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树林中,两边的树影飞速后退,独自一人的卿琰一边寻找姬幻,一边继续刚才的思考:
那个空洞的眼神……一下就勾起了尘封的回忆。
幻之法相。
那个眼神,几乎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虽然在千年前的大战,卿琰没有直接对上那个法王座下的第一法相,但他对第一法相的眼睛记忆犹新。
可以说,只要看到,就绝对会被刻下深刻记忆的眼神。
仙境里,只有幻之法相的眼睛是这般空洞无神的,就像一只被操控的木偶,没有灵魂,没有自我。
幻王子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卿琰在很久以前就排除了姬幻就是幻之法相本人的想法,因为不可能——
幻之法相在决战时刻被法王亲自杀死,为奉献自己全部的力量——卿琰就在现场、亲眼所见。
而在回到仙境就更不可能了,唯一成功归来的法相星尘,也是由于一些特殊原因……集结两重世界级封印的叠加,由时间之神献祭分身亲自封印,幻之法相就算没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回到仙境……
不,卿琰摇摇头,就算有人帮忙也不可能,封印对境界到了圣级仙子及以上的仙子影响力只会更加强盛,而仙子只有本源受损的情况下才会跌落境界,幻之法相的境界是绝对的圣级仙子之上,法王再怎么夺取他的力量,也动不了真正的幻之本源。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
仙子们能拥有衍生的力量权柄,就像情公主是作为情绪的化身,可仙境仍有其他关于情绪的仙子诞生;姬幻和梦公主是幻之法相的权能被一分为二,从而诞生的仙子,这是所有参与过那场大战—、见过幻之法相的仙子们都能确定的事。
只有权能原先的主人死去,才有可能产生新的仙子,反之亦然……就像木公主木清穗,她剥离自己与本源的联系,也不会有新仙子代替她,只有她最终逝去,植物的力量才能被新的仙子继承;同时,如果仙境里出现了新的“木公主”,也就代表原本的木清穗一定逝去了,更别说权柄被一分为二。
总而言之,幻之法相不可能活着。
卿琰下了定论,但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抛开幻之法相残余了什么会影响新诞生的仙子这样有点离谱的想法,他还是不知道备受姐姐宠爱,生活无忧无虑的幻王子怎么会露出和死去的幻之法相一样的眼神,说不定,其中也有先前过分对待情公主的原因。
作出这个结论,是出于卿琰这段时间对姬幻的理解,和姬幻表现的异常。
“……”沉默片刻,实在无法理清怪异之处。
卿琰沉吟,最后决定先找到姬幻再说。
或者……卿琰想到一个人……将这件事告诉火燎耶,在一些事情上得出的结论,以他的视角来看会有所不同。
打定了主意,卿琰专心将心思放在寻找姬幻身上。
与此同时,早早离开的姬幻,精神恍惚不已。
他跪在一滩水洼前,怔怔地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和那双紫金的异瞳。
他抬手触碰自己精致夺目的脸,水中倒影也跟着触碰了水中的自己——除去自己眼下两颗小痣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那些忽然出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开始紊乱,让姬幻看到的景象混乱起来,那张更成熟的、却满布咒文的脸与这张白净的脸逐渐重合……而那双紫金色的异瞳,从一开始就是一模一样的。
[“姬幻。”]
“……!”
姬幻身体一抖。
卿琰这道声音,却与记忆中那个明明与卿琰语气类似,但其中蕴含的态度完全不同的声音重叠了。
[“姬幻。”
坐在高处的黑袍的男子开口说道。
身着同款黑袍的褐发少年在台阶下,回应了男人,跪地垂头,作出一副臣服的模样。]
姬幻就像记忆中的“他”一样跪地垂着头。
[许久不见回复,褐发的少年鼓起胆子抬起头,却措不及防地与兜帽下阴森冰冷的红眸对视了——
男人看向他的眼中饱含杀意。]
“……”
一片沉静。
他的喉甚至连一丝气音都无法发出。
姬幻仿佛就在那被杀死的一瞬,又像梦中的溺水之人一样忽然醒来,他分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又好像还在那冰冷的殿堂中央,像无能无力被献祭的羔羊,只能眼睁睁面对死亡的到来。
他动了动干燥的唇瓣,直到一滴水珠不知何处掉落在他唇上,微风吹动,树叶摇摆,一道阳光打在他冰块一般的脸上,这时,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如同先前将他倒映的水洼一样平静。
但此刻的水不再平静,那道身影有些越界地伸出手,将唇间露珠涂抹开,水湿润了干燥,姬幻有些疲惫地转动眼珠,看向一旁的身影。
“…水…清漓。”
水清漓站在他面前,越界的手已经收回,他用那双水一样澄澈的蓝色眼睛与他对视,其中是不甚习惯的关心。
“……你怎么了?”他用另一只手触碰上姬幻毫无血色的脸,“你变得比水还冰冷。”
“……”感受着和他此时的脸几乎没有区别温度,姬幻扯动嘴角,又露出了和往常见到他时一样的甜甜的笑脸。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死气沉沉的气息在水清漓的感知中一下就变了,不过在清澈见底的水中,一切掩饰真相的幻觉都不复存在。
水清漓能轻而易举地打破他的谎言,看到甜蜜的假面下脆弱的心,但他本能地不愿意这样做。
“我……”他抬起手来想故技重施,但被姬幻打断。
“水清漓,”姬幻方才显露的脆弱仿佛只是错觉,此时被掩饰得更没有破绽,“哎呀,我说了我没事……我一会再去冰晶姐姐那找你。”
姬幻的法术打碎了水清漓凝聚在他身边的水分身,然后用幻境屏蔽了这片区域水的感知。
他看着手中微凉的水迹,回头看向赶来的卿琰:
“卿琰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