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红手里拿着大半个橘子和一兜子橘子连带洗好的饭盒子,狐疑地看着她那鬼鬼祟祟的儿子着急忙慌跑开,皱眉嘀咕:“跟地道战一样,神出鬼没的,一天天见不到人不知道在忙什么?”
一路抱怨回到了病房,把东西放到床边柜上,看原本低烧睡着的人醒着,随手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过去,“喏,橘子,金贵货。”
林佩玉右手接过那半个橘子,转脸过去想说什么,就看那个递橘子的人扭脸就坐到床旁凳子上,背对着她专心打手里的灰色毛衣。
病房里只有织毛衣的竹针交织的声音。
林佩玉呼出一口气又抿住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从她第一天睁眼看到这传言中的“未来婆婆”后,这“婆婆”就臭着个脸照顾她,说她照顾不好那也不是,送饭、喂饭、打扫都做得很到位,她跟别人相反,一些人是做得没有说得好,她恰恰相反,是说得没有做得好。
而且一些细节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是照顾过病人的,对这县医院的医护人员和布局也很熟识,是个外络的热情人。
她不止一次听见她和外头护士笑呵呵聊天,聊到高兴处甚至还会大笑出声,但那些积极上扬的情绪被排除在这间病房外。
一进门就对着自己那就哪哪都不对劲,冷着一张脸一句多的话都不愿意讲,比前两天猪场分猪时更客气,之前还能维持着表面的笑容,把心里的不满压抑,现在是心里想着什么面上都是面无表情。
大概是怨她带累了她儿子,无缘无故让人受了伤还操劳。
也是,换位思考是她,她也会不乐意,尤其在他们眼里,她和马志强之间还有一段莫须有的恋爱关系在身上,那么这点不乐意就会增加了婆媳这亘古不变的对立关系难度系数上去,能维持这点素养不朝她破口大骂,已经是超越旁人的高素质了。
可她不想维持这种关系,太过生疏了。
手上的橘子在她手里转了几圈,被送进嘴里,酸甜的橘子味道在嘴巴里漫开。
甜蜜蜜的滋味中夹杂一点点酸味,甜压过了酸,但酸味并不是不存在的,就像是她和马志强相处一样,本位是甜但还有着他母亲的责怨酸在里头,哪一日就会因为这个责怨影响她俩的关系。
自从除夕那晚的痛苦她就想通了,彻底断绝了自己回去的那一点野望,踏踏实实落户在村里,好好和村里人相处,把自己的态度和位置摆正,再也不去奢求自己不该奢求的东西。
那么,先递把梯子过去搞好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有必要的,她张了张口:“婶子,橘子真甜,买得真好。”
夸奖总不会让反感。
王爱红听着这话头也没抬,语气多了点不爽:“哦,马志强买的,专门买来给你的。”
林佩玉有一瞬间卡壳,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这里头的酸味真浓,她讪讪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半天只能吐出一句:“他来了啊。”
王爱红听了这句干巴巴的话,抬头白她一眼,语气有点冲:“可不,消失了一天,终于来了。”
话落,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
尴尬维持了大半个小时,直到查房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
门外进来两个医生,王爱红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迎接,脸上原本看见年轻医生时的亲切笑容,在看见后头一个陌生医生跟来时顿时变得紧张,一双眼睛里全是不安。
“秦医生来查房吗?这位医生是?”王爱红见这不同寻常的查房倒是多问了一句,就怕是这年轻医生治的不好特意请来的帮手,说明这林佩玉的伤严重到了治不好的情况。
她家那死鬼当时就是治着病,突然涌来一群人说是什么共诊还是啥的,没几天就撒手走了。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噢,这是我们白主任,一起来查房。”
秦医生也不明白这白主任怎么会提出要跟他一起查房,他们这些主任级别的老领导成天端着个茶杯在办公室里喝茶,几乎已经是退居二线,除了一些领导生病住院会来形式主义探望,平常都和他们一线医生井水不犯河水,查房更是没有的事。
难道其实这姑娘也是个某某领导家的女儿。
他的思维发散开来,显得人呆愣了几分。
白苗瞥了一眼发呆的年轻医生,不满的上前一步,她就说这些资历轻的黄毛医生派不上用场,她们那个年代老师傅在场,做晚辈的全副身心都专注。
哪里像现在,她人还在一旁杵着,这人的心思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
她手碰了碰兜里鼓起的厚厚的一沓,安慰自己收钱就要办事,那些能忍的就不要挑刺多惹是非,毕竟她这应承的事情见不了光,动静小些糊弄过去才好。
只不过诊断书也不能瞎出,先看看病情才能落笔,夸大和编造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白主任好……”王爱红得了一句查房的准话,没听到什么会诊还是共治,总算心落下来一半,但另一半心还在空中飘着。
林佩玉由于床的方位背对着门,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来人的不同,直到白苗开始以领导者的姿态指导秦医生拆卸纱布,她才皱了皱眉。
伤口是在恢复的症状,并没有恶化的趋势,这个时候换一个医生对自己的伤势并没有好处。
林佩玉等着两人说话,但两人全程没有把眼神从她的那只伤手上离开,也没有什么多的交谈。
白苗看完伤势就走了,没有对这次查房有什么发表意见,也没有什么后续嘱咐,就像是走了一场形式。
“例行查房,白主任可能是不放心我来看看,没什么事就走了。”秦医生见两人一头雾水安了安两人的心,在伤口上擦了药后,也拿着器具离开了,走得也跟阵风似的。
所以这是一个主任的心血来潮,抑或是不放心年轻医生进而亲自来查房?好像也说得通。
说得通就好,林佩玉忽略了那点不寻常,把心神放在这只伤手上,手臂大概率是会留疤的,这点她比谁都清楚,只要手的基本功能能够保持,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毕竟那一刀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命保住了,手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这次治疗和住院一定花去不少钱,哪怕有马志强的钱垫着,这花钱也是流水。
她得抓紧把那块手表给出了,只是,说好今早过来帮她拿手表去问价的孙建国,怎么到现在还没过来。
这天都过午了。
*
孙建国一天被两个女人惦记,连连打了两个喷嚏,他这辈子可没觉得被女人缠上是什么坏事,可今儿个他是真见着了,马志强那操蛋玩意儿是给他找了个什么破差事,今儿一上午他被俩警察盘问来盘问去,就差祖宗八代被供出来了。
这眼瞅着都中午了,他该干的事一件没干呢,他是真的坐不住了。
“真的,同志,我这是见义勇为,你们与其在这里审问我,不如去抓村里那帮子混蛋,具体情况问这女同志,我还有事先走了。”
俩警察也知道这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他的行为算是见义勇为,但是谁让这姑娘走多了路走吐了,还躺在长椅上躺着打吊瓶呢,昏迷着也问不出话来,只能盘问这清醒的当事人。
“别急,你再具体说说当时发生的细节。”
孙建国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一点都不安分。
一方面原因是他没什么可说的了,再说下去要被拆穿了,马志强教他那词,他都说完了,没啥好补充的了。
另一方面则是他答应林佩玉的事还没干呢,那块表在他裤兜里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这三百多块钱的东西要是因为他丢了可真卖了他也还不起。
早了结早安心,他可还欠着林佩玉那赎人的两百块呢,债压得他都要佝偻身子里,时间都是金钱,哪里经得起他们俩问东问西消耗时间。
“两位同志,行行好,我说了多少遍了。真的,我家里还有病人呢,离了我真要完蛋,这女同志我也给救出来带到了,她家里人怎么通知怎么送她回去就靠你们了……”
好说歹说又磨了十多分钟孙建国总算出了派出所,他走下台阶差点没被鞋子里的增高垫给绊倒。
趔趄一下,他稳住了身型,歪着嘴骂,“马志强那玩意儿,还想把这功劳让给我,我和他身板差多少,就算我用了垫子个子赶上了,人家女同志又不是瞎,怎么会分辨不出身型还有声音,这蠢主意出得糟糕透了。”
幸好人家一直没醒,要是醒了,他可怎么解释,喉咙哑了?走了一百多里路瘦了?真离谱,那完蛋玩意儿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骂了几句好似忘了一件什么事情来着,他走着走着,面前过去一辆自行车,他才陡然记起。
“卧槽,我借的自行车被他骑走还没还人家呢,啊,那糟心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