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已是百年书香门第了,往前不是没有烈火烹油的时候,是以林家得以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建府,从林府出发,坐马车前往皇宫,半个时辰便能抵达了。
不过玉洁年纪小,记忆里从未出过远门,也从未坐过这颠簸的马车,饶是让徐妈妈抱着,马车行至宫门外时,玉洁也被晃的脸色苍白了。
幸而沈皇后体谅玉洁年纪小,一早派了软轿在宫门处等候,玉洁下了马车,便被抱上了软轿,不用多走一步路。
皇宫占地颇广,软轿又行了半个时辰,却是一点要停的迹象也没有,玉洁有些累了。
红螺时刻注意着玉洁的状态,见她面露困倦之色,道:“姑娘暂且忍耐片刻,待过了这御花园,再过上一柱香功夫,便到坤宁宫了。”
玉洁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好。”
话语间,软轿进入了御花园,与众不同的景象让玉洁顿感新奇,瞌睡都醒了一半。
红螺瞧她欢喜,笑着道:“林姑娘喜欢这景色,待到给皇后娘娘请过安了,可以来园子里转转,便是今儿累了,往后也能来。”
玉洁笑眯眯地看着园中开得正盛的花卉,心神都已经飞了出去,尤其是那一大片的湖,湖中小荷才露尖尖角,可以想象不久后大片大片荷花盛开的美景,该有多美啊!
忽然间,一直不紧不慢朝前走着的软轿停了下来,软轿稳稳落地。
玉洁茫然地抬起头:“红螺姑姑,可是到了?”目光所及之处,最耀眼的却是一名身着大红色骑装的小女孩。
红螺来扶她下软轿,低声在她耳边道:“姑娘,是二公主。”
众人纷纷给二公主请安,玉洁也不例外,她入宫前,特意跟着皇后娘娘派去的嬷嬷学过一段时间的礼仪,嬷嬷都夸她学的好。
二公主名唤刘琦,今年五岁,是宋贤妃的女儿,宋贤妃宠冠后宫,她也母凭女贵,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也因此脾气直了些,对人对事挑剔了些。
玉洁的行礼她倒是没啥挑剔的,甚至能称得上一句“标准”了。
刘琦的目光扫过玉洁及她身后的下人,还未来得及叫起,便见玉洁晃了晃,竟是没站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身边人一惊,唯恐惹怒了公主,齐齐跪倒在地:“公主殿下息怒。”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任谁都会觉得是刘琦欺负了人。
“陛下?”不远处已有人请示端坐如山的常服男子。
皇帝摇头:“不急,再看看。”
只见玉洁顺速爬了起来,顾不上拍灰,便又恢复成方才行礼的模样,她脸色红红的,自觉有些丢脸。
难怪祖母和母亲都担心她,原来她真的不争气......
刘琦愤怒的情绪刚涌上心头,便被玉洁的一连串动作给整懵了,她脾气虽大,却也只是个孩子,这么一打岔,方才的事早抛之脑后了。
见玉洁额头上都是汗,她便叫了起。
红螺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今日二公主如此好说话,但总归没出大事。
就连本打算等刘琦发火了就派人拦下来的皇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琦好奇地靠近玉洁:“你刚才为何摔了?”
玉洁诚实地回答:“我坐了很久的马车,很久的软轿,突然站起来,一时间没有稳住,这才摔倒了。”想了想,玉洁又补充道,“对不起。”
刘琦没听到她后面的话,她只是嫌弃地扫她一眼:“不是吧,坐久了也站不住。”
玉洁没听出来她的嫌弃,连连附和:“嗯,腿疼。”
刘琦沉默了,又看了一眼她的小胳膊短腿,看向秦林:“她是母后的客人?为何一个人在这?”
秦林恭敬道:“回公主的话,这是皇上为三公主钦点的伴读,林太傅的孙女。”
“伴读?这么小?她看起来刚会走路。”刘琦不敢相信,怎么给她挑的伴读就是长得高爱管人的,若是她的伴读也这么小一团,她才不会撵她们走呢!
父皇就是偏心!
玉洁连忙否认:“不是的,我三岁了,我很久以前就会走路了,我还会认字、写字、读书......”
玉洁掰着手指告诉她自己会很多东西,离不开读书认字,听得刘琦脑袋都大了,她打断道:“那你会骑马吗?”
玉洁可不想被人看不起,她大声道:“我可以学!”
眼见刘琦似乎也来了兴致,皇帝怕她当场把人给拐跑了,便朝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皇上驾到——”
御花园中顿时跪倒一片,皇帝免了礼,刘琦便开心地朝皇帝身边跑去,早便忘了想带玉洁去校场学骑马的事了:“父皇,您怎么来了?”
皇帝和蔼道:“朕听说琦儿去校场了,估摸着这个时辰也该回景和宫了,便想着接上你一道去你母妃那用膳,却不想——”皇帝含笑看了偷偷给自己换重心的玉洁一眼,“你差点带了林姑娘跑了。”
其实不是的,今日皇后两个侄女进宫,皇帝本是想过去瞧瞧,以示对皇后的重视的。
刘琦不依:“父皇,儿臣只是想带她去学骑马。”
“林姑娘还小,还没到学骑马的年纪呢,你不许胡闹,不然父皇可要罚你了。”
提起这个刘琦便又想起来一事:“您偏心,为何给我挑的伴读都是又古板年纪又大的,一点都不好玩!”
皇帝好笑道:“玩什么玩?伴读是督促你学习的,不是让你玩的。”余光扫到玉洁又偷偷给自己换了个重心,心知她累了,便看向秦林道,“时候不早了,莫让皇后久等,你们速带林姑娘去吧!告诉皇后,朕晚上去坤宁宫用膳。”
秦林忙应下了,红螺扶着玉洁上了软轿,一行人迅速动身,这会路上没遇着人,可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坤宁宫。
有小太监在殿外等候,远远见了轿子,让人进去通传了,便领着人迎上来,簇拥着玉洁进了殿内。
玉洁记着嬷嬷的教诲,进殿之后不去乱瞧,正欲福身,却忽的落入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
玉洁下意识抬头,大脑忽然宕机了,怔怔唤道:“娘亲......”
沈皇后亦是怔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掩下不合时宜的情绪,轻声询问:“洁儿可是想你娘了?”
语调与玉洁熟悉的娘亲有些不同,玉洁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你不是我娘吗?”
一旁乖巧站立的沈令衡见她害怕,对她道:“洁表妹,这是皇后娘娘,二姑母与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二人是表姐妹,原本就认识,皇帝定下三公主当伴读后,便更亲厚了些,她开口了,玉洁的心便放下了,她羞赧地喊道:“皇后娘娘。”
呜......娘亲怎得不告诉她,皇后娘娘和娘亲一模一样啊......
她又闹笑话了。
沈皇后抱着玉洁,拉着沈令衡一道坐下了,言语间颇为亲昵:“洁儿不必生疏,唤我姨母便是,”她转头,对沈令衡也道,“衡儿也是。”
沈令衡犹豫,便听沈皇后继续道:“此事还是皇上亦是点头了的,都是血脉至亲,不必生疏了。”
沈令衡这才应下:“是,姑母。”
玉洁还在盯着沈皇后瞧,再怎么看,都好像娘亲呀,玉洁都看得入了神,将沈皇后都逗笑了:“洁儿可是觉得我与你娘亲像?”
玉洁乖乖点头。
沈皇后捏了捏玉洁的脸,颇为怀念:“我们是一胎双生的姊妹,似你这般大的时候,周遭亲人都少有能分清的呢!”
原来是这样的呀,玉洁虽未怎么听懂,但她知道了,分不清不是因为她笨。
“舟车劳顿了许久,洁儿可饿了?还要过会儿才摆膳,先用些点心垫垫?”
玉洁摇摇头:“谢谢姨母,我不饿。”
沈皇后见她面露乏色,道:“好,待用了午膳,洁儿便可去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又要去请安?玉洁有些紧张,她今天都见了很多人了,但还是应好。
“衡儿近些日子都做些什么?”沈皇后又问沈令衡。
沈皇后问什么,沈令衡便答什么,虽只有六岁,答得却是颇有条理,玉洁觉得她有些不同了,明明前些日子一起玩耍时,衡表姐的话自己都能听懂的,今天说的话怎么这般深奥?
听久了,玉洁的困意涌了上来,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
好在不多时,偏殿便摆了膳,沈皇后带着两个孩子过去,闻着饭菜香,倒是清醒了些。
玉洁年纪小,自己吃饭倒是不含糊,她不喜人喂,沈皇后知道,早便准备好了小巧的勺子,让她自己小口小口的吃。
夹的菜也是两人爱吃的。
玉洁吃的慢,但她人小胃口也小,吃饱了的时候,沈皇后和沈令衡也才放下筷子不久。
沈皇后又带着两人去看为她们准备的住处,权当消食了。
玉洁和沈令衡的住所在坤宁宫中西侧殿的一处清幽的院子中,离主殿近,两人住在一处,彼此也有个照应。
玉洁带了徐妈妈和红缨进宫,沈令衡亦是带了乳母和家中得用的大丫鬟,只两个人手自然是不够的,除了原本便在这院子里当差的宫女太监,沈皇后又给二人另派了一位二等宫女,跟着沈令衡的名唤紫竹,跟着玉洁的唤做墨竹。
看着两人安顿好了,沈皇后便回了主殿,免得两人因她在此而感到不自在。
玉洁在比家中更大更软的拔步床上滚了两圈,对着守在屋里的徐妈妈道:“妈妈,好舒服呀!”
徐妈妈点点头,心道宫中用的自然是最好的,皇后娘娘对姑娘也上心,日后姑娘好了,她也便跟着好了。
她笑着为玉洁掖好了被角:“姑娘不是累了?快歇下吧,一会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玉洁“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的确是累了,虽然到了新环境很兴奋,但闭上眼睛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