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是从地平线的地方袭来,茂密的草丛如同翻涌的海浪。
予矜抱着一束白玫瑰,准备献给他的老师。
他走过草坪,身边的墓碑静静地竖立着,而予矜只是要去那座废弃的教堂边的那个墓碑。
四周的墓碑仿佛诉说着死者的记忆,墓前的花束换了又换,每次看到都是最新鲜的、艳丽之花。
江淮榆的墓碑在废弃教堂旁的榆树下,榆树的绿叶下点点光斑在闪烁。
林婉坐在墓碑旁,清风拂过她的脸颊,似乎是那位天国之人在对她耳语。
林婉正打着电话,她的手机挂件是一个骷髅头,记得她说过,这是江淮榆的头骨等比例缩小后的。
“嗯.....您想放我鸽子?......地址发您,一会儿就到。”
林婉挂掉电话,转头就看见予矜。
“我们这些年都是这两种花,师父该看腻了。”她笑着调侃道墓前的两束花,一束白玫瑰,一束黑玫瑰。
“每年的心意都不一样。你刚从姜容默那里过来?”他放下花之后就靠在树边和林婉对话。
“嗯,我们的谈话都在里面。”说着,林婉丢给予矜一只录音笔。
“谢谢,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予矜靠在树边。
林婉回头看了眼他,随后说道,“您猜猜看?”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野心。”予矜并没有看着林婉,但已经想到她此刻的神情。
“如果我的瞳孔中没有野心,那这双眼就死了。”林婉低头看着江淮榆的墓,又接着说道,“姜容默只是要找回平等,而她的目的也确实只是杀死人类和帮助人类的异能者。”
“帮助人类的异能者们?你是说侦探社?”
予矜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似乎是在看时间。抬起头,这才发现林婉带着耳环——说是耳夹更合适,毕竟林婉没有耳洞。
这个耳夹由金色、绿色构成,主体是绿色,金色是金属也是点缀。
绿色部分是一个十字架——由绿宝石制成。
清幽的绿色和几颗小水晶显得很相称。
这是当初林婉送给江淮榆的。
“我只是要把一个人拖下水。”
“说得这么难听,其实只是想要让那个人别死那么快吧。”
“哎呀,我和人类利益至上。”她浅笑了一下。
“可是,如果‘国王’被吃掉,你就输了,婉姐。”予矜看着林婉地背影,“他很弱,这点你清楚?”
喧嚣的风徘徊在这片草坪,林婉转过身,“那我也得把培养他列入计划咯?”她微微皱眉,随即又思考了几秒。
予矜看林婉从容不迫的样子,或者说漫不经心的样子,“拜托你对某些事情上点心好吗?”
“不都是这么随意过来的吗?”
“......”你想说事实胜于雄辩是吗?赌运气?你有吗?
予矜放弃了吐槽,接着说,“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还有退路吗?”她低头看着碧绿的嫩草,挑起了眉,似乎是想到什么事情。
风吹的榆树沙沙作响。风略过野草,泛起层层涟漪。
“你当然有。”予矜抬头看着阳光下的榆树。“他不会同意的。”
“死掉的人无法阻止不了我的计划,而且就算他活着,也不行。”
“他不是成功阻止过......”
“闭嘴,先生。”
予矜静静地站着,听着风吹过树林时奏出的交响乐。刚刚不过是想让林婉放弃这个念头,没想到却没用。便转而改口道,“其实他依旧会支持你。”
“我不觉得。”
予矜低头看着草地的浪花,“因为是你。”
林婉听懂其中的含义,但内心却很抗拒去理解。
“乘着钟声,我走向云端;
陷入海浪,我沉在弥散着钟声的大海。
烟花绽放于雨夜的缝隙,
沉入银河的第七天有一脉流星
——见证生命的涅槃。
钟声敲响,回荡于夜晚的海。
那里星海重叠,河汉起伏,
灿烂又盛大。
沉溺于海的最深处,
——斑斓的水母融化在冰冷的海水中。
若飞翔于长空,吾将纳云烟入天灯,
——当做献给明月的赞歌。
自由与和平再次重逢于又一轮钟声间,
——彼时,必以灵魂相拥。
你的名字刻于我心,
——燃烧着绚烂的烟火。”
林婉说着,看着天空上燃烧着的晚霞,像一把不会熄灭的火扔在了长空;又仿佛凤凰乘着风在天中涅槃。
“这是老师遗书里写的吧?我记得你说过。”
“嗯。他留下太多,我记忆力却不好。”
林婉看着远方的落日慢慢沉入海中。风声疏狂,人间仓皇。
“你真的有为他伤心过吗?”予矜觉得林婉的心估计是什么极好的材质,不会坏掉,不会破碎,没有喜怒哀乐,只有脸上常挂着的公式化微笑和一双看不出亮光的眼睛。
每年都来扫墓,最伤心的应该是她,但每次最从容的也是她。
鲜花、静坐、回程......每年都这个步骤,只是全然没有那些悲哀离殇。
“也许没有,也许曾经。但都已无从考证。”
人间也微凉,所有的喧嚣沉默都在耳边徘徊,最后走向天边,被风吹散。
在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店里,林循然正等着林婉。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在车上,林婉和临墨说了整件事。
“你这么做......”临墨握着方向盘。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这样才有意思。”她说着,推开门下车。
随着店里的门被推开,林循然也闻声看去。
林婉扎着高马尾,轻薄的刘海与脸颊的碎发随风飘动。她的视线很快捕捉到了林循然。
咖啡店里基本没什么人。高跟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林婉坐到林循然对面。
“具体的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意下如何?”林婉看着林循然,等着他的答复。
“大概的我了解,只是让你入社......”
“姜容默的目的和目标我很清楚,她接来下要怎么做我也大概有想法。你们绝对会是她的头号目标。”林婉不紧不慢地说着。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I need a King.(我需要一个国王——指国际象棋里的王)。”
“啊?!”林循然并没有理解林婉的意思,所以有点惊讶。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王’,是指国际象棋里的王。一点比喻而已。”
“抱歉。”
“So?”林婉还是这么一个问题。
林循然还是在犹豫。
林婉接着说,“我的身份外界不知道,侦探社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你接纳黑手党的人时那么慷慨,现在......怎么犹豫了呢?”
“你知道?”
“废话。陆苏瓷的事我很清楚,你也是吧?”
林循然安静地思考着,林婉等着答复。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黄昏也慢慢褪去。
“你准备用什么名字进来?”
“林婉。”
“也行,反正没人知道你的身份......知道的那些人,也不会说......你要待多久?”
“没想好,至少要等到这次结束后。”
林循然还是纠结着,他看向外面。
夜色的来临,仿佛一层寒冷的雾气笼罩世间。
“好,我同意。明天你就可以过来,具体的细节我明天早上和你细聊。”
林婉对这个回答很高兴,“明天早上四点,我到社长室找你。”
“嗯。”
林婉起身离开。她回头说了句,“拜拜,社长~”
“嗯......!?你还是别这么叫我了,听着不习惯。”
林婉看着林循然呆萌蠢傻的样子,笑了几声。
“走了,林循然。明天见。”
“明天见。”
林循然看着林婉留下的一张个人信息,叫住了林婉,“等一下。”
林婉只是随手写了份,听到林循然让她回去就停住脚步。
“怎么了?”她说。
林循然看着那份字迹有点潦草的东西,根本谈不上什么个人信息,说是谁的数学考试草稿纸都不为过。其实林婉的字本来很好看,她习惯写瘦金体,所以这份的敷衍跃然纸上啊!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决定选择性忽视掉着扭曲的字,“你填写的异能......”
“百鬼夜行,我的第三个主要异能,但这个名字是我一个死对头取的。”
林循然放下纸,“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林婉抱臂而站,等着林循然说下去。
“不管是千显、千岛婉、矜暮还是其他什么,你的代号和别称多到无法用两三页纸罗列。我知道你唯一认可的代号是‘矜暮’,但你的真名到底是什么?‘林婉’会不会也只是你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而已呢?”
林婉笑了,她有点佩服林循然的好奇心,“我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这个名字了,”林婉说着,转身又准备走,“我本姓‘祁墨’,名‘婉’。虽然现在更习惯别人叫我林婉。”她背过身挥手道别。
林循然看着眼前敷衍的玩意,辨析着那些龙飞凤舞的字又想到,“祁墨婉.....好耳熟......”
林循然用手机搜索着一条很古老的新闻,他记得前几年还能看见。但现在无论怎么翻都寻不到原先的东西。
是被人删除了吗?被谁?出于什么原因?
总有一天还会看见的吧。
他放下手机,脑中又响起刚才的高跟鞋声,“她......穿高跟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bug一样,他扶额思考前几天的一些事却愣是发掘不出什么异样,“多虑了吧。”
虽然时间未定,那只好压制一下好奇心了。
那些被埋葬的信息总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