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恩”脸色骤然一沉。
阿宋这时趁他分心,一掌挥出,而他那条原本因受伤应是无力抬起的手臂,不仅瞬间恢复如常,还被注入强力般,一迎而上。
两掌相抗,掀起一阵小小气波,阿宋并不纠缠,移身到喻遥海猛旁侧,三人并立。
喻遥冷冷道:“你把慕恩藏到哪里去了?”
“慕恩”嗤笑一声,摇身一变,化回本相。
花女,不,雪名镇静地看着他们道:“自然是藏到你们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喻遥刚要回答,海猛抢过话头道:“怪只怪你装得一点都不像,慕老板才不会像你那么正经!”
“哦?竟是我演技拙劣了?”雪名笑道:“怎么样,喻遥公子,要救人吗?这次在我手里的,可不是你那什么假人了哦。”
阿宋劝解道:“雪名将军!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你和花澈公主的事情了!也知道你受控于人!我们可以帮你的!你先把慕恩放了,一切可以从长计议!”
“闭嘴!”
不知何故,雪名一瞬之间情绪激荡起来,喊道:“你们帮不了我的!你们不知道那个人的力量有多逆天,只有抓到了喻遥,我才有机会与他谈条件!我才能找到公主!”
喻遥皱起眉道:“所以,是你要抓我,并非是那个人要抓我,你只是想要我作谈判的筹码。”
“少废话!我就问你,救还是不救!”
“救!自然救。”喻遥一边唇角勾起:“把你控制住,人自然就得救了。”
一手挥变金剑,势要攻出。却在这时,漆黑如墨的殿外虚空飞进一条银色光索,照亮四周,宛如流星之势,直朝雪名而去,速度之快,逃脱不能,攀上人身,圈圈缠绕,瞬间将其捆得动弹不得。
雪名惊惶失色,喻遥在看清来物瞬间回头喊道:“揽星!”
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没错!正是本判官!”
男子缓缓踏入殿内,银发飘然,逸态横生,纵然容颜不佳,却不影响他气度优雅地朝众人一行礼,嘻嘻笑道:“各位好呀,我来啦!”
海猛阿宋面露喜色,喻遥阴阳怪气道:“呦,不是回地界忙了吗?还有时间来这?”
揽星嘿嘿笑,道:“诶呦,那这不是还有忙完的时候嘛?”
指着被捆魔索绑成粽子的雪名道:“看看,这不是刚来就帮到你们了?”
喻遥懒得理他,直接转过去了。阿宋将前因后果道出,揽星一手捂嘴,惊讶道:“惑心花女居然不是那个公主?”
阿宋点头,焦急道:“我们有一个人族的朋友在她手里,现在不知在哪。”
“好说。”揽星煞有介事地走到雪名面前,蹲下道:“本判官问你,那个人现在在哪?”
雪名哼地一声,转头并不理人。
揽星道:“喂喂你不要这样,搞得本判官很没有面子诶,我......”
话未说完,就被喻遥一把推开,喻遥看着雪名的眼睛,缓缓道:“我可以帮你找到公主。”
雪名并不转回头,道:“你只是在哄骗我,稳住我,好从我这里套话。”
“我认真的。”喻遥从怀里掏亮出一个物件,是那日在主殿里捡起带走的药瓶。
雪名转回头,视线落在上面,又看向他,不解其意。
喻遥道:“这是治疗皮肉腐烂的药品。”
她神色微动,喻遥又道:“我知道,公主是无辜的,也知道,她死的冤屈。”
此话一出,雪名瞳间的情绪竟瞬间松软了。
海猛迷惑道:“老鬼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无辜,什么冤屈啊!”
阿宋略能懂他意,道:“你已经知道雪名将军入魔的原因了吗?”
喻遥点头道:“人们只道魔者无心,辜负黎民苍生,封城屠城,百姓暴动奋力反抗,却惨遭杀戮。但其实,这根本就是错的,过程错,结果错,连顺序,也是错的。”
他缓缓起身,面向众人道:“不是魔者封城屠城触发了百姓暴动,而是百姓暴动触发了魔者封城屠城。”
海猛道:“怎么可能,如果不是皇室先对不起百姓,百姓又因何要发起暴动?”
喻遥眼瞳深邃无比,好似连结着那尘封的过去,道:“因为,人心。”
他款款道:“我们刚进皇城之时,曾在城内,看到了很多暴动过后的痕迹,其中不乏城墙之上,各种触目惊心的血字,大字。”
“试想,普通百姓在面对一只具备屠城能力的魔之时,悬殊实力之下,对抗已属困难,逃命更几乎不可能,还会有闲心和时间,去皇城内写大字吗?”
“所以,这些字,这场暴动,只可能发生在封城屠城之前。”
众人面上仍是不解。
喻遥道:“传闻中讲,曾在出生时天降祥霖的公主,在旱灾再度来临之时,二次求雨,却并未成功。”
他拿起药瓶,道:“其实,她成功了,只是,她求来的,是蚀雨。”
蚀雨,意如其字,具备强腐蚀性,可夺人性命的灾雨。
“城内辗转,惨迹多见,黑色板结的土壤,治疗腐肉的药物,还有那以奇怪形态被损毁的房屋,无一不是蚀雨踏足腐蚀过后留下的痕迹。”
喻遥道:“那么可能你又要说了,这蚀雨,又关人心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根源,始于公主降生时带来的祥霖。”
“解旱灾救苍生,人们奉她为神女。但神之一字的沉重,又岂非常人能够承受。可是无知的人们并不在意,仅仅因为天象他们就能轻易将人神化。而花澈公主,她一旦背负上了神之一字,就注定了必将会承受群众给予的莫大期待。”
“那么有一天,当她无法再给予群众期待的事物之时。这个神,就该陨落了。”
“无知的人们会因为你出生时天降一片甘霖,而将你奉为一座神,自然而然,也会因为你祭祀求雨时降了一场蚀雨,瞬息之间将你贬损为一只魔。顷刻之间,便可以被从天堂,拖入地狱。”
“这场暴动,便是群众为她亲手打造,送入地狱的绝望之路。”
“但其实,无论祥霖,还是蚀雨,皆是天道授意,而神魔定义,从始至终,都只在人心。”
喻遥转头看着跪地伏诛的雪名,眼神其中不乏哀伤和不忍,道:“花澈公主亡于人心,消于人心,只是可惜,从此,那将军,在这世间,再也寻不到她心爱之人。”
举座皆惊。
喻遥走到雪名面前,道:“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一定不会想到,当在面对全民的讨伐之时,也不过只是个无力保护心爱之人的普通人吧。
“无能感,无力感达到顶峰,足以让一个人为爱走上绝路,甘愿以生魂之身堕魔,只为获取强大逆天的力量。”
“将军屠城,杀戮之举,只为复仇,为心爱之人枉死而报仇。”
他蹲下身,伸出手,停顿片刻,将手搭在雪名肩膀上,轻声道:“是这样吗?雪名将军。”
雪名缓缓抬起头,露出不知何时噙满眼泪的双眼,道:“你猜对了,喻遥公子。”
多年过后,仇恨仍是无法控制,身体开始颤抖,雪名道:“就是这群垃圾,害死了公主,他们神化了她,最终又毁灭了她。”
往事之悲凉,在场众人无不心情沉重,阿宋的眼里微闪泪光,走过来蹲下身,摸摸她的后背道:“你想寻找的是公主的尸身吗?”
“不。”似是勾起更痛苦的回忆,雪名闭上眼道:“那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想找的,是公主的魂魄。”
揽星道:“她死后,魂魄应当归于地界,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早就投入轮回了。”
“不,并没有。”雪名道:“公主死前,曾以魂魄为祭耗尽透支了她的生机之力,导致她的魂魄受损四裂,不成全魂,迷失在了世间。”
喻遥道:“你拜托那人之事,便是在这世间寻找公主的魂魄?”
雪名点头。
阿宋道:“但这些,与你执着于要带走大人有何关系呢?”
“因为......”雪名道:“我怀疑他在骗我。”
喻遥道:“怎么说?”
雪名道:“我的能力皆是他所赋予,屠城过后,一直以来,我都履行当时交换的承诺助他滋养殉相瞳。”
阿宋道:“那吓人的眼睛叫殉相瞳?”
“正是。”雪名继续讲述道:“但前段时间,我意外收到了一个特别的物件,上面含有信息,告知我当年琼慕国变背后竟有阴谋,蚀雨灾难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人。”
“我本不信,但那人持续送物而来,将往事细节讲述的无比清楚,但真正最后让我动心的,是他告知我公主之魂此刻就在那人手里,但我却不能直接拿着东西去质问他,因为若是真的,我必死无疑。”
“我深知以我之力,绝对无法对抗那人强大的力量。并且我知道,殉相瞳一旦炼成,他的能力将再至新高峰。”
无奈之下,我只好放慢滋养的速度,并与他试探周旋,好探知公主踪迹。”
“可他这时,却忽然告诉我,公主已有踪迹了,但我若想知晓,必须将东西养好给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生出了嫌隙,之后,他便开始着人监视控制我。”
“我表面答应,但心中却在想他若是骗我,或是到时反悔,我必将陷入被动地位。”
抬起眼对上喻遥的眼睛,道:“这时,我想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