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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夏日的肯梅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西莫懒懒地搅拌着燕麦,电视里无聊的新闻左耳进右耳出:
“强尼·阿代尔(Johny Adair)今年已躲过三次刺杀……据悉利斯本(Lisburn)的爆炸已被叫停,但IRA可能在计划更大的袭击——”【1】
播报员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是爸爸换了频道,电视里开始重播今年欧视歌唱比赛(Eurovision)的冠军曲《在你眼中》,西莫自然而然地跟着唱了起来。【2】
正在看《预言家日报》的菲亚忽然喊道:“西莫,去阁楼里唱给狐媚子听!”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快去,别废话。”菲亚起身,推着一脸不情愿的西莫去了阁楼。
“In your eyes (Your eyes)
I see the light leading me home again
It's heaven in your arms, my love
My heart is in your hands……”
西莫唱得本就像锯木头,被妈妈这么利用更是生无可恋。一只只狐媚子尖叫着从角落里飞出来“滋滋滋”地狂叫,看上去都要疯了。
菲亚满意地挥舞着魔杖,无数狐媚子掉落在地上。“再唱大声点!我们要把狐媚子的女王引出来!”
这下西莫害怕了,但妈妈一把抓住他,“我还在这里呢,你怕什么?你小时候不是油炸过狐媚子吗?”
“那次是个意外!”
西莫七岁时在厨房里魔力失控,家里人搬开了油罐才发现下面是不少炸得酥脆的狐媚子。最后这些“美食”被拿去喂了地精,又放倒了另一批花园里的害虫。
“快唱!”妈妈催促道。
“Heaven in your arMS”
In your EYEEEE
Seems so r-IGHHHH
I see forever in your smile
This woman is a child ag-AINNNN--"
西莫破罐子破摔,卖力地嘶吼,不把这首歌毁了彻底不罢休!他地狱般的声音撼动了整个阁楼。努力得到了回报,狐媚子女王乖乖地从角落里飞出来,被菲亚赏了一个弹射咒。于是《在你眼中(杀虫剂版)》的最后一句就有了女王的尖叫声做烘托。
结束后,菲亚满意地拍了拍手,“西莫,我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下周要去都柏林度假!”
西莫刚才的怨气全都没了。“真的吗?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首都呢!”
“哦你当然去过,那时你才这么大呢。”菲亚比划道,“哦……你也好久没见费格斯了!”
“去都柏林是为了见费格斯?”西莫的尖叫比狐媚子女王还凄厉,“不要啊!他每次都要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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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莫最“喜欢”的大表哥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打招呼:“一年多不见,你又变矮了!”
“Feck off!”西莫吼了回去,却被菲亚批评不许用脏话。
听了费格斯和家里人的闲谈,西莫终于知道了原来他这一年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麻瓜大学的文凭,现在正为一家叫英特尔的公司工作。
“我的经理何先生是个哑炮,又懂科学又懂魔法……”西莫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总之费格斯把英特尔吹得天花乱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德文送一台电脑。
第二天上午,旅游项目正式开始。第一站自然是健力士黑啤展览馆(Guiness Storehouse),西莫眼巴巴地看着德文,祈求他给自己尝一口,爸爸表面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但还是趁菲亚去看纪念品时赶紧给西莫灌了一口。
下一站是都柏林城堡(Dublin Castle),在咖啡厅用完午餐,斐尼甘一家在半便士桥拍照,西莫顺便把明信片寄给了远在巴巴多斯的迪安。
下午,德文驱车带西莫去母校——都柏林城市大学(Dublin City University)——和他还是天主教徒时做弥撒的Our Lady of Victories Catholic Church。
“我是最早几届的学生,当年这里这还叫国家高等教育学院。你们小巫师肯定有学上,我们麻瓜就得拼命学习,”德文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说给西莫听了,“贝尔法斯特的天主教徒找不到工作就早婚,生下的孩子要么穷困潦倒一生,要么加入IRA被炸死或者进监狱。大家都想走,去爱尔兰、去加拿大、去美国……”
爸爸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什么时候这一切能结束呢?协议签了一个又一个,每次有了希望却只会迎来更严重的袭击……”
“好了德文,别给小孩说这些。”菲亚拍了拍他。西莫却陷入了沉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连爸爸的经历都不清楚。幸好这样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德文打开车载音响,里面又传来《在你眼中》。
“上帝啊,”德文感叹道,“明年爱尔兰最好不要赢了,不管什么歌听多了我都耳朵疼。”
周六菲亚早起去见在魔法部工作的安·佩齐亚(Ann Perpetua),德文带西莫和费格斯找了个商场逛街。他一路上费格斯聊IT 行业,西莫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看着都柏林来来往往的行人。今天比昨天还要热闹,就在西莫想着这是个周六时,却发现面前似乎是一场游行。
西莫几乎是立刻就确信这群麻瓜里混杂了几个巫师,因为几个男人穿着女装——巫师伪装麻瓜的常见错误——西莫马上跑去像费格斯报告这一奇观,但紧接着更壮观的就来了,几十个人拖着的巨大七彩旗帜将街道装点成彩虹色的海洋。
“那是什么!”虽然不喜欢大表哥,但他对城里人的玩意儿确实熟悉。
费格斯露出了他往日的邪恶表情,“他们在扮演爱尔兰小精灵呢,金子就藏在那条彩虹之后。”
“那LGBT是什么?”西莫指着一块牌子问道。
“Leprechaun Gold. Beware of Trickeries.(小心爱尔兰小精灵的□□)” 费格斯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既然有巫师在其中,说不定有真的爱尔兰小精灵,那可是魁地奇国家队的吉祥物呢!西莫今天什么都干不了心里一直痒痒,现在终于可以追小精灵发泄一下,于是他赶紧跑到了游行队伍的旁边,手不知怎么自己挥舞了起来。
一个男人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伸手和他击掌,转头对他的同伴说道:“年轻一代真是开放啊!”
西莫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有两位拉着手的中年女子靠近,往他手里塞了一面橙粉相间的旗帜,不少人都慢下来对他笑脸相迎并赠送了格式条纹旗子。很快,西莫就被塞满了棋子。他也注意到了一些路人开始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就在西莫要成为旗杆时,一位游行者终于问道:“小子,你怎么在这?”
“等我爸爸上洗手间。”西莫诚实地回答。
那人露出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笑着离开了。
西莫从没体会过这么多热烈的关注,完全沉浸在了大家的热情中,直到有人开始让他在自己身上签名,西莫才在嘈杂的人声中听见了一声焦急的呼唤。
“西莫!西莫·斐尼甘!”
紧接着,一双大手一把把自己拎起来,西莫尖叫了一声,转头却发现那是爸爸,更奇怪的是,他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担忧。
一个穿着背心的男孩看着西莫和德文惊叫道:“我的天,他做到了!”
德文惊恐的表情变成了尴尬,涨红了的脸使他的胡茬格外明显:“我不是,我没有……”
又是几个人冲他会意地微笑。
德文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西莫抗议着让爸爸把自己放下来。虽然西莫很矮,但他毕竟十三岁了,已经是大男孩了,更何况他刚受到了这么多欢迎,对这场游行可是流连忘返。
德文看他不乐意,急得大吼出声:“你不要乱跑了,都柏林没有你想得那么安全!你上次来——”
他戛然而止,留下西莫疑惑地看着他。“费格斯告诉我那里有爱尔兰小精灵……”西莫后知后觉,“爱尔兰小精灵呢?”
爸爸呆住了,他皱紧了眉头,转头冲到费格斯面前,大吼了他几句,而大表哥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也消失殆尽,在德文的身高衬托下,费格斯显得格外窝囊。
西莫张大了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费格斯之前恶搞他从来没被凶过。
爸爸擦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回来了,他一脸疲惫地解释道:“西莫,我不知道费格斯说了什么鬼话,但这不是爱尔兰小精灵的游行,这是都柏林骄傲游行,同性恋年度的游行。”爸爸的表情像是正在教课的老师,西莫刚要问他同性恋是什么,爸爸却继续道:“今年格外盛大,因为政府在一周前宣布男人和男人相爱是合法的。”
“是我们税交太多了吗?”西莫自作聪明地问道,“为什么宣布这么没用的事情?而且这可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女孩就可以玩得开心,男的就不可以?”
德文露出“你的关注点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事实上,麻瓜对于女人和女人相爱也不怎么看好。”德文犹豫了片刻,语气忽然让西莫听不懂了,“你们巫师除了保密法之外,很少在意任何东西,但麻瓜不一样。”
西莫不喜欢爸爸叫自己“你们巫师”,但他后半段话让西莫心无法控制地一沉。他惹爸爸生气了?
“所以这就是你吼费格斯的原因吗?因为他让我来看了恶心的人?”
“哦……”德文赶紧摇头,“不是,才不是……西莫你听我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和大多数麻瓜一样,直到我和你妈结婚——”他抿了抿嘴,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西莫,你知道爷爷奶奶很讨厌她。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仅仅因为我的结婚对象是女巫就憎恶我深爱的人,和我憎恶深爱同性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德文扶上西莫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西莫,无论你选择谁结婚,我都不会因此憎恶你,不管对方是麻瓜还是新教徒。”
爸爸这是认真过头了吧。西莫不太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和爸爸走回了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