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5系、迈巴赫、奔驰S系……三中外面停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豪车,夹在奔驰和宝马中间的是一辆五菱宏光。
樊花昌坐在小面包的驾驶座,右手有节奏地点着耳机:“怎么干活儿的?引个保安那么费劲呢。给你们一分钟,快,倒计时了,59、58——”
三中校庆不对外开放,想进去必须有邀请函。
倒计时犹如魔鬼在低声吟唱,和催命差不了多少,蒋定慌得一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揭了那几个保安的帽子:“来呀大王~来追我呀!”
“——1。”倒计时停止。
樊花昌哑然,行吧,能让她进三中就行。
几个黄毛拿保安当狗遛,门口只剩一个保安坚守岗位,他查不过来,都是扫一眼就放行。樊花昌跟着一个戴珍珠项链的女士溜进去。
终于混进来了,她掀开帽兜,过腰的紫发耀眼夺目。
五根手指慢条斯理梳着紫发,她打招呼道:“应悄。”
最先回她的是伏知时,伏知时不着痕迹地挡在应悄前面,他个子高,挡一个应悄绰绰有余。
“找谁?应悄?”伏知时以为自己演得很好,信念感十足,“她不在。”
樊花昌逐渐拉近距离,手插着兜说:“我净身高一米九,小矮人,你很可笑。”
“……?”
啊?一米八也算小矮人吗?
“走了,同桌。”应悄听不惯樊花昌随地大小讽,主动拽了拽伏知时的袖子,“进场。”
进场前,她无意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黑白灰这样的古板配色,那串珍珠项链点亮了女人的魅力。
……不可能吧。
她四处找寻,找了一会儿才确定,刚刚可能看花眼了。
还没到校友进场的时间,昨晚彩排的同学提前集合,应悄找了一张纸,拿荧光笔在上面写:糖和巧克力,紧张的自取。
“你昨晚买糖是为这个?”
“对。”应悄盖上笔盖,随口道,“我小时候第一次参加这类活动很紧张,老爸就请我吃糖,说吃糖能压住紧张。”
“我那时候五岁,能懂什么啊,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吃了糖真觉得不那么紧张了。”很久没见姚晓杰了,他跑半挂,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路上,平时也不敢随便打电话,怕老爸开车分神,“……也希望大家吃了糖能不那么紧张吧,别又跟昨晚似的,纰漏出了一箩筐,救场都赶不及。”
“彩排和正式演出不一样,”伏知时宽慰道,“放心,他们一心艳压二中,都憋着劲儿呢。”
节目单上面有三十个节目,分为三个篇章,序章的欢庆舞蹈作为整场晚会的引入部分,接着就是主持人出场,一番贺词引入后,晚会正式开始。
“谢谢高一(1)班为我们带来这支群舞……下面有请高一(7)班陈玦、王乾为我们带来诗朗诵——《黄河脊梁》!”
“这俩谈了。”卓越由于紧张一直在没话找话。
订书针钉起来的报幕词翻到下一页,应悄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王乾上场前摸了一颗糖塞那女生手里了,”卓越说,“那女生接过糖后捏了一下他的手指。这不是谈了是什么?”
台上,一男一女配合得很好。
“它是蜿蜒撑起来的国之脊梁,风暴后,黄河涌流的沸腾在咆哮——”落下的字音铿锵有力。
光这么看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但通过卓越的描述,她一个局外人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那些自以为瞒得很好的早恋,早就因为各种小细节暴露了。
藏不住的。
“哈啾——”只剩一个小尾巴的春天,室温还是低,应悄没忍住弯腰打了一个喷嚏。
卓越学她:“我靠,你打喷嚏这个音效这么可爱?哈啾——一点不像我们铿锵玫瑰悄姐能哈出来的。”
“去死。”应悄重新站好,后腰的颜色一闪而过。
“……你腰上怎么有一片红色?”卓越对什么都好奇,他伸手想挑开看看,“伤吗?”
离她的腰只差两厘米时,手腕被另一只手箍住了。伏知时抓得很紧,音色也冷:“瞎碰什么。”
“不是伤。”应悄没在意这个,时刻关注节目演到哪儿了,“……啧,又该上场了。”
串场上去得快下来得也快。下来后,伏知时拎着那件裹着他体温的校服往应悄肩上一搭,下一个节目的歌曲伴奏已经响起。
——同桌的你。
“披着,别感冒了。”伏知时刚才在“教育”卓越,没留神报幕内容,伴奏响起,他听了两句,深邃的眼睛盯着应悄,“同桌。”
心跳突然就错了一拍。
“你白天学习晚上出家啊,”男生的校服宽大,上面萦绕着很淡的香火味,虽然淡,但容易扰乱思绪,她各种找茬,“一股和尚味儿。”
“王妈信佛,家里有一个房间请了佛龛,有时候进屋拿东西会沾上线香的味道。”
“难闻。”应悄扯开校服丢给他,“自己穿吧。”
“难闻吗?”伏知时在这方面很要面子,也有点委屈,委屈里夹杂着一点破防,“我昨晚才洗的。”
“闻不惯,”应悄团着校服砸进他怀里,眉梢氲起不耐烦,“拿走。”
“……”
《同桌的你》唱完了,应悄匆匆上场,跟躲什么一样。
伏知时兜着校服往卓越脸上一盖:“你评价一下,难闻吗?”
卓越整张脸埋在校服里,遇强则强地拿手抓住校服狂吸狂蹭,“兄弟,你好香啊。”
……?
校服脏了。
伏知时和卓越的节目放在压轴。
“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卓越的间歇性紧张又开始了,他捏着指骨,指关节下压,不断摁出响声,“好紧张好紧张。”
“……有请高一(9)伏知时、卓越为我们带来歌舞——《痒》。”
“别紧张了,走。”伏知时小时候学舞,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无数场,面对这样的舞台早已习惯,他不轻不重地戳了下卓越,“你昨晚彩排表现很好,按那个来。”
上场的这一段路是暗的,报幕和表演者的身影错叠,快要擦过去时,应悄说:“你俩加油,玩疯一点,给其他班一点来自九班的震撼。”
很奇怪,他在下面等以及被念到自己的节目时都很紧张,一旦走上来了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行。”卓越握拳,“我们要骚起来了。”
“朋友,去掉‘们’。”
两人站上舞台,折叠屏风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屏风上的斜阳山水图意境非凡,其中一个人托着另一个人的腰。
灯光渐渐亮了,若明若暗,一种隐晦的暧昧。
光效像海里倒映的月亮,当穿着女装的卓越推开折叠屏风时,缱绻的唱腔咬着前奏的拍子回荡在整个礼堂。
暧昧、缠绵。
尤其当男孩子单手虚空托着卓越的腰,任由他水蛇一样缠过来时,全场的尖叫声快要掀翻整个礼堂。
“我就背着应悄磕一秒伏知时和卓越的cp没毛病吧?”
“别闹,官配是我们的大佬和娇娇,不拆不逆。”
“……友情向cp!”
不得不说,伏知时和卓越这个节目,真是伤风败俗到了一定程度,简直没眼看。
校领导没把这个节目砍了也是个奇迹,骚得鲨鱼都能直立行走了、乌鸦都能游泳了。
快结束,伏知时倒退着回到屏风后面,气息很稳地进行收尾。有屏风挡着,他更加松弛,中间甚至唱走神了,一心想监视他同桌准备得怎么样了。
下一个节目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表演者是万漠和另外四个听障生,节目名字叫《无声》
由安徒生的散文诗《荷马墓上的一朵玫瑰》改编的舞剧。
夜莺执着地为一朵不肯为他盛放的玫瑰歌唱,玫瑰狠心地不肯赐给夜莺一点回应。
于是夜莺歌唱到生命燃尽。
夜莺无声,描绘出听障的世界。世界无声,但他们会为爱、为梦想、为命运,燃烧到生命燃尽。
由于听障的特殊身份,正常报幕也去掉了,一会儿,应悄需要一个人走出来,进行一次特殊的串场报幕。
容纳上千人的礼堂,她得一个人面对。
难免会紧张。
放在桌子上的糖罐已经空了,尽管知道它已经空了,还是忍不住抓起来晃一晃。在压轴节目之前,万漠拿走糖罐和搭档一人分了一颗,再还回来时,里面只剩下一颗了。
卓越双眼坚定地凝视前方,默念五个字给自己洗脑:“我叫不紧张。”
“……”
最后一颗糖,她给了卓越。
《痒》的旋律落入尾声。
应悄掐了一下手心,迎着伏知时和卓越走上舞台,路过擦肩的瞬间,温暖干燥的指尖抵着一粒糖塞进她手心。
“应悄小朋友,你的。”那只手没离开,只等了一秒就拿走了糖果,“来不及吃,给你攥一下。”
“这颗等你下来吃。”
卓越离两人只有一步,他既不瞎也不聋,眼睁睁看着伏知时把一颗糖抵近她手心,应悄不自觉地攥紧手指,站在他的角度看,两人的手指缠绕在一起。
虽然只缠了半秒。
还有那个称呼,应悄小朋友?
这俩谈了?这俩谈了!这俩谈了。
不确定的疑惑、确定后的震惊、确定并且平静后的淡然。
“三中禁止早恋。”卓越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别真被逮了,到时候你俩都得走。”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竟然在别班随礼的时候帮忙解释,说两人真就把对方当同桌的,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
“你想多了。”
卓越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老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点吧,兄弟。”
“……”
“小王子等来了他的狐狸,国王等来了冰雪雕成的雪中世界、扎着野草野花织成的辫子的小女孩等来了盛夏的风……夜莺却没有等来它的玫瑰,下面有请高一(3)班万漠、高二(6)班许沅、陈放、高二(9)班宋元明、高三(1)班赵云霄带来舞剧《无声》。”
这一段要在手语报幕后正常报幕。
礼堂二楼,樊花昌那头紫发高高地扎起来,借助一个角度,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正中央的位置。
“好棒啊。”樊花昌竖起手指轻压着嘴唇,眼底闪烁着一点泪光,“小应悄。”
“卓越。”伏知时想了半天还是没明白,他迟疑着问,“你为什么认定我和她早恋?”
“是因为那颗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