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源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顾不上跪着的翻风,急急迎了出来:“母亲怎么来了?”
沈端怿笑着拉着玉源往屋里走:“来看看你。”
玉源有些迟疑,一时寻不到借口,还是被拉着进去了。
沈端怿看着跪着的翻风,佯作不解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玉源顿了顿,还是据实以告了,斟酌着将事情说清楚了,玉源犹豫着道:“母亲,您看这事……”
间明垂头侍立一旁,全然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爷身边出了奸人,而他居然什么都没发现,险些让爷被蒙骗了。
间明懊恼不已。
“源儿,你做的很对,你如今还小,你能发现问题已经很好了,余下的,交给母亲来解决。”沈端怿先是肯定了玉源一番。
随后话锋一转:“但是源儿,你已经十岁了,是个大孩子了,日后有什么事,你也要学着自己拿主意。”
玉源点了点头,其实这次他也该自己拿主意的,只是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到底还是下不了手。
沈端怿没有心软,给翻风的爹递了口信,让他将人领回去了。
听了翻风做的事,翻风的爹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了几个头,什么求情的话也不敢说了。
沈端怿看见了玉源面上的不忍,心中叹了一口气。
翻风的爹是府上老仆了,从来都是安分守己的,翻风从前也是,绝不是个惹事的性子,否则沈端怿怎么会让翻风跟着玉源?
尤其,翻风他爹的体弱,是他年轻时救过林太傅的缘故,又不已恩人自居,为此,亲事都坎坷了。
过了而立之年,才让看不过眼的叶氏给他说了门亲事,又过来几年才娶妻生子。
偏偏翻风他娘生孩子时又落了病根,父母都做不得活,翻风的姐姐会做些绣活补贴家用,可远远不够,大头还是得靠翻风。
如今……
沈端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是府上老仆了,没有将人逼得活路都没有了的道理。
“你家的大女儿今年多大了?可说亲了?”沈端怿问道。
翻风他爹不解其意呐呐道:“十三了,还未说亲。”
沈端怿对此也清楚,翻风家穷,儿女说亲断没有那么容易。
“既然如此,明儿叫赵嬷嬷领进府里,洁儿身边还缺个二等,在府里做事,日后也好说亲。”沈端怿淡淡道。
林太傅当初定的例,姑娘们身边两个一等,四个二等,两个婆子,远比爷们养得精细。
早些年为玉洁挑的四个二等丫鬟,前些日子放出去了一个,家里定了亲,备嫁去了。
因着玉洁不在京中,沈端怿便也没添人。
二等丫鬟的月例银子虽比不得玉源身边的小厮,但总比没有好。
翻风和他爹都是感恩戴德的,翻风更是悔之莫及,膝行到玉源跟前,狠狠磕了几个头:“爷,奴才以后便不在您跟前了,您多保重。”
玉源抿了抿唇:“回去后,多在你爹娘跟前尽孝,你是家中的顶梁柱,不管在不在我跟前,都不会改变。”
翻风哭着走了。
沈端怿道:“小厮的人选,母亲会让赵嬷嬷去打听打听,挑好了,再让你去掌掌眼。”
玉源应下了。
沈端怿又对着间明耳提面命一番,这才离开。
春晖院里,叶氏也得了消息:“大太太将大爷身边的小厮打发出去了。”
叶氏神情不变,倒是归府了的林向诚有些惊讶:“怎的这般突然?”
叶氏这会心情不错,方才林向诚将自己的信给她看了,与自己的大同小异,看来,许是给他们的信先写,这才有些事没写上。
“许是那小厮犯错了吧?”叶氏淡淡道。
正说着话,沈端怿也过来了,翻风的事,自然是要给叶氏解释一番的。
听了沈端怿的话,叶氏恼怒极了:“竟有此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主子跟前胡言乱语!”
林向诚连忙劝了两句,叶氏也很快平静下来:“如此也好,翻风他爹,从前老太爷受了他的恩惠,也不能置之不顾,二等就二等吧,总归是院子里做事的。”
沈端怿也是如此想的,再者,她与翻风家中人打过交道,平心而论,他们家,心肠都是不坏的。
若不是翻风这错误太大了些,他是不必出府的。
将事情交代好了,沈端怿与林向诚陪着叶氏用了晚膳,这才回了含晖院。
夫妻两将下人屏退了,沈端怿这才说起玉洁的事:“源儿的事,我还是洁儿写信告诉我的,说来,我这个母亲,当的真是不称职。”
林向诚宽慰道:“与夫人何干?前院的事,说起来还是我的失职。”
想了想,又斟酌着语言,将心中想法与沈端怿说了:“源儿被我们护得太好了,遇事总少了些担当,我琢磨着,带后年源儿考上秀才之后,便送他去书院学上几年,磨练下心性,免得成了井底之蛙。”
沈端怿心中有些担忧:“老爷属意哪家书院?”
“和昌长公主与她的驸马前些年在京郊的嘉禾镇办了一家书院,夫人可知晓?”
沈端怿颔首,和昌长公主是先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很是受宠,后来择驸马时,一眼相中了新科状元。
先帝无法,只得将这一人才让给了女儿。
和昌驸马才华横溢,长公主不忍浪费了他的才华,便张罗着在嘉禾镇办了一家书院,以封号为名。
不看出身,只看才学,能进和昌书院的,最后十有八九都能金榜题名,因此,学生络绎不绝。
只是,让沈端怿担忧的有两点。
其一,虽说是京郊,可嘉禾镇委实远了些,快马加鞭都需要一整日,若是坐马车,则需要整整两日。
玉洁已是离家甚远了,再添一个玉源,沈端怿心里,真是跟刀剜了似的。
其二,这也是和昌书院让人诟病的地方,它收女学生。
虽说分开授课,但到底离经叛道了些,沈端怿害怕玉源万一与人看对了眼,心思都不在读书上了,可如何是好。
林向诚晓得她的担忧,细心劝了:“夫人,源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哪有那些花花肠子?别说是去书院,便是去青楼,他都——”
沈端怿狠狠拧了他一下:“混说什么,他敢去那种地方,看我不揍他!”
“揍揍揍,”林向诚赔笑道,“我帮你一起揍!我就是举个例子……”
叫他这般一打岔,沈端怿倒是放心了,她的儿子她清楚,定不会胡来的。
就是和昌书院委实远了些……
沈端怿摇了摇头,将那些念头放下了,总归还有两年多呢!
她取出书信,交给了林向诚:“洁儿在信里说,太后娘娘待她大好了便带他们去狩猎,我琢磨着,这话似是不太对,莫不是洁儿生病了?”
林向诚一惊,连忙接过信来,仔细读了。
一边读,心中不由得想,原来玉洁给沈端怿写了这般多的事情,难怪方才叶氏看了他的信在偷笑。
原来是笑玉洁有话瞒着他这个当爹的呢!
林向诚心中酸涩,待看到最后一段,顿时将那些念头放下了:“这看着是这个意思。”
偏偏所有的信里就这么一句提到了,他们便是想查证都没有办法。
沈端怿面上遮掩不住的担忧,林向诚见状,宽慰道:“没事的,也许就是染了风寒,这会定是大好了的。”
沈端怿何尝不知,虽然心中知道玉洁孤身在外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可她依然盼着孩子能平安,无波无澜地长大成人。
“洁儿都去了两个多月了……”沈端怿愁道,“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林向诚安慰道:“到了时候,自然会回来的,咱们急也无法。”
沈端怿含糊应了,犹豫半晌,才道:“老爷,若是出了孝洁儿还没有回来的迹象,我能否去看看洁儿?”
林向诚一愣:“这……”
“老爷,我是真想洁儿啊,太后娘娘在玉华山,身边的规矩定然不似在宫中那般重。”沈端怿道。
“母亲定是不放心你独自远行的,”林向诚摇了摇头,见沈端怿一连有话要说的模样,忙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沈端怿愣住了,半晌才回道:“这……老爷,你出了孝,便该回官场上了,如何能在外头耽搁时间呢?”
“无事,先回去点个卯,带九月里再告假,那时凉快些,”林向诚温和道,“洁儿的信才刚回来,现在就去和母亲说,母亲会担忧的,且过些时日,我再去与母亲提。”
这话沈端怿听得进去,连忙应下了。
只是这事还没个影,沈端怿也没在信中与玉洁提了。
两个月后,玉洁才又收到家中的来信。
信上说,玉源身边的翻风已经被打发走了,现在新来的小厮很是安分机灵,玉源给他取了名字,唤作濯锦。
待玉源考上秀才后,会送他去和昌书院念几年书,增长下见识。
见识广了,也就不会叫有心人忽悠了。
玉源在信中也说了,自己识人不清,叫人挑拨了都不知道,日后会多个心眼,免得着了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玉洁便放了心,一心一意从玉华寺的典籍中寻找天南星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