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搞砸了。

他的父亲是这样说的，奥罗拉是这样说的，就连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突然天下似乎只有蝙蝠洞才是他的容身之所的该死的陶德也是这样说的。

但达米安并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而他会这样想并不是他的自负在作祟。

首先，他的父亲是个顶级控制狂，疑心极重，若是达米安在刚发现奥罗拉的时候就告知他，那他将会进行对奥罗拉24小时全天候无止尽的追踪与监视。

单就魔法世界确实存在这一点就可以让布鲁斯一个月都睡不好觉，并且会拼命尝试从奥罗拉身上压榨所有他能得到的信息，以此为基础去制定计划A到计划Z。

当然了，鉴于奥罗拉是未成年人，布鲁斯当然是不会太强势的，他或许会采用一些比较委婉的手段试图获取信息。

但是，鉴于奥罗拉是奥罗拉，她足够敏感且对有胁迫感的人警戒心十足，有起码百分之七十的几率她能立刻识破布鲁斯的手段，并且因为他的身份和能力而产生极大的危机感。

而这毫无疑问会促使她向魔法界的长辈求助。

达米安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长辈，但从奥罗拉偶尔的抱怨和分享的故事可以得知，她的老师似乎是个强大且严厉的巫师，而且跟蝙蝠侠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这样的一个巫师会定期从英国不远万里地来到哥谭只为了给奥罗拉授课，这足以说明他对奥罗拉的重视程度。若是他发现奥罗拉身边有潜在的威胁，那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带走奥罗拉。

若是达米安来选，他也会这样做。

诚然，奥罗拉身上有着远程协助巫师规避魔法界未来威胁的任务，但近在咫尺的危险和远在天边的危机，傻子都知道要先顾哪个。

奥罗拉离开了哥谭后，又哪里还会有关于魔法界的信息可以给他们探查？

而且，若是那个巫师再极端一点呢？万一他认为解决奥罗拉身边的威胁才是最佳解呢？

最后，他手上掌握的关于魔法界的信息、蝙蝠洞里藏着的各种魔药和正在复健的芭芭拉都是他并没有搞砸的证明。

但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明白这一点呢？

父亲的指责已经告一段落了，说实话，达米安并没有真的再听。

布鲁斯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屏幕上的资料，屏幕上女孩的形象与达米安画布上的百分百重合。

他捏了捏鼻梁，语气中有着一丝妥协的意味，“你的行为是及其不负责任的，你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全，也没有考虑她会带来的潜在危险，但幸运的是一切都往比较理想的方面发展。”

达米安想开口反驳他，这与幸运无关，单纯是他能力的体现，但芭芭拉打断了他。

芭芭拉没有搀扶任何物体，独立地且稳定地站立着，她将一只手轻放在达米安的肩膀上，对布鲁斯说道：“达米安和女巫的交易帮助了我，而他也并没有轻视自己的安危，我一直都是他的后援和计划B。若你要问责请把我也算在里面。”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达米安的肌肉不自在地紧绷，但他犹豫了下后也没有把她的手拍开。

迪克站在芭芭拉身边，满脸的惊喜和愉悦，一只手隐蔽地护在她身后。他也顺势开口委婉地求情道：“达米安确实获得了许多有用的信息，而且他不止帮忙与女巫建立了可以进行友好沟通的桥梁，也构成了有效的交易关系。”

杰森坐在操作台上，支起一条腿，“想象一下你去和奥罗拉沟通，老头儿，我很确信你会攻势太强，然后她会像猫一样被惊扰，谁知道她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斯蒂芬妮似乎完全没有在留意他们的对话，她看着平板上的资料，发出自言自语般的喃喃：“她控制风把毒气往上空吹的场景真帅，而且还很有效，也免了提姆在那里花半天上蹿下跳地处理毒气。”

坐在一旁的提姆发出冒犯的声音：“嘿！”

卡珊还在香港因此并不在场参与这场讨论，她远程联线，简单地评价道：“我相信达米安能照顾好自己。”

布鲁斯的视线扫过所有发言的孩子，然后落到提姆身上，“你有话要说吗？还是整件事你都完全置身事外？”

提姆战术性喝咖啡，“那个白鲜香精挺好用的，某种植物浓缩精华，可以批量进货。”

然后下一秒就被阿福伸手没收了咖啡。

在所有人都替达米安说话的时候，这个被维护的人却头铁地继续反驳，他语气坚决，毫不退让，“我做出了我认为最适合当下情况的决定，而结果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父亲。”

然后他就感到放在他肩头的手狠狠地捏了他一下，芭芭拉恨铁不成钢地补充道：“他的意思是，他的行为有着不可否认的局限性但却是有效的。”

布鲁斯头痛地看着突然团结起来的孩子，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他看向阿福。

阿福不出意外地正欣慰地看着孩子们，看上去对帮忙斥责他们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这让布鲁斯头更痛了。

他再次将视线移向站在他面前的，因为一晚上恶战而浑身狼狈的孩子们，最后只能认命般地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去洗漱睡觉，明天我们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说的是你，达米安。”

起身往蝙蝠洞口走去的杰森幸灾乐祸地说道：“啊哦。”

芭芭拉坐回轮椅上，迪克推着她，经过时顺手推了杰森一把，“少来，走吧。”

在所有兄弟姐妹都动身准备回去休息时，只有达米安不为所动，斯蒂芬妮经过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此安慰他。

当蝙蝠洞只剩下布鲁斯和达米安两个人时，达米安才再次开口：“我希望她能成为我的队友，我认为她有这个潜能。”

“让我独自负责监视她，父亲，就像是我过去两个月一直在做的那样。她信任我，但她抗拒你。我可以为她的行为负责”

布鲁斯在心里戏谑又苦涩地想到：你当然想为她负责了，你这个不可避免地被荷尔蒙操控的青少年。

但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那又是为什么呢？她为何会抗拒我？”

达米安沉默地用眼神扫视了布鲁斯仍穿在身上的全套装备。

布鲁斯：“……哦。”

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你跟她的关系已经变得太过亲近了，我不相信你会客观地进行监视任务。”

达米安不理解布鲁斯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在怀疑我专业能力？”

“不，我怀疑你是否能公正的评价她的危险性和立场的正确性。”

达米安据理力争，“我是与她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但那是任务需求并不说明什么。在此之前我执行过用时更久的任务，最后也成功完成了，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偏袒她？”

他的表情固执又迷茫，说明他对于布鲁斯的结论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

天哪，布鲁斯略微绝望地想到。

达米安不会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女孩的感情吧，不会吧？难道真的因为他和塔利亚都没有给达米安展现正确的恋爱观，所以他连‘喜欢’这种情绪都感到陌生吗？

“父亲？”

布鲁斯再次深深地叹出一口浊气，他真的不想在现在聊这个话题，他实在没有这个精力，就算是坐在阴森的蝙蝠洞他都能隐约感受到太阳升起的第一道曙光了。

但达米安受伤的表情告诉他，现在这个话题是非聊不可了。

布鲁斯决定当个负责且合格的父亲，他提醒道：“你把她画了下来。”

这完全没有达到布鲁斯想要的效果，反而只让达米安变得怒不可遏，“你进了我的画室？我说过那是只属于我的空间，而你也答应了！”

这可不是重点，布鲁斯无视他的质问，“你为何把她画下来？”

达米安顿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又有什么关系？绘画这只是我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而已。”

布鲁斯叹了口气，若是达米安拒绝思考关于画像的问题那再追问也没用，只能先放弃这个话题。他抬手卸下一点蝙蝠装备，“她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什么？”达米安越发疑惑，“这又有什么关系？”

“回答我的问题，达米安。”

达米安抿着嘴，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与布鲁斯大打出手，但出奇的是他最后还是回答了问题，即使语气过于咬牙切齿，“她最近喜欢辣奶油虾球意大利面和春卷，但这和我们刚刚的话题有什么联系。”

布鲁斯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卸下蝙蝠腰带，继续问道：“最喜欢的颜色？”

“绿色和蓝色，为什么问这些问题？我不懂你的用意，父亲。”

“她最讨厌的食物。”

“鱼、西葫芦和哈密瓜。”

“为什么？”

“鱼有细骨，西葫芦口感奇怪，哈密瓜甜得腻人。”

“她闻起来像什么？”

在达米安能反应过来之前，答案已经从他口中溜出，“栀子和檀香木。”

他顿了下，似乎有那么一秒抓住了重点，但很快思绪又偏离了布鲁斯一直努力想把他往上推的道路，他嘴硬地说道：“我不明白你问这个问题的意义，父亲。”

“卡珊闻起来像什么？”

这个问题让达米安眉头紧皱，“我怎么会知道？”

“她是你的姐姐，在所有兄弟姐妹中你最喜欢她和迪克，而且你们经常进行一起训练，你怎么会不知道她闻起来像什么。”

“这太奇怪了，父亲，我又不是什么变态。”

布鲁斯挑眉，“但是你却知道那个女巫闻起来像什么？”

达米安哽住了，他脑子里的齿轮开始转动，但仍然辩解道：“她喷香水像是浇花一样，卡珊作为前任刺客有着不留任何个人痕迹的职业操守，即使是细小如香水这样的细节。”

“那卡珊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黑色。”

“是吗？”

达米安正式受够了，他不耐烦地质问道：“你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布鲁斯也同样失去了耐心，他提高音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喜欢她，达米安。”

“你喜欢她，所以你知道她的喜好与厌恶，知道她闻起来像什么。而我认为这也是为什么你将她当成一个秘密一样瞒着我们，因为你想独占她，因为你害怕如果我们发现了她身份后的反应会吓跑她。”

布鲁斯的话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达米安心中欲盖弥彰的迷雾。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该给那难以言喻的感觉贴上什么标签了。

是喜欢。

达米安心跳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膛，一股强烈的恐慌和兴奋纠缠着涌进他本就混乱的内心，仿佛一个弥天大谎在全世界的目睹下被狠狠戳破。

随着真相一同出现的，是让他莫名感到羞愧的、出现得十分不合时宜的渴望。

他终于知道，或者说是他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喜爱呆在奥罗拉身边，他也一直都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己梦里，出现在画布上。

因为他喜欢她。

达米安睁大眼睛。

天哪。

在此刻，他清晰且坚定地意识到——他喜欢奥罗拉。

他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