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玉也牵着艾光明，带她去看给她准备的房间。

随着房门的打开，进门走廊的左侧有一个洗浴间，再往里，一张大床便出现在眼前，床上摆放着整齐的粉色被褥和枕头，床边墙壁嵌着一个双门衣柜，靠窗的位置是一套桌椅，旁边则是四层书架。另一面墙上甚至还摆放了三排各式各样的机甲模型，床尾对着的白墙出现了一个光幕，可以通过星讯仪接入星网看东西，十分方便。

床头柜上放了几本书以及一台崭新的银白色星讯仪，看上去像一个腕表，既简约又美观。整个房间的东西都是全新的，看起来有些空，与她曾经那个堆满了玩具和各种小玩意儿的房间截然不同。

“光明，我没照顾过小朋友，就怎么方便使用就怎么布置了，以后要是还需要买什么你只管告诉我。我听说你之前还没有来得及用星讯仪，就给你准备了一个这样的，已经把你的信息都录在上面了，还加入了家里的密钥，这样也方便你出入。你看看颜色喜不喜欢？要不我还能给你换个外壳。”丹玉看着艾光明感动的模样笑着说道。

“谢谢师母，不用换，已经很好看了。”艾光明把星讯仪戴在左手腕，腕带自动缩短，不松不紧刚好合适，而升起的光幕在与她的脸匹配以后，也显示出识别成功的字样。银白色的星讯仪像是她现在通身黑色里唯一的亮点。

两个人离开她的房间以后，在整座房子里走了一圈，丹玉带着艾光明来到餐厅，饭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蔬菜汤、焖牛肉、糖醋鱼以及香气扑鼻的米饭。

已经连续好几天情绪低落吃不下东西的艾光明，终于被身体提示该吃东西了，肚子的咕咕声适时地响了起来，她有些羞涩地试图用手压在肚子上挡住那声音。

丹玉也不笑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走过去，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给她夹了好几块牛肉，用另一个碗盛了些汤，温和地说：“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做了一些我和你老师都喜欢吃的家常菜，你下次要是想吃什么就告诉我，不用客气。”

艾光明连连点头道了谢，便开始埋头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她这几天都糟糕无比的胃口仿佛获得了重生。

在艾光明想添第三碗饭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只吃了一碗饭的丹玉说道：“师母，你只吃一碗饭饿不饿？我想再吃一碗饭可以吗？”

“这有什么关系，你这正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特别是你身体条件弱一些，要想做殒异者就更要提高承受力和身体强度，更应该多吃饭多吸收营养才好，你饭量增加也是你身体恢复和成长的表现呀。”

丹玉笑着安慰她，又帮她盛了饭，看着她风卷残云似的把饭菜吃得精光，一种厨艺得到肯定的喜悦漫上心头，她接着说：“你可不能像你老师那样天天忙得连饭都不吃，要不是你来了，他又浪费我这几样好菜。”

艾光明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抬起头对丹玉说：“谢谢师母，每一个菜都比餐馆里做的吃的好吃一百倍。”夸得丹玉顿时眉开眼笑。

等她吃饱喝足准备帮丹玉收桌子的时候，丹玉目光落在艾光明身上有些宽大不合体的黑衣服上，看着像是从哪里找来的其他人穿过的旧衣服，大约是为了她父亲的去世而临时拿来穿的。

丹玉说：“光明，我自己收拾这些就够了，你先回房间舒舒服服洗个澡换身衣服，我给你准备了些新衣服就在衣柜里，翁执说你累了好几天，今天要早点休息，等过些日子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你就该去初级学院报道了。”

她又想起艾光明今天看见那些机甲模型满眼放光的样子，便说道：“你以后要是想了解机甲可以来找我，也可以看看你书柜里的书，我是铸匠，平日里大多都在三楼工作室里构建设计图和修理机甲，以后你有什么其他问题也可以用星讯仪给我发消息或者直接上楼就好。”

“好，师母你也早些休息，我先回房间了。”艾光明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餐厅。

在她关上房门打开衣柜的瞬间，她看见两排颜色渭泾分明的各种衣服和裙子，一排是五颜六色的花裙子，一排是庄重肃穆的黑色服饰，最下面的那层是可以搭配不同衣服的新鞋。

衣柜里还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一排丹玉清秀的字迹

“光明，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健康、平安、快乐的孩子，这是他的期许，也是我们的希望。”

“健康，平安，快乐”这三个词，是谢一萬写在她每年生日贺卡上的结尾，或许是她前几天整理谢一萬的遗物时翻出来被陪着她的梦熙看见以后告诉了丹玉。

艾光明知道，这是谢一萬余生对她最大的期盼与祝福。

洗浴间的热水不断地冲刷在艾光明头顶，从上到下彻底地冲走了细密的泡沫，流水与泪珠融合在一起，消失在温暖的浴室里。

“光明，我收养你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就是你的父母已经在08星系的异形兽入侵之中去世了，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但他们一定很爱你才会为你取名叫艾光明，他们或许也经历了很多困难，才把当年那个脆弱幼小的你送到我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问起自己的父母时，谢一萬遗憾而痛心地说过的话。

艾光明清晰的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可比现在难哄多了，而且还伤心得发起了高热，谢一萬不分昼夜地守着自己快一个星期才恢复过来。

所幸的是现在的自己也不像当初那个受不得半点刺激的病歪歪的小豆丁，纵然痛苦，却也可以勉强操控着战斗机甲去奋力一搏了。

曾经那些深刻或浅薄的回忆反复在艾光明的脑海里出现，其中有邻居们热心帮忙搭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玩伴们追逐躲藏的小巷和树丛，耳边甚至还回荡着大家喊她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从未中断，最终全都变成了她回那个残破的住所寻找东西时看见的一片片沉默染血的废墟。

她站在淋浴头喷洒的水流之中，安静的任由那些混乱的回忆和声音在她脑海中缠斗，仿佛变成了一个彼此厮杀的战场。

艾光明双眼紧闭，屏住呼吸，毫无起伏的胸口让她似乎在这温暖之中一点点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但没过多久，艾光明的身体忍受不住窒息带来的眩晕与濒死感，无法站稳险些摔倒在地，她睁开眼睛靠着微凉的墙，张开嘴像溺水的人那样大口地呼吸，因为喘息动作太大，让她呛了些水，又咳了好一会儿。

而她也因为刚才的窒息与剧烈咳嗽，终于从那些不断闪现重复的回忆里把自己抽离出来，耳边的喧嚣声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头脑中那些因为这些天过度疲劳和痛苦不安，让她的灵魂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也无法回头的迷宫，而愧疚与遗憾也像怨灵一样在她独处的时候对她纠缠不休。

如果这些天有精神力等级到3S的控星使，大约会发现艾光明被透支的精神力虽然在恢复却也混乱不堪，让她行走在危险的失控边缘。

或许是那些爱她的人们在天有灵，也可能是4S+精神力的作用，让她最终离开了失控的悬崖，将自己拉扯了回来。

“光明！出什么事了吗？能听到吗？”

丹玉焦急的询问伴随着敲门声传进她的耳朵，终于让她回过神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师母，我没事！刚刚不小心脚下打滑又呛了点水，我一会儿就洗完了。”

艾光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对外面的丹玉说。

像她这么大的小姑娘已经不能随便闯进房间了，所以丹玉在听见她的回应以后松了口气，但依旧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隔着门不放心的嘱咐她。

“那就好，千万别摔跤，洗完澡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脏衣服不用着急洗，有事喊我就好了。”

门里传来艾光明的声音：“知道啦！谢谢师母，我一个人可以的，师母早些休息吧。”

丹玉又站了一会儿，确认艾光明确实没事以后才离开了她的房间门口，回到自己的工作室继续伏案工作，但仍会不时担心着这边的动静。

艾光明关了水，用毛巾把脸上的水又擦了擦，看着在灯光下翻腾的雾气，用手指在玻璃上就着水雾写下了“健康，平安，快乐”三个词。

她透过那三个词，看见了玻璃外的镜子上哭丧着脸的自己。

水汽渐渐散去，艾光明在脸上努力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咧着嘴露出牙，拼命把嘴角向上扬起，想象往日的自己在父亲面前开心的样子，双肩仿佛是因为笑得喘不上气似的抖动。

她在无声地大笑中，捂着脸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