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了沈首辅与沈老夫人,再是三位舅舅与舅母了,再往下,是玉洁的表兄表姐们。
玉洁平日里只见大舅舅和大舅母多些,同辈的除了沈令衡便只见过沈令德了,骤然见到这么多人,沈老夫人怕她认不全,宽慰道:“今日只先认认,往后再见着了,只管问你衡表姐便是。”
沈令衡抿唇笑了,眼中闪过戏谑,玉洁知道,沈令衡是在笑她记忆好,怎么会记不住,但这可就冤枉她了,她记忆虽好,记人脸却是不行,一屋子十来号人,她瞧着都差不多。
沈令衡开口却是道:“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妹的。”
玉洁难免惊讶,表姐平日里可不是这性子啊,若是在姨母面前,早便直说“妹妹定是早就记好了的”类似此类的话了,想到母亲在这儿也是绝不多说一句话的模样,玉洁隐隐约约知道了她为何如此反常了。
“祖母放心,我一定跟好表姐。”玉洁道。
“大姐姐入夜了是要回安和院的,表妹可以跟着我,问我也是一样的。”玉洁闻声看了过去,说话的是六表哥沈令行,长房幼子,是这一辈里最得沈老夫人喜爱的。
玉洁原本是脸和人名对不上的,但沈令行实在是特殊,他就在沈老夫人边上,由乳母抱着,因此玉洁记得牢牢的。
她冲着沈令行笑了:“那便多谢六表哥了。”
沈令行垂眸,不好意思地笑了,埋头在乳母颈间道:“妹妹果然很好。”
小孩子半点不晓得要收着声音,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都笑了,便是一直不苟言笑的沈首辅和他的几个儿子面上都带了笑意。
沈老夫人笑着沈端怿道:“这孩子从小便听他几个哥哥说妹妹好,带得他也总说妹妹好,偏他是最小的,到哪去给他找个妹妹来啊!”
沈大太太笑道:“现在这妹妹可不就来了?令行想来这几日都盼着呢!”
沈令行被祖母与母亲笑话了,脸蛋耳尖都红了一片,闻言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众人笑得更欢了。
中午,青竹居里摆了家宴,男女分了桌,中间以屏风隔开,唯独沈令行因着年纪小,还能和女眷们一桌。
席面上安静得紧,除了丫鬟们上菜的轻声磕碰,再听不见其他,大家都不说话,玉洁自然也不会开口,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见丫鬟们又捧上茶盏与盥盆,又学着沈令衡的模样,以茶水漱了口,用帕子掩唇吐进盥盆里。
玉洁不习惯极了,好险没给咽进去。
难怪母亲昨夜叮嘱她今日千万学着表姐动作,玉洁叹了口气,她便也罢了,难得上门一趟,如今不过小住十日,忍一忍便过去了,母亲当初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实在是太辛苦了。
光是吃个饭,便压抑的很,她在坤宁宫里,哪怕皇帝心情不好了,席间也不会这般沉闷。
被玉洁默默心疼的沈端怿倒是尚好,她在闺中时,上头还有古板的祖母在,规矩比如今多多了,早便习惯了。
用过了膳,沈端怿扶着沈老夫人回了卧房歇息,沈老夫人饮了些酒,歪在美人榻上小憩,对着忙前忙后的沈端怿,笑着道:“你今日反常,应该不是为了洁儿小住的事,有什么事,只管说与母亲听。”
“女儿在您面前还是瞒不住事。”沈端怿笑道。
沈老夫人摇摇头:“你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你?是出了什么事体?”
“也不是什么大事。”沈端怿缓缓说了岁儿的事,“为着这事,我前前后后琢磨了不少人选,还挑了几个在身边教养,到底差上一两分,洁儿对她们也淡淡的,我想着,倒不如挑个她喜欢的。”
“红缨的侄女......”沈老夫人坐直了身体,“倒是听说过,她大嫂半年前去求了端恂媳妇,想让岁儿跟在衡儿身边,只是年龄不合适,况且她家里有个红螺是掌事姑姑,红缨又是你身边的大丫鬟,总不能好事只轮到他们家吧?便只应了过几年让岁儿进府当个二等丫鬟。”
沈端怿颔首:“母亲与大嫂考虑的周到。”
“只是既然洁儿喜欢,岁儿也是个机灵的,我当然不会拒绝。”沈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
沈端怿为难:“只是您与大嫂考虑的,也是事实。”红缨一家,这些年过于风光了,对掌家之人来说,难免为难。
沈老夫人笑了:“多大点事,值得你忧心?他们家在沈府是三代老仆,势力盘根错节,去了林府可不是,你且去歇会,一会走的时候,我叫陈嬷嬷将他们一家的身契都给你。”
“母亲......”沈端怿心中一暖,“叫母亲费心了。”
“傻孩子,和母亲说这些做什么?”沈老夫人拍拍她的背,“去暖阁里歇歇吧!”
沈端怿抱着沈老夫人:“不去!我和母亲一块歇息。”
沈老夫人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似的!”
母女俩笑闹了会,沈端怿挂念着被留在府里的小儿子,便起身与沈老夫人告辞了,沈老夫人自然是舍不得的,但一想到过几日便又能见到了,便也不多留她了。
沈端怿送了玉洁过来,带了一家子走。
而玉洁那儿,徐妈妈带着玉洁去了西跨院午歇,刚拆了发髻躺下,沈令行便来了,玉洁惊讶,半撑起身子,问他:“表哥便这样过来了?”若是在林府,玉洁自然不会觉得奇怪,可经过她一上午的观察,沈府与林府是不同的。
沈令行凑过来:“妹妹初来乍到,我怕妹妹害怕,来陪你。”
玉洁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辩解“我不怕”还是先询问“这合不合规矩”了,沈令行见她蹙眉,问:“妹妹吓着了?”
玉洁连忙摇头,斟酌着开口问道:“表哥来我房中,外祖母可会斥责?”
原来是担心这个,沈令行道:“妹妹不必担心,祖母不会说什么的,祖父去前院了,青竹居的消息,传不到祖父面前去,只管放心就好。”
这样吗?玉洁眨了眨眼,若是这样的话,那倒也不辛苦。
沈令行对上玉洁的眼神,期待道:“妹妹,我们一块儿休息,好吗?”
玉洁转头看沈令行的乳母,对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想来是无事的,再说了,就是沈老夫人觉得不合适了,也不会直接训斥玉洁的,玉洁便往内侧挪了挪,两人一道歪在了榻上。
“表哥好像很少出府?我从前从未见过表哥呢!”见沈令行没有要睡的样子,玉洁便问道。
沈家长房的几位表哥,大表哥和二表哥见得多些,便是五表哥也见过一次,唯独这位六表哥,一次都未见过,不过倒是听沈老夫人常常提起。
沈令行道:“祖母说我太小了,等我再长大两岁再带我出府玩。”
玉洁惊讶道:“这么久?”沈令行比她大两个月,翻过年便五岁了,再长两岁,岂不是要六七岁才能出府?
“是啊,我也觉得还要好久呢!”沈令行苦恼道,“可我求了祖母好久,祖母都不松口。”
玉洁抿了抿唇,沈老夫人是很好说话的,一直不答应,定然有她的原因。
莫非是沈首辅不让?
玉洁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高,外祖父的心思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前头几位表哥都能随长辈出府走动,没道理唯独拦着六表哥。
那就是沈老夫人的意思了。
沈端怿从前不带玉洁出府,便是说人多的地方易沾了浊气,怕她生病,所以,沈令行也是如此?
玉洁看了看沈令行,他比玉洁大些,身量却比玉洁单薄,与病弱的刘珝差不多,莫非,沈令行道身子骨也不好?
虽有了猜测,玉洁却也不好细问,只顺着他道:“再长两年就能出去了。”
沈令行却不慎满意,他凑近玉洁,低声道:“妹妹,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呀?”
玉洁立刻拒绝:“不行!我也不能随便出去的。”她还这么小,偷偷溜出去肯定不行,万一被人卖了怎么办?若是让徐妈妈带着他们,那徐妈妈可就得遭殃了。
红缨已经受伤了,她可不能再拖累了徐妈妈。
沈令行又央求了她几句,见玉洁不为所动,气鼓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以此彰显自己的不满。
玉洁愣了会,见沈令行如此,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拒绝的太强硬了,他们到底才头一会见面,或许,她该委婉一些。
过了好一会,沈令行仍没半点动静,玉洁轻声唤他也未得到回应,心中越发惴惴了。
倒是沈令行的乳母朱妈妈,见内室半天没有动静了,这才进来查看,一眼便瞧见熟睡了的沈令行和半撑起身子探头探脑的玉洁,她忙快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六少爷睡着了,奴婢抱六少爷回去?”
外头风大着呢,玉洁摇了摇头:“就让表哥在这歇着吧,我不困,外祖母可在歇息?”
“老夫人并无午歇的习惯,这会子应当在下棋呢。”朱妈妈低声回答,见玉洁要起身,忙一把将她抱了过来,套上了鞋子,又与徐妈妈一道轻手轻脚地服侍玉洁换上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