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秦西楼第一次突然拿走她的手机。宋予情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抬眼时,却什么都不显。她往后一靠,双臂环胸,懒懒含笑。
“和包养的小狗偷.情。”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但宋予情时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秦西楼早些时候还当真,如今却早已习惯她这般没个正行的作风。瞥了一眼聊天框里的内容,他将手机还了回来,并不拿她的话当回事,也不相信跟了自己三年的宋予情会瞧得上旁人。
“别开这种玩笑。”他道。
宋予情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向来有问必答,实话实说。只是秦西楼向来自信自笃,刚愎自傲。不信也是正常。
“好好的,吃药做什么?”秦西楼显然将对方当成了医院的大夫。
“发热来着。”宋予情没有过多解释,话音刚落,秦西楼就放下手里的筷子,抬手贴上她的额头,紧跟着,他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很烫。”
宋予情“嗯”了一声,偏开头,“昨儿个晚上吃了药,烧已经退了。不然我也不会来公司。”
秦西楼动作一顿。
宋予情讳疾忌医,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向来都是生熬,除非万不得已,熬不下去,才会硬着头皮做出退让。但也是不情不愿的。
昨天晚上竟然自己主动吃药了?
这很反常。但视线落在宋予情的手机上,秦西楼忽然想到了什么。
昨儿个晚上,她是一个人回的海澜湾。
周衡今天早上什么都没提,可见她先开始一定是生生忍着的。许是后来实在撑不住,这才爬起来联系大夫问诊吃药——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短短一瞬,秦西楼已经脑补了宋予情夜里高温发热,家中却无人照看,只能硬撑着照顾自己,结果第二天还要来公司上班的脆弱样子。怪不得她今天来晚了,话里话外也像带着刺一般……
“你该给我打电话的。”秦西楼下意识开口,话音刚落,又自觉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实在有些讽刺。
昨天晚上,他在想办法让许岚烟消气。
也是他,丢下她一个人回家的。
果不其然,他一抬眼,就对上宋予情玩味的笑,她拿起手机在手里把玩,什么也没说,却比指责他还要让他愧疚。
轻咳一声,秦西楼揭过话题,“要不今天下午你先别上班了,早点回去休息,销售部的事情,也不在这一时。”
“好啊。”宋予情一点也不客气。能歇着,谁乐得做打工人?
更何况,陈轩的办公室还没收拾出来,销售部那边,如今也对她怨气正盛。她向来善解人意,愿意留出一个不在的下午,让销售部的其他人吐槽撒气。
“一会儿让周衡送你回去。京北的合同法务那边下午应该就拟好了,届时我让人发给你。等明天你好点儿了,再约刘主任谈签约的事。届时让周衡安排一下,后面两天带刘主任他们在京西玩一圈,做好招待,别让人不开心。”
大公司招待客户有一套自己的流程,秦西楼其实不必特地叮嘱。实在是刘施荣负责的京北地区的单子格外重要,这才又跟宋予情同步一番。
简餐过后,两人分开,秦西楼上楼准备下午要开的会,宋予情则坐上了周衡的车。
“宋小姐,昨天的事,真是多谢了……”想起昨天的事,周衡跟她道谢。
“周秘书客气了。”宋予情正在看手机,却能一心两用。她声音随意,并不觉得举手之劳值得邀功。
先前在公司餐厅,秦云舟在输入框来回编辑,迟迟没有回复。秦西楼只看到屏幕上提醒吃药的字眼,因此并未怀疑秦云舟的身份。之后秦西楼将手机还回来,秦云舟后面的话才跟上:
「宋小姐,好好吃药,尽快康复,才能更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秦云舟这话实在君子,但君子往往无趣。所以宋予情只看了一眼,就没再搭理,然后习惯性清理聊天记录,按灭手机,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
周衡算是全能型秘书,开车甚至比秦西楼平时用的司机还稳,宋予情坐他的车,通常很快就会睡着。今儿个倒是奇怪,调整了好几个坐姿,都找不到适合入睡的状态。
后来,她干脆坐直了身子,想到什么,又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再翻出早上离开时秦云舟硬塞给她的药,认命似的遵循嘱咐,喝下好几片大小不一的白色药片。
周衡也知道宋予情的性子,因此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吃药之举,也是愣了一瞬,但宋予情喝完就睡,没多久,车里就响起绵长的呼吸声,周衡也不好再吵她。
海澜湾是京西近年来新开发的别墅区,早期周边配套设施不够成熟,因此不被看好,后来城市规划调整,芙蓉园、不夜城、京西大剧院之类的旅游景点在附近建起来,这一片才慢慢变成京西难得的闹中取静的富人区。
开发商与秦老爷子关系好,为了照顾朋友生意,老爷子便认购了一套,价格不贵,算不上秦家所购房产中的热房。于是秦西楼十八岁生日那年,老爷子便把这栋别墅送给他当成人礼。岂料两年后,西京推出新的城市规划方案,附近水涨船高,房子的价值也翻了好几翻,现在更是一房难求。
鉴于这附近已然成为新的城市中心,去什么地方都方便,离HL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秦西楼便在这边常住,确定包养宋予情之后,也将她安置在这里。
以前宋家在这边也有房子,还不止一栋,后来宋家出事,房子便低价转手,用来还债了。是以每次回来,宋予情总会想起当初宋家的遭遇,勾起伤心旧事固然让人伤怀,但更重要的是,能够保持清醒。
“宋小姐,到了。”在别墅门口停好车,周衡出声,唤醒后排浅眠的宋予情。
“有劳。”扣了个哈欠,宋予情从车上下来,这个点,是她平时午休的时间,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今天比平时更困。
周衡驱车离去,宋予情则按指纹开门。
跟秦家老宅佣人一大堆不同,海澜湾这边的房子只在每周末的时候,会有保洁阿姨和园艺定期来清理修剪,平时都只有秦西楼和宋予情两个人,很是清净。
穿过院子,宋予情惯常进屋,在玄关处踢掉脚上的鞋子,还没来得及换上拖鞋,就被屋里忽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宋小姐。”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沉闷与威压,有种浸过水的棉被罩在身上怎么都踹不脱的压抑感。更别说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宋予情按着胸口,向发出声音的客厅看去。她强忍着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到的惊悸,穿着拖鞋走过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
“秦太太?您何时过来的。”
“怎么?秦家的宅子,我什么时候过来,还要跟你报备?”杜婉莹的脸色跟她的声音一样阴沉。
从最一开始,宋予情找上秦西楼的时候,杜婉莹就不喜欢她。
对秦西楼这个唯一的儿子,杜婉莹倾尽大半辈子的心血尽心培育,自然希望他样样出挑,事事顺从。宋家的名声早就坏了,若是在出事之前,宋予情和秦西楼交好,杜婉莹肯定乐见其成。可宋家出事,在杜婉莹看来,宋予情的存在,跟瘟神没什么两样。这种人出现在自己儿子身边,只会毁了自个儿儿子的未来。
所以早在三年前,宋予情就体验过“给你xx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也面对过杜婉莹明里暗里的威胁与排挤。
时隔三年,宋予情和秦西楼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近,和杜婉莹之间的暗潮,也越来越汹涌。
“秦太太做什么,当然不需要向我报备,毕竟房子的主人是西楼,他既然给了您开门的权限,那您自然有进出的自由。只是像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又突然出声的情况,实在让人为难,也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当然了,这同样也是您的自由。我还有事,您请自便。”
宋予情意有所指的说完,抬脚向自己居住的二楼走去。然而没等她走出几步,就被人喊住。
“站住!”
杜婉莹声音威赫,像是憋着一口难以纾解的闷气。她坐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宋予情。
秦家如今是京西最有头脸的人物,任是谁见了她,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待她客客气气,唯有宋予情是个例外。
第一次见到宋予情出现在秦西楼身边的时候,女人的直觉就告诉杜婉莹,这女生不是善茬。之后二人的相处,也证明了这一点。每次秦西楼在的时候,宋予情总是表现出乖顺的样子,而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她便又露出那种瞧不起人的傲慢。
就像此时此刻,她作为一个长辈出现,她既不倒水问候,也不坐下作陪,甚至还明里暗里阴阳这是西楼的房子而不是她的房子,嘲讽她不打声招呼就出现在别人家里。
尤其当她明确让她站住的时候,她依旧摆出一副不理解不确定的模样,问她:
“秦太太是在喊我?”
“宋予情,收起你那套懵懂无知的模样。我也是女人,你怀的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知点好歹,懂点分寸!趁早离开西楼身边。别以为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能进我秦家的门。如今秦氏和许家联姻,西楼自己也是愿意的,你别指望着靠你那张脸,就能坏了秦许两家的大事——这年头,长得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你并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年轻的,趁着我还对你有点耐心,请你自己识趣点,主动离开我儿子,免得到时候,又嫌我做得难看。”
“身体真好啊……”宋予情望着杜婉莹,忽然感慨。
这话实在前言不接后语,杜婉莹前一刻还在义愤填膺,后一秒就被宋予情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见她面露不解,宋予情抬脚走过来,善意解释,“我是说,秦太太,您能有这份闲心,守着宅子里大半天等着我回来;又有这样好的精力,以如此饱满的精神风貌对我出言警告,甚至连喘都不带一下。这样的身体,真是好地令人羡慕。
“不过,有一点,真是可惜了”宋予情忽然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