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亦在和沈皇后说起红缨的事:“娘娘,医师方才又来看过,说是红缨那伤口颇深,日后恐会落下后遗症。”
沈皇后搭在桌案上的手指动了动,道:“此事我会让秦林去和妹妹说,你这些日子多陪陪她,问问她日后的打算,过两日你抽时间回家一趟,也和你爹娘商议一下。”
“是,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到。”红螺感动道。
红缨最后还是要回家静养了,许是天气炎热,她的伤口恢复的不算好,落下了时不时便头痛的毛病,别说跟着玉洁在宫里了,便是在府上伺候,都难以胜任。
玉洁听说后,又是不解又是难过:“医师不是说,红缨姐姐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吗?”
沈皇后抿了抿唇,其实医师没说过这话,一贯的说法都是得千万小心,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如今红缨保住了命,她已经很满意了。
只是她告诉玉洁的话,都是润色过的,如今骤然得知红缨严重到要回家静养了,玉洁一时半会肯定不能接受。
玉洁心有不满,倒不是对着沈皇后的,而是那医师,医术不济,治不好红缨,还要花言巧语。
红缨出宫前,医师最后一次来给她诊了脉,只说还是要静养着,至于养不养的好,半点没提。
玉洁这次听得真真的,忍不住冷哼一声,只觉得这群医师尽是些酒囊饭袋,偏生能进太医院,占着好位置却又做不出些实事来。
其实这也没有完全冤枉他们。
医师不比御医,择天下能人而居之,医师只是给宫女太监们看看病,因此,只要家中有些门路,都能进太医院任医师一职,难免会有滥竽充数之辈。
只是红缨的伤势却不是因为这个才恢复不好的,她是坤宁宫的宫女,那些庸才自然不会往坤宁宫凑,万一让人伤重不治了,而皇后又要追究的话,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红缨这般,一来是因为她的伤口本就深,又是伤在了后脑勺的位置,颇为惊险;二来天气炎热,本就不利于伤口好转;三来宫中用药皆有定例,红缨从的二等宫女都定例,许多好药都用不了,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便是沈皇后也无可奈何。
玉洁虽是舍不得,可也晓得让人家回府修养才是上策,等红缨回府给沈端怿磕了头,便叫她老子娘领回了家,养伤去了。
叶氏指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银宝去了玉洁身边。
“洁儿也四岁了,该给她挑几个年龄相仿的丫鬟,先在你院子里跟着大丫鬟学学规矩,再过两年,便堪重用了。”沈端怿来请安时,叶氏这般和她说道。
沈端怿也有这个想法,她笑道:“母亲说的在理,洁儿长大了,总不能连个自己的丫鬟都没有,儿媳这些日子也叫赵嬷嬷去打听了府里府上可有伶俐的孩子,也是打听出了好几个,儿媳正打算明日里唤来见一见呢。”
叶氏满意地点头:“正是该如此的,若有好的,都可留下,洁儿身边除了两个大丫鬟,还有四个二等丫鬟的定例嘛。”
沈端怿应下了。
“你挑好了,也带来到我跟前,我也过过目。”叶氏又道。
“母亲放心,儿媳省的,您对洁儿这般上心,当真是她的福气了。”沈端怿笑着道。
沈端怿也不拖沓,第二日去花厅过目了府上事务,便回了含晖院,十数位从四岁到八岁年龄不等的小丫鬟在院子里规矩地候着。
都是叫赵嬷嬷仔细摸清了脾气秉性的,沈端怿一一问过了话,都是挑不出什么毛病,这让她很是满意,又有些犯愁。
虽说叶氏让她见到了好的都留下,可真要是留得多了,旁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得犯嘀咕,还会连累玉洁叫人议论,沈端怿可舍不得,最终,和赵嬷嬷商量着留下了六个,先放在含晖院慢慢瞧着,总归玉洁一时半会也用不上。
品行这事,本也不是打听和见一面就能了解清楚的。
沈端怿又领她们去见了叶氏,叶氏也是这般想法,先观察着,真不合适了,再让她们老子娘领回去便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进入到九月里,观察了近两个月,沈端怿更愁了,除了一开始有两个年纪大些的私底下议论几个姑娘被遣回去之外,余下这四个,做事虽是麻利,机灵却不足。
玉洁身边的大丫鬟,往后是要跟着她出入宫廷的,不够机灵,万一叫人利用了,一个不小心,林府也玩完了。
听了沈端怿的话,叶氏眉头紧皱:“那几个小丫鬟,洁儿可有特别喜欢的?”若是玉洁喜欢,这几个又不是秉性有问题,也不是不能教。
沈端怿苦笑着摇头,道:“您还不知道那丫头?从小就没有特别喜爱的物什,对物是,对人也是这样,我看她对那几个小的都差不多,一旬未见着了也没有多想念,我瞧着,她也就对徐妈妈和红缨稍微特殊点。”
“红缨......”叶氏若有所思道,“红缨家里头,可有与玉洁差不多大的孩子?”
沈端怿闻言愣住了,她思索片刻,道:“倒是有的,听说她哥哥前两年一连得了两个闺女,这两个孩子应当与玉洁年龄差距都不大。”
叶氏沉吟道:“这倒是缘分,不妨去问问他们家愿不愿意送个女儿进府陪着洁儿。”
“您说的是,我先去打听打听,若是合适的,他们也愿意,过两日送洁儿去沈府时,我便和我母亲提一提。”沈端怿道。
红缨是沈端怿的陪嫁丫鬟,可她家里人不是陪房,身契还在沈家,要从她家提人,还是得要沈老夫人肯放人。
不过,这点小事,沈老夫人也不至于不答应。
只要红缨的侄女可堪重用,那这事便就定下来了。
“这另一个人选,我倒是有些私心了。”叶氏直白道。
沈端怿扬眉,颇有些惊奇,掩唇笑道:“府里谁不知道母亲一心为了这个家呀,如今竟说自己有私心了,那儿媳可得好好听听是为着什么了?”
“老婆子哪有你说的这么正直呀?”叶氏连连摇头,面上神情却是愉悦的,隔了会,才斟酌着道:“是从前我身边的大丫鬟元宝。”
“可是那个八岁便跟在母亲身边,从洒扫丫鬟一路升到大丫鬟大那个?”沈端怿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儿媳虽未见过她,但府里老人提起她没有不夸的,不愧是在母亲跟前养大的。”
叶氏目光中带着追忆:“是了,她在我跟前呆了十五年,我对她是不同的,她无父无母,我就亲自给她挑了门亲事,她嫁过去了便是在铺子里当管事娘子,也不用伺候长辈,定是过得自在的。”
沈端怿耐心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倒是将叶氏的倾诉欲勾了出来。
“一开始她的确过得极好,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她来给我请安时面上的幸福都是溢出来的,”叶氏笑着道,忽的,又只剩下难过,“前两年,那管事却英年早逝了......”
沈端怿呼吸一滞,她能感受到叶氏的伤感,与愧疚,她轻声安慰道:“世事无常,这是谁都料不到的。”
叶氏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了:“我说这些,是想要补贴她,她的小儿子身体不好,大小就是药罐子,我当初给她添的嫁妆,这些年恐怕所剩无几了,可我直接给她银子,她定是不肯要的。”
沈端怿了然地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她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人,教出的女儿自然不差的,接进府来,与洁儿做个伴也好。”
叶氏对沈端怿介绍起来:“她的长女今年六岁,小时候元宝抱来给我瞧过,机灵得紧,名字是我起的,叫新竹。”
叶氏笑了笑,接着道:“我想着先以洁儿做大丫鬟的名义接过来,放我院子里,每月领着月例银子,每逢年节喜事了我再多补贴些,应当也是够了。至于是不是能给洁儿做大丫鬟,还是得看她的能力。”
“母亲为洁儿考虑甚多。”沈端怿由衷地说道。
“洁儿是我亲孙女,我补贴丫鬟,难道还能委屈了洁儿?”叶氏佯怒道。
这事便就定了下来,方嬷嬷去了元宝家接新竹,元宝听说了叶氏的意思,忍不住痛哭起来,连连叮嘱新竹进了府定要好好做事,不得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心意。
沈端怿则径直回了含晖院,让赵嬷嬷去红缨家里打探去了。
红烛对红缨家里的情况也熟悉,笑着道:“红缨的两个侄女,大的唤作岁儿,大年初一生的,和大姑娘同一年的,红缨和奴婢夸过几句,说是个伶俐的,再长几岁就送去沈府当差的。”
“红缨都说伶俐,那自然是不差的。”沈端怿了解红缨的秉性,定是不会信口开河的,她又问,“那她那个小侄女如何?”
红烛思索片刻,道:“奴婢隐约记着,是叫娣儿,就比大姑娘小一岁,柳定家的生了她之后一直怀不上,对娣儿也就不是很喜欢,娣儿性子因此有几分怯懦。”
沈端怿拧眉:“柳定家的竟是如此,也不知道红缨回娘家养伤,会不会叫她给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