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荏满脸意外,在这见到闻予知很违和。
她记得高中午休时间,所有人都往学校的破食堂跑,唯独闻予知往反方向的校门口去。
秦淮荏终于忍不住,偷偷跟踪一次,闻予知每次都会出校门,往左走,至于去哪,她后来从学校的一个塌陷的地坑钻出去发现了。
闻予知往左走,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一辆崭新的大车停在那。
车门口有两个穿西服的人,为闻予知打开车门,等到午休快结束,闻予知才会从车上下来。
秦淮荏私下和许嘉宁说过这事,两人曾扒着学校大铁门,像是被关起来的囚犯,眼巴巴地往外看,许嘉宁不满:“学校不是不开大门,不准外出的么?凭什么她可以!”
是啊,闻予知就是行走的特权,学校任何规定对她来说不存在。
秦淮荏也不服气,学校最便宜的萝卜包子她都快吃吐了,而闻予知却能出校门吃大餐?
她为此去找班主任:“我有一个朋友想出去吃一碗冷面,天这么热,一个学习很累的小姑娘,想吃一碗冷面很过分吗?”
班主任脸色难看:“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许嘉宁私下没少骂老师是势利眼,见闻予知喜笑颜开,对她们横眉冷对,秦淮荏当然也生气:“诅咒他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后来,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闻予知出校门吃饭,不少家长和学生都抗议,闻予知出门的特权被取消了。
秦淮荏问许嘉宁,许嘉宁摇摇头:“我没说。”
她最后也不知是谁泄露风声,但闻予知显然把罪名钉在她身上,每次她和许嘉宁在食堂遇见闻予知,都会被冷幽幽的眼神盯着,秦淮荏有时被看得恼了,就拍桌子发飙。
也是那时候,闻予知瘦得厉害,可能因为她几乎不怎么吃学校的东西。
有人表示同情,秦淮荏嘁了一声:“还是不饿,给她扔大山里呆三天,看她吃不吃。”
就是那么有讲究的人,竟然出现在巷弄里的安徽板面小馆子,秦淮荏左右看,费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吃饭。”闻予知张望,饭馆里人头攒动,一想到要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她登时心里打怵,手不由得握紧。
闻予知一脸严肃,全身透露着抗拒,秦淮荏筷子夹着面条都忘了吃,略微歪头看闻予知,好笑道:“干嘛?你是来打劫的?”
闻予知硬着头皮往里走,左躲右闪,好几次差点被对方碗里的汤溅到。
她刚松口气,迎面一个端着面碗的男人耳朵和肩膀夹手机讲电话,从台阶上一脚踩空,直挺挺冲她而来。
路人伸手要拉她,她本能抗拒往后退,高跟鞋被凹凸不平的地绊了一下,闻予知想着完了,腰肢却突然被谁揽过抱住转到一旁。
一碗安徽板面全洒了,被热汤溅到的其他乘客尖叫躲开,闻予知心有余悸,回头看秦淮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她长舒口气:“谢谢。”
秦淮荏也着实吓了一跳,放开她,甩了甩手,和旁边的“罪魁祸首”说:“这位大哥,那么明显的台阶,你打电话也得看路啊,这热汤会把人烫伤的。”
男人过来道歉,老板也过来查看,问大家有没有事,有人被热汤溅到,烫得手都红了,老板连忙叫人进去冲凉水。
闻予知还要进去点面,秦淮荏也不知道她抽的什么风,连忙拉住她:“你说你们单位什么好吃的没有,非要跑这里挤什么?”
“我饿了,想吃面。”闻予知认认真真的。
秦淮荏最是知道她性子,她想做的谁都拦不住,干脆问:“你到底要吃什么?”
“跟你一样。”
秦淮荏让她等着,自己转身进去点单去了。
老板娘眼尖,指着秦淮荏手背上那一块红:“诶诶,姑娘,你刚刚是不是也烫到了,快冲下。”
秦淮荏抽了几张至今擦了擦:“没事,咱们这有不辣的面不?”
老板摇头,老板娘推搡他,笑着跟秦淮荏说:“姑娘,你要吃,我单独给你下一碗清汤面。”
秦淮荏道谢,出了面馆,撞上不远处闻予知直视的目光,她颇为不自在,但眼神没闪躲,走到跟前不爽地问:“看什么看?”
秦淮荏绕过人,回到位置坐下吃面,闻予知坐在她对面,还是直直地看着她。
秦淮荏用脑瓜顶对着她,不客气道:“再看,老娘往你眼里甩辣椒油。”
闻予知扯起唇角笑,凑近一点,轻声说:“幸亏你刚才跟在我后面,要不然……”
啪的一声,秦淮荏刚挑一筷子的面,撂下筷子抱怨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是去拿醋的。”
闻予知回头看着她的背影,马尾在背上一颠一颠,正午阳光下透过干枯树枝洒落,碎裂成金色,一片片映在她身上,她也闪闪发亮,让人移不开视线。
秦淮荏回来,顺便端着她的面。
碗里零星的几朵葱花,是唯一有别于白色面条的点缀,闻予知再看看秦淮荏面上漂浮一层红油,于是端起面碗站起身。
“站住。”秦淮荏放下筷子,闻予知解释:“老板做错了。”
“没错。”秦淮荏指了指小板凳,“坐下。”
“我要的,是和你那碗一样的。”闻予知故意把面碗放到秦淮荏的旁边作对比:“你自己看。”
秦淮荏的面都要坨了,愣是没吃上一口,不爽道:“我看什么看?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
秦淮荏跟教导主任似的批评了一通,主旨自然就是:有伤的人不能吃辣,这是基本常识。
最后,秦淮荏端着她的碗,只问她吃不吃,不吃就现在直接打包:“至于你,哪凉快哪呆着,等我吃完面,跟你算账。”
秦淮荏说着就要起身,闻予知护食似的摁住她的手:“我吃,但是……”
“没有但是。”秦淮荏饿得胃都要抽筋,命令:“吃面。”
天生矜贵不是白说的,一碗清汤面,也被闻予知吃得优雅端庄,好像在食用精致料理。
秦淮荏也饿了,板面本身的热辣,加上她喜欢醋酸,中和之后很开胃,最后吃得鼻尖冒了汗。
闻予知递过纸巾她没接,自己重新抽了两张。
等秦淮荏撂筷,闻予知也顺势放下,说是饿的人,并没有吃多少,因此又被秦淮荏数落浪费粮食。
“你知道西部地区还有人吃不上饭么?”秦淮荏自然而然地说出口,没想到闻予知反问:“西部?具体是指哪里?”
秦淮荏擦完小嘴巴,继续擦桌子,也不看闻予知。
闻予知懂,那是不想说的意思,便顺势往下说:“今年京州市有精准扶贫的项目,华信集团也参与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方便,就说一下具体地址,等我实地考察之后,我会出具体的扶贫项目。”
秦淮荏擦桌子的手一顿,继续擦桌角的积垢。
闻予知盯着她的手指,骨感修长很漂亮,试探道:“是西南还是西北?”
秦淮荏嘁了一声,头也没抬,自顾说:“说得好像你真的会去一样。”
空头支票,秦淮荏见多了。
“我会去的。”闻予知认真道:“你可以告诉我。”
秦淮荏丢了纸巾,舒口气站起身,往巷口走了。
闻予知拎上礼袋,绕到树后,燕青正缩着身子,四目相对,她尴尬地左看右看,没有树洞可以躲。
闻予知指了指桌上的面,疾步跟上秦淮荏。
“阿荏,我真的会去。”闻予知和她并行,秦淮荏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慢悠悠踩着青石板往前走,随口回:“那里苦着呢,不是你们这些大小姐能去的。”
“你不信,我们可以签合同。”闻予知一再表态,秦淮荏没再故意说意味不明的话,但也没说同意,而是突然提起许嘉宁。
今早许嘉宁哭得挺凶,要不是欺负得狠了,不至于如此。
闻予知一脸无辜:“我没欺负她。”
秦淮荏挡在她去路,金灿灿的阳光像是坠进她眼里的星光,闻予知一直盯着那双眼睛,直到鞋跟被踢了一下,秦淮荏不满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麻烦再说一遍。”闻予知收回视线。
“你还真是……”秦淮荏自嘲的笑,她无数次被闻予知忽视,哪怕她站在闻予知面前,高高在上的人还是看不见,听不见。
“真是什么?”闻予知问,秦淮荏不说,大步向前走,将她甩在后头。
闻予知上前拉住秦淮荏的手,问:“你把话说完整,别让我猜,真是什么?”
秦淮荏听得恼火,自己不听,反而甩锅,一把打开闻予知的手,冷声道:“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闻予知怔了怔,秦淮荏刚刚因为吃面泛起潮红的脸,配上写满嗔怒的眼神,很像是气得不轻,继续火大道:“闻予知,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招惹我的朋友。”
半晌,闻予知:“阿荏。”
“闻予知。”她们几乎同时开口,秦淮荏完全不想听她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说:“毕业之后,我就决定不再和你有任何接触,我现在和你正式说清楚,你爱怎么折腾,那都是你的事,只要你别不识好歹地在我面前挑衅,我都懒得理你,但是,”秦淮荏顿了顿,语气前所未有的凌厉:“你要是敢招惹我的朋友,你看我怎么弄你就是了。”
秦淮荏严词厉色,换来的却是闻予知几分玩味的笑,但那双眸底深处却未有半点笑,只有转瞬即逝的阴鸷,她幽幽叹口气:“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在乎她。”
“那又怎么样?”秦淮荏看不惯她这副样子,总是嘲讽意味十足,秦淮荏宣誓一般:“她是我的朋友,我就是要护着。”
“既然这样,”闻予知笑意淡了淡:“那我偏要招惹她看看。”
秦淮荏大为光火,怒道:“闻予知!”
闻予知凑近盯着那双春水眸,漫不经心道:“我倒要看看,阿荏要怎么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