充满，朋友们的欢笑声让他觉得轻飘飘的。
***
虽然狠狠地恶搞了一把洛哈特，但作业还是要写的。第二天，当迪安和西莫来到图书馆时，两人仍然抱着认真调查的心态。他们并不是唯一把这项作业当真的人，这一届最优秀的同学赫敏也在专注地寻找着什么。
“嗨！”迪安像往常一样问好，但赫敏却猛然转头，落下一句：“他是给你机会，你却这么对他！”然后头也不回跑掉了。
“啊？”迪安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赫敏是因为他在洛哈特课堂上的表现对他发火。
不远处传来平斯夫人的脚步声，两人只得开溜，没想到刚出图书馆又迎面撞上了另一个人。
“哎哟……”贾斯廷·芬列里的书散了一地，但当这位赫奇帕奇抬头看见让他摔倒的罪魁祸首时，竟然如释重负。
迪安赶紧道歉，迅速捡起所有书。
“我刚才听见了格兰杰的声音。”贾斯廷的表情忽然凝重至极。
“她似乎不太想见到我。”
贾斯廷叹了口气，“她是对的。迪安，我想你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啊？”
贾斯廷的眉毛越拧越紧，迪安觉得他整张脸都快翻过来了。“我听说了黑魔法防御术课的事。迪安，现在我们这些麻瓜出身，包括格兰杰在内，都身处危险之中，只有洛哈特教授可以帮我们抵御斯莱特林继承人的袭击。”
“什么继承人？”
贾斯廷大吃一惊，“你居然还不知道？天哪，你还和哈利波特睡在一间寝室呢！听着，迪安，无论谁是石化诺丽斯夫人的凶手，他都想消灭麻瓜出身！我们不能轻视洛哈特教授，我们需要他的保护！”
忽然间，万圣夜的记忆向潮水一般席卷了迪安：同学们焦虑的窃窃私语、扎比尼的嘲笑和羞辱。
“等一下！”西莫打断贾斯廷，“那这和哈利有什么关系？”
贾斯廷咬了咬嘴唇。“迪安，我知道你可能有点难接受……但是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他出现在诺丽斯夫人遇袭的现场！”
“那……那也不能说明这是他干的。”
“哈利·波特一岁的时候就杀死了神秘人，去年又杀死了一次。厄尼告诉我石化需要的是强大的黑魔法！这座学校除了他，谁能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西莫反击，“他杀掉了神秘人，说明他并不支持纯血主义，他的朋友赫敏也是麻瓜出身。哈利是最不可能屠杀麻瓜的人！”
贾斯廷面色通红，但他还是摇摇头，“迪安，你了解哈利吗？”
“我当然——”
“我是说，你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吗？他的家人、经历和心里想的东西。他和你同住了一整年，你意识到了他在保护魔法石吗？”
迪安瞬间哑然。
“你到底想说什么？”西莫质问道，凑到迪安身边，不停地搓手。每次他不安时都会这样。
“迪安，我本来是要上伊顿公学的人。”贾斯廷深吸一口气，迪安知道这时他最后的一点耐心，“虽然我在巫师中籍籍无名，但为了保护和我一样的麻瓜出身，爸爸妈妈也不会吝惜帮助。我们都是巫师世界里的少数，我们需要相互帮助才能继续生存。迪安，我们一起行动吧。”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也谢谢你的爸爸妈妈……”
“不要！”西莫却突然叫道。
“不好意思？”贾斯廷看上去被冒犯到了，“你什么意思？”
“哈利不可能这么做！也只有你这种脑子的人才会相信洛哈特了！”西莫的音调猛然升高，像是某种爆鸣。
完了。迪安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贾斯廷已经受够了。于是再短短十分钟内，迪安气跑了两位同学。
迪安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刚才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他甚至都没有精力对西莫生气。“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因为我讨厌他。”
“什么时候？”迪安知道西莫和贾斯廷确实不熟，但至少之前他们的互动都是友好的。
“搬出父母的时候。”西莫忽然冷笑一声，“我讨厌任何去高贵英国寄宿学校的小孩。”
“你和我不也是吗？”
“不，我们不一样！我是爱尔兰人……要不是我们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谁会来英国佬的地盘？”西莫的脸越来越红，就像火山爆发前的预热，“他只是看你个子高，想让你当保镖而已！”
“但他看上去真的很害怕。我知道他说的话可笑极了，但那只是个误会。”迪安坚持。
“这不是重点！”
迪安立刻意识到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本来升入二年级后，西莫的自控力进步了不少，但此刻他还是被点燃了，只听“砰”一声，他的头上好像被吹了一口气……
“你真的觉得芬列里那些麻瓜贵族会在乎你吗？你真的觉得扎比尼这种纯血贵族会尊重你吗？迪安，你太天真了！让我告诉你英国的绅士老爷们做了什么！他们抢走了爱尔兰人的土地！让我们在饥荒中成群死去！他们奴役了你的祖先，殖民了全世界！我是在为你说话！”
“我……”迪安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意识到他上周花了好久弄平整的头发竟然爆开了。一时间，迪安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西莫让他生气了，可他又无法反驳，因为西莫一阵见血地戳破了迪安幻想：他总是下意识地以为拥有了魔法就和身边的人一样了，可哪怕是在巫师世界，他仍然是下等人。迪安这些天来的焦虑根本不是因为万圣夜的袭击，而是因为他终于发现魔法并没有真正改变他的命运。
迪安没有再和西莫争吵，两人默契地朝格兰芬多塔楼的方向走去。当他们到达胖夫人的画像前，迪安习惯性地伸手推了矮个子的西莫一把，帮助他爬进画像，但西莫却纹丝不动。
“迪安，我找到切入点了。”
“你在说什么？”
“诺丽斯夫人石化案！”西莫激动地跳了起来，“我们应该通过霍格沃茨的画像来调查！反正洛哈特也没让我们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从画像这个角度出发，应该能凑很多字数吧！”
今天第一次，迪安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你太棒了，我的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