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十分厌恶‘愧疚’这种情绪，她始终认为那是无用且有害的的累赘，能让她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地回想起每一个让她皱眉的细节。
若她哪天能成功克制这种情绪，那她就可以开始制定统治世界的计划了。
但很可惜，她依旧是人类，因此会不可避免地被这种情绪控制。
奥罗拉盯着手机屏幕上亮了半天的聊天页面，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仔细在脑海里反复斟酌着适合的话术，在聊天框中不断地增添删减，最后获得的也只有一个空白的聊天框。
她从喉咙发出一连串沮丧的噪音，随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然后把头埋在靠枕里试图通过短暂的窒息去暂时逃离这个世界。
利维坦缓慢地爬到她背上，蜷曲在上面，毫不在意它体重施加的压力让奥罗拉的头埋得更深。
奥罗拉很快就不得已地侧过脸去汲取氧气，“这是一种很愚蠢的谋杀方法，利维坦。就算要利用体重杀人也应该落在要害上面，例如脑袋、脖子…，不，我不是要你坐在我脖子上的意思。”
“喵。”另一个仆人在哪里？
奥罗拉把脸侧回去，对着枕头发出一阵模糊的鬼哭狼嚎，“啊啊啊啊……！”
“喵。”把他找回来，猫要抚摸。
“我也可以抚摸你呀。”
“喵。”不一样，要另一个仆人。
奥罗拉一个翻身把利维坦甩到地上，没好气地说道：“自己找去。”
利维坦在半空敏捷地翻了个身，肉垫与地板接触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喵喵喵！”你赶走的他！你找回来！
“我没赶走他！我只是…我只是…，”奥罗拉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个动作有利于把合适的话语从脑海中抽出来似的。
她停顿了下，小声说道：“我只是突然之间很生气，而‘他参与让我生气的事’这件事让我更生气了，所以我或许有又或许没有对他发了一通脾气……”
“他当然也有做错的地方，利维坦你不要总是偏袒他！”
“但…确实是有更正确的…嗯…方式去提醒他去弥补……”奥罗拉目光毫无焦距，对不断伸爪扒拉她的利维坦视若无睹，她喃喃道：“或许我该直接说对不起？”
但她不喜欢道歉，说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喜欢道歉吗？
“喵喵喵。”猫不在乎，快把仆人找回来。
奥罗拉沉默了一会，再次拿起手机，开始纠结着试图编辑一条完美的短信，并且发出一些不连贯的自言自语。
“我为那天的事感到抱…，不，咳，你想过来一起看电影吗？不不不，删掉，哼。我有可以让人只说真话的魔药…，请原谅…不！呃！怎么那么难！”
利维坦蹲坐在地上，看着它最爱的仆人摊在沙发上，对着手里的奇怪扁盒子（好像叫做手机？猫不懂）碎碎念。一个清晰的结论出现在猫的脑海里——若是单靠她的话，那它下一次被另一个仆人抚摸可能就是下一条命的时候了。
利维坦决定做点什么，它思考了下后小跑着到二楼，通过奥罗拉房间的门缝溜进去，金黄色的眼眸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落到了梳妆台上。
它轻盈地跳到梳妆椅上，用牙咬住抽屉的拉环将抽屉缓缓扯开，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堆装着各种护肤品的玻璃器皿，但利维坦知道那只是用来迷惑外人的。
它艰难地钻进抽屉里，对被碰倒的瓶瓶罐罐毫不在乎，它调整角度抬起头，在顶端有一个细长的长方形暗格，暗格的痕迹细小到若不仔细看的话就很容易被略过。
那是奥罗拉存放她魔杖的地方。
利维坦盯着暗格的小门，金黄色的眼睛中有亮光快速地闪烁了一下，小门随之亮起光芒但又很快熄灭。黑猫用鼻尖用力顶了下小门，暗格立刻弹开，魔杖一下子就从里面掉了出来。
利维坦感到一阵亲切柔和的魔力萦绕在魔杖的四周，它打着呼噜蹭了蹭魔杖然后才将其叼起来。
这个魔杖从奥罗拉11岁起就一直被带在她身边，日夜被她的魔力滋润，时刻被她的思绪镌刻，这个魔杖因此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少数沾染着她灵魂气息的物品。
即使奥罗拉已经有几个月没有使用它，它上面的气息也没有减弱一丝一毫。
也正是因为如此，利维坦很喜欢这个东西，它确信男仆人也会喜欢的。只要他看到它并且闻一下上面的气息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想念他们，然后就会像以往一样定期过来抚摸它。
利维坦用脑袋把抽屉退回去，然后叼着魔杖从窗户溜了出去，就像它偶尔悄悄会干的那样。
奥罗拉并不喜欢它独自离开房子这个主意，并且会用打疫苗这件事去威胁它。
它还是太纵然她了，但她那么可爱，它也实在狠不下心去惩罚她。
利维坦利用黑色的皮毛成功融入阴影中，走过满是行人的街道，但鉴于它的体型实在不小所以不可避免地会吸引一些不必要的注意力。
但利维坦目标明确，它无视一些调戏猫的流氓，抓伤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两脚兽，迈着优雅的步子坚定地前进着。
它走走停停，努力嗅闻着，试图从千百种气味混杂的空气中分辨出它想要跟随的气味。每到了这种时候它才会觉得狗这种生物有那么一点用处。
利维坦灵活地钻进巷子里，打算走人类不爱走也不能走的小路，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她有着利落的黑色短发和尖利的长指甲，在她脚边围绕着好几只流浪猫，它们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腿。
利维坦认为，她像是它的同类。这让它有些疑惑，因为除了女人身上沾染的猫味，她的本质闻起来就是单纯的人类罢了。
女人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它，她正和耳边的手机说话，“我得到的小道消息是小丑出现在了那个废弃的游乐园里，但是真是假就得你自己去查清楚了。”
女人脚边的猫咪已经发现了利维坦的存在，它们发出一些警告的声响，利维坦因此分神去瞥了它们一眼。
再回过神来时，女人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你得给他一点时间，你还记得我们是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吗？而且你得给他一点信心，我相信达米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她顿了一下，利维坦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我相信他但我不相信那个女孩。”
“她在三个月前对我们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现在她已经可以完全融入其中了。她甚至开始学习我们的知识了，并且根据达米安的描述，她正在尝试将两个世界的知识融合起来了。”
“听上去有趣极了。”
“我是认真的，赛琳娜。她很危险，而达米安对这种危险视若无睹。”
“噢，我认为他对这种危险心驰神往，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很危险，同类总会相互吸引。而且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起码他终于像个正常的青少年一样去体会青春的美好了。而且或许那个女孩真的牵制了达米安，但你又如何能确定达米安没有牵制她呢？或许达米安才是你与女巫和谐谈判最好的切入点。”
“噢，我确信那个女孩牵制了他，你真该看看那副画，”手机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纠结什么，男声变得有些变扭，“我不否认，达米安确实是一个比较好的切入点，但关于达米安是否能真正牵制她这件事…我对达米安的社交能力不是很有信心。”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抓到别人把柄时会有的窃喜，“真好奇如果达米安知道你怎么说他会有什么反应。如果这能安慰你的话，他起码有着一张帅气的脸蛋不是吗？”
“我不认为他的样貌能完全左右女孩的想法。”
“哦，当然不。我的想法也当然没有被你的美貌所左右，从来都没有哦，我只是单纯的被你古怪的性格和奇特的人生目标所吸引。”
手机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下。
“…我对他在别的方面的能力很有信心……”
女人敷衍地回应道：“嗯哼嗯哼。”
她无聊地四处张望，然后就看到了利维坦，这令她立刻感兴趣地挑起眉毛，“哦？好大的猫咪？”
手机内的声音还在继续，“赛琳娜，你还在听吗？赛琳娜？”
利维坦看着女人随手点了一下手机然后将其放到自己口袋内，“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它的耳朵警惕地弹了弹，但没有多余的动作，它的视线轻蔑地扫过跟在女人身后跟着的那几只充满敌意的流浪猫。
“天哪，看看你的体型，”女人先是试探性地走出两步，见利维坦没有动作，就直接走到它面前蹲下，伸出手让它嗅闻，“你真漂亮。”
女人身上的气息还算过得去，因此利维坦容忍她快速且不隐蔽的偷摸。
人类这种没有柔软茂盛毛发的生物总是对它们的皮毛有着不一般的迷恋，而利维坦认为它的皮毛美丽得惹人犯罪，所以她会偷摸也不奇怪。
“你嘴里叼着的是什么呀？看上去真是个漂亮的小树枝。”
女人的话提醒了利维坦，它还有正事要干，不能沉迷于陌生人的抚摸，它用肉垫拍开女人的手。
它勉强用咬着魔杖的姿势挤出一声模糊的猫叫。
猫有事要干，再见，人。
然后它快如闪电般从女人脚边溜走，经过那几只流浪猫时还分神随机给了它们几记猫猫拳，在女人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巷子里。
利维坦在屋顶和围墙上继续前行着，偶尔会因为一些有趣的东西停下来。
例如有个用红枣当头的男人，他身上有着奇怪的魔法气息，让利维坦不由好奇地驻足了一会。
它站在围墙上盯着这个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的男人，他身上有着一股微乎其微的死亡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泥土的味道。他身上还有微弱的，另一个仆人的味道。
利维坦开始思索这个男人能否可以将它带到男仆人那里，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猫不需要人的帮助，猫可以自力更生。
男人跨坐在摩托车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并小声地自言自语，“有关于小丑的线索，今晚去抓捕，要不要来？顺带一提，这是红头罩。”
接着他审视了一下信息，点头，“嗯，可以，发送。就看她愿不愿意来了。”
发送完信息后男人便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然后就被黑猫吓了一跳，“啊！”
利维坦也不躲，它与男人对视着。
“看什么看？”男人的语气并不友善，但猫没有感觉到恶意。
利维坦继续盯着他。
它长长的毛发遮挡了魔杖的大部分面积，加上两者之间有一定的距离，男人因此看不清它叼着的物品的具体外貌。
“你嘴里为什么叼着个树枝？打算用来交换食物吗？我没有吃的。”男人试图打击它，“猫女在不远处活动，你去找她。我没吃的可以给你。而且你的体型看上去也不像是缺食物的样子。”
盯。
男人：……
“真服了你了。”男人低头从腰带里掏了掏，最后只找到了能量棒，“我身上只有这个，里面没有巧克力，你应该也能……”
当男人再次抬起头来时黑猫已经消失不见了，“……搞什么啊。”
他将能量棒放回腰带，过了好几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猫看着有点眼熟啊。”
利维坦将那个奇怪的男人抛于脑后，它并不是特别喜欢他身上的魔法元素，对于从出生起就生活在魔法世界的猫咪来说，那种不是同一体系的魔法陌生得令猫抗拒。
它继续前行着，走过热闹的街区，转过静寂的小巷，踏上荒凉的大路。
就在这时，黑猫终于意识到，它的另一个仆人住得似乎有点远。
利维坦疲惫地蹲坐在草丛中，将魔杖放在身前，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视着，随后被空中飘荡的飞絮所吸引。
直到一辆摩托经过它所蹲坐的路边，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噢，猫咪，你怎么蹲在这里啊？这可不安全。”
利维坦迅速站起身，一只爪子踏在魔杖上，警惕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警服，有着和奥罗拉一样漂亮的蓝眼睛和黑发，这让利维坦感到些许亲切。
他身上还有另一个仆人的气息。
“你是野猫吗？”男人蹲在它面前伸手去抚摸它的脑袋，利维坦感受不到恶意，因此也就随他去了。
男人的手指穿过它脖颈处的厚厚的毛发，成功从里面捞出一个绿色的项圈，上面的皮牌上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是猫咪的名字：利维坦。
第二行是主人的联系电话。
说实话，利维坦不喜欢这个东西，奥罗拉也不喜欢，她认为利维坦不常出门自然不需要这个东西，她还担心项圈会被别的东西钩住然后勒到它的脖子。但另一个仆人认为这会为它的安全提供多一层保证，于是奥罗拉就这样不争气地妥协同意了。
还是那句话，它对她还是太仁慈了。
男人扫了眼电话号码，然后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当他的手指刚与屏幕接触时他去突然顿住了。
“等等，这个号码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达米安的号码吗？”
“喵。”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利维坦…利维坦…这个名字，你不是女巫的猫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你名牌上为什么写着达米安的电话号码？”
利维坦轻蔑地瞥了男人一眼，这个两脚兽有点烦猫。它重新叼起魔杖，无视男人，继续踏上前行的道路。
男人跟在它后面，“你还有根漂亮的小棍子，你去哪里啊？那可不是你回家的道路，这是去韦恩庄园的路”
这个人类好烦。
“你是要去找达米安吗？”
这让黑猫停住了脚步，“喵。”对。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天哪，不愧是女巫的猫。这样，如果你要找达米安就跳上我的摩托，我带你去。”
利维坦思索了一下后果断转身跳上了男人的摩托车，在车座上转了两圈后一屁股坐下了。
男人兴奋地说道：“你真的听得懂我说什么，这也太棒了，但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他从尾箱拿出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然后抱起利维坦将它塞了进去，但鉴于利维坦的体型，它有一半的身体都露在外面。
利维坦不耐烦地忍受着男人的动作，期间拒绝让他碰它嘴里叼着的魔杖。
“好吧好吧，”男人启动摩托，机器发出的轰轰声惹得利维坦耳朵敏感地下压，“快伸出你的小爪子，抓紧我。”
“咱们现在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