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顾不得远处咒骂他的青藤久福,捞起了脚边的水桶,极快地跑到河边,捞起水,再跑回院子里,一次又一次。
奋力奔跑的他心里没有任何起伏,漠然地操纵咒灵帮自己灭火,只是心里默默地在想,要是院子里能挖一口井就好了,这样不用两三天就要跑一次。
这么大的动静,五条悟自然听到了,但伤痛将他紧紧锁在了床上,也只能侧耳听着,判断外面的情况。
过了不久,夏油杰回来了,出门前干干净净的衣服此时蒙上了一层灰,还多出了几处被烧出来的洞口。
“刚买的衣服,真白瞎。”他淡定地拍拍身上的灰。
“喂,他这么欺负人,你怎么不打回去。”五条悟强撑着坐起来,面色不善。
夏油杰无奈道:“打完他,还有他爸妈啊。”
他的名声在父母跑路后差到了极点,每个人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要再动手,恐怕会被一哄而上赶出村庄。
不过他不愿意对五条悟诉说什么苦楚,也不想让他知道咒术师在乡下的处境。
“等小爷好了......”五条悟嘟囔着,还没多说几句,就被夏油杰强行摁着躺了下去。
“村里好歹数来数去也有上百号人了,总不能每个都打过去。”他无奈道,“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五条悟哼声道:“但暴力能让小爷心情愉快。”
夏油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
等到五条悟养好伤,已经过去了半年。
虽然在观念上两人时常有摩擦,但仍旧顺理成章成为了这段时光中,彼此的唯一。
五条悟养好了伤,照常理他应该秉承着天元大人的部署,回到五条家,但五条悟拒绝了夏油杰这一提议。
“才——不——要。”他散漫地说着,“明明杰也舍不得小爷吧。”
夏油杰无奈道:“悟,我不否认这一点,但你不属于这。”
“那你呢?杰。”五条悟在床上猛然翻身,硕大的猫眼盯着夏油杰,“杰甘心呆在这里一辈子吗?”
“……”
说实话,不甘心,彻头彻尾的不甘心。
但他放不下这座庙,他长大的地方,只要他一离开,那些村民就会毫不留情地吞掉父母留给他唯二的物品,他只能剩下一把父亲留下来的刀。
这座庙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地方,余下的只有所剩无几的美好回忆,没有被当成怪物之前的美好紧紧缠绕在破旧的庙宇,缠着他无法断开联系。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懒洋洋地翻过身说:“等杰哪天想开了再说吧,还有,你不是有把刀嘛,明天开始小爷教你如何?”
“……好!”
之后的两年时光,他们将时间消磨在发掘夏油杰的术式,练习打斗,互相磨练。
虽然村民,尤其是其中的青藤久福时常来骚扰,但习惯后对他们视而不见后,日子也算是过得舒畅。
对五条悟来说,唯一算得上烦恼的只有夏油杰念叨他至少回去一趟,别“死”太久。
“悟……..”夏油杰话还没起个开头,五条悟便开口抢答。
“是该回去一趟了。”
结果夏油杰卡壳了,半天梗在原地说不出话,好久之后才硬生生地开口道:“悟,你不会被咒灵上身了吧。”
听闻,五条悟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喂,你以为小爷乐意回去啊,刀,刀断了。”
这两年两人一直在共用一把刀,你砍完我砍,在两个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刀龄本就不小的武士刀成功断成了两节。
他们也想去镇上去买,但奈何村民们牢牢把握住了出山口,能换钱的野兽也被掌控住,在此情况下他们也只能维持一日三餐饱。
回去一趟不仅是为了报告,还是为了想办法把杰带走,呆在深山里,咒灵操使是无法变强的。
“差不多明天就回去一趟,打个消息就回来,用上术式差不多两三天。”五条悟指着夏油杰说,“小心点那些臭巴佬,那个青藤久福很久没来了,小爷怀疑他在憋一个大的。”
夏油杰被他的话语弄得扑哧一下笑了起来,上前一步使劲揉着他的脸蛋,五条悟不情不愿地随便蹭了蹭。
第二日,五条悟一把捞走了夏油杰正在清点物品的包裹,为了免遭唠叨,他三步并两步地跑出了门。
还没跑两步,意识到夏油杰并没有追上来,他放慢了脚步,疑惑地往后看去。
只见庙宇的大门前,夏油杰远远地眺望着他,见他转头,下意识地轻轻笑了下,似水般温和的笑容却在分别时刻显得有几分苦涩。
……五条悟撇撇嘴,瞬间出现在了夏油杰面前,在他愣神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像是抱怨地喃喃着:“你这家伙,演技太差了,不还是舍不得小爷嘛。”
“…….”夏油杰无奈地回拥,“啊,我才不会承认。”
两人腻歪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之后,正在赶路五条悟难得对回五条家这件事情感到焦躁,尤其是看了地图,意识到自己距离夏油杰越来越远了后,这份焦躁更是席卷了他的每个感官。
两天后,五条悟合上了地图,搭坐的牛车一抖一抖地,让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难过。
回去。
这个念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快回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立刻回去!!
一阵绞痛蔓延在心口,五条悟捂住胸口,大喘着气,旁边一起搭坐的人见他状况不对,张口吱吱喳喳地问了起来,但此时的五条悟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回去,一刻都不能耽误!
五条悟拎起了包裹,一下子跳下了牛车,在惊愕的眼光下,沿着先前的道路往回跑去。
一夜后,他回到了重重高山围绕起来的山村。
太吵了。
他们居住的寺庙里,吵闹的声音就像所有村民都聚集在了那里。
可当他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各个房屋,他就意识到,这就是事实。
五条悟跑到门前,发现被落了锁,没有丝毫犹豫地炸开了门,迎接他的,不是夏油杰,而是被吓到的村民发出的尖叫。
可此刻,最感到恐惧的,是五条悟。
那双蓝眸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夏油杰浑身浴血,每日都会梳理的长发乱糟糟的,而脖颈处是他们用了两年的刀,前不久成了断刀的它就这么贯穿了主人的脖子。
鲜血流淌着,血色几乎蒙住了他的脸庞,熟悉的眼睛因为疼痛怵然睁大,因为头已经无力地瘫软在神坛上,将破门而入的五条悟的神色尽收眼底。
之后的事情,只见满地的尸首就可知晓了。
他用最后一点咒力维护着伤口,但他明白他的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了。
明明可以选择在遭受更多伤害前解脱,可夏油杰没有,在意识接近模糊的瞬间,他不知凭借着什么撑到了现在。
不过当五条悟抱着他,他躺在了五条悟的怀里,最后一丝记忆残留在充满悲伤的眼眸里,他也知晓了坚持的意义。
但他也后悔,尤其是五条悟捂着他的伤口手足无措的时候,他说不出话来安慰他,也让五条悟看到了如此狼狈的样子。
最后一丝咒力消失殆尽,他的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再也升不起力气撑开看看眼前的人。
“不要死。”
“绝对不行。”
接近消亡的灵魂在沉沦的边缘听到了呼唤。
“杰…….”
不知从何处的力量灌入了灵魂里,搭建起了一条连接人间的路,他摸索着,顺着那条线走。
去做什么?
夏油杰不知道,毕竟他的灵魂近乎消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填充而来的能量却足以他去完成最后的心愿。
“悟……”
一声喃喃,徘徊在了一团黑雾所形成的庞大人形的怪物口中,怪物没有意识,却能够凭借本能,用躯体围绕住昏迷的五条悟。
夏油杰,别号鬼母,作为咒灵,正式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