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加拉哈德好奇地朝沃尔的方向倾身,“一出去就被人带走了,还是……”
“不,没人接触他。他就是,走出了停尸间,然后嘭地一下不见了,好像突然变成了空气还是什么一样。”沃尔的脸被恐惧浸染成了诡异的雪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美术馆里的石膏像,“我当时就在现场,离顾医生……或者说,顾医生的尸体只有五码远”
“那天汉莫拜克医生刚给他做完尸检,胸腔还没缝起来,他就坐起来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顾医生空荡荡的胸腔和他干瘪空洞的……”
加拉哈德这时打断了他:“空荡荡?他的内脏呢?是为了做病理测试取出来了?”
可能是想起了可怕的记忆,沃尔浑身颤抖着,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那个坐在对面的同伴接过了话头:“不。警方找到顾医生的尸体时,他的内脏、眼球,还有一部分骨头已经全部被取走了,所以他的肚子里……”
那人的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比划了一下,接着脸色苍白地闭上了嘴。
加拉哈德看着这两个人满脸心有余悸,本想改变一下话题,但沃尔却顺着他朋友的话,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自那天晚上以后,我就受了洗,还开始定期去教堂。要知道,我以前可是个无神论者!我小时候看《圣经》,都是把它当成吓唬人信教的神话故事看的!谁能想到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不科学的事情!”
加拉哈德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与其说是不科学,不如说是……是……
咦?是什么?
他觉得应该有一个更恰当的词儿描述这件诡异的事儿,但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词是什么。
其实回想起来,自打他来到纽约,就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是什么事儿呢?
加拉哈德思考着,不由地抱起了胸。
他身边,沃尔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顾医生诈尸事件对他造成的冲击和影响。加拉哈德表面上做出仔细倾听的样子,实际上却在努力回想,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一个字都没听见。
“……魔法!”突然,沃尔挥着胳膊,表情激动地说。
而他的这半句话,像一道利剑一样,刺入了加拉哈德脑海。后者打了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就好像有人将之前罩在他脑子上的迷雾全部驱散了一样,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忘掉了什么。
艹!他怎么把自己会魔法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还没等加拉哈德深入思考自己离奇失忆背后的缘由,沃尔就向他伸出了右手,还做起了自我介绍:“抱歉刚刚一直没想起来……我是卢卡斯·沃尔,不过您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供职于纽约法医办公室,是译名法医助理。对面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同事,亚当·罗斯,他是纽约鉴证实验室的技术员。”
加拉哈德立刻跟他们分别握了握手,同时又迅速且不合常理地,将魔法和跟它相关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微笑着对沃尔和罗斯说:“我是加拉哈德·麦克劳德,您叫我加尔就行。”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一报出姓名,两个宅男就异口同声地尖叫:“你叫加拉哈德?!”
他们的声音着实有点大,引的旁边几桌的人纷纷用谴责的眼光看他俩。
“抱歉。”沃尔嘟囔着,满脸通红地向他们的邻桌道歉。
他的同伴也在做差不多同样的事。
道完歉,他们就乖乖在座位上装起了鹌鹑,沉默地盯着桌面看,仿佛那上面隐藏着宇宙的秘密。
加拉哈德轻轻叩了叩桌子,想起其他几个对他相貌反应很大的人,似乎也很震惊他叫这个名字。
他又看了眼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话的两个宅男,用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满的语气问:“加拉哈德怎么了?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名字,我也很喜欢亚瑟王的传说。”
沃尔跟他的朋友挤眉弄眼一阵,才吞吞吐吐地说:“名字本身没什么……只是……顾医生也叫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顾?他这个姓……他是亚裔吧?一个亚裔叫加拉哈德?”
“亚裔为什么不能叫加拉哈德?”沃尔的同伴问。
“我印象里,亚裔给自己取的英文名都会比较普通……”
“你这是刻板印象!”沃尔像是被按到某个隐秘的开关一样,激动了起来。“是隐性的种族歧视!亚裔当然会取不常见的英文名!我就会建议我的亚裔同事给他的小女儿起名为克里奥帕特拉!”
加拉哈德抬了抬右手,示意对方放松:“我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且,克里奥帕特拉是非洲的著名历史人物。你让一个亚裔取一个非洲历史人物的名字,会不会有文化挪用的嫌疑?”
沃尔愣住了。他支吾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哦。”
看到他这幅样子,加拉哈德翻了个白眼。
“好了,忘了顾医生诈尸之谜吧,我来找你们有正事儿。”他叹了口气,“沃尔先生,还有这位罗斯先生。莫兹应该跟你们说过这事儿的具体情况了吧?”
沃尔和罗斯对视了一眼,后者挠了挠头说:“大概说了一点……好像跟他一个朋友的女儿有关系。”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加拉哈德说,“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阿德里克。他女儿拉妮前一阵跟朋友来纽约工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了音信。但前不久前,拉妮托人给阿德里克寄了一封信,说她被人囚禁了,求阿德里克去救她。
“我们认为,信上残留的指纹和生物信息,能让我们找到帮拉妮寄信的人。通过这个人,我们就能找到拉妮。但我们并不具备查找这些信息的能力或是设备,所以想托二位帮我们查一查。”
说着,他拿出了两个保鲜袋。一个里面放着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信,另一个里面则放着一叠五厘米见方的纸片。
加拉哈德先将装着信的袋子推给了沃尔,接着指着放着纸片的袋子说:“这里的每张纸上,都有一组指纹。指纹主人的名字就写在纸片左上角。包括我在内,阿德里克的好几个朋友都接触过这封信,所以上面也应该留有我们的指纹。
“你们可以用这些纸片,排查出属于拉妮和寄信人的指纹。”
沃尔看着两个保鲜袋,犹豫了几分钟后,才问:“你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针对这个问题,加拉哈德自然有相当充分的理由:“因为阿德里克的女儿已经17岁了,还给她父亲留下了明确说明自己自愿跟朋友离开家的信。我们去报警,警方肯定会认为拉妮是离家出走了。
“此外,阿德里克和拉妮都是乌克兰人,这种跨国案件的手续相当繁复。等各种手续办下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们不敢拿拉妮的安危冒险。”
沃尔和罗斯又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这才收起了保鲜袋,说:“亚当和我会先查查看,有消息了就会联系你们的。”
加拉哈德谢过他们,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才匆匆离开了咖啡馆。
沃尔跟罗斯则留在原位,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罗斯问:“他真的跟顾医生那么像吗?”
“不笑的时候一模一样。”沃尔用力点头,“但一笑起来就能看出不同了。”
“所以,他是什么?顾医生的亲戚?因为父母离婚所以从小失散的双胞胎兄弟?”
“不知道……但如果是双胞胎的话,从小就在不同的环境生活,长大了也会长得不太像吧【1】?但他俩真的,就像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连脸上长痣的位置都一样。”
罗斯抓耳挠腮了一会儿,问:“难不成是二重身?既然这世上真的有鬼,也一定会有二重身的吧?”
“谁知道呢?”沃尔一摊手。
第二天,亚当·罗斯就利用午休时间,利用鉴证实验室的器械,将信上的所有指纹拓印下来,并将它们跟加拉哈德提供的那些样本一一比对。
他刚排除了三组指纹,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怎么?在做兼职?”
罗斯吓的猛地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发现问话的人是他的顶头上司,纽约鉴证实验室的负责人,麦克·泰勒。
“不不不,就是我个人的一点……呃……小爱好。”罗西用力摇头,连连摆手,“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的!”
他对上泰勒总是不由自主地犯怵,就像调皮的学生遇上了严厉的老师一样。
这不仅是因为对方本身的气场很强大,还因为罗斯他出于个人原因,害怕泰勒这种特别威重的年长男性。
泰勒没有斥责他,只是点点头,看了几眼罗斯桌上的信,说:“这写的是……俄语吗?我都不知道你会俄语。”
“不是,是乌克兰语。虽然都用的是西里尔字母,但乌克兰语和俄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它们也跟完全一样没什么区别了。因为俄语和乌克兰语之间只有10%的不同之处……”
泰勒看着自得其乐地絮叨着偏门知识的罗斯,暗暗叹了口气,眼神和表情逐渐无奈了起来。
亚当·罗斯是他亲自面试并招进实验室的。对方聪明、诚恳、能力强,就是性格吧……实在是过于孩子气。
他时不时地就能看见,罗斯在工作时间塞着耳机,边等某个实验的结果,边跳奇奇怪怪的舞。
他也不止一次抓住罗斯把平板架在电脑屏幕旁边,电脑上是他在做的工作,平板上则在播日本动画片。
不过,纵然心里犯嘀咕,但泰勒也没怎么管过罗斯。他这些年一直在跟这类技术人员打交道,逐渐明白这些人在专业技术超强和智商较高的同时,在其他方面总是会显得幼稚一些。
所以,泰勒对这些技术人员的要求,从“上班就给我有个上班的样子”,慢慢变成了“啊,随便吧……只要能保证工作效率和质量就行”。
而罗斯在他手下所有技术员里,都算是最幼稚的那批,泰勒对待罗斯,也比他对旁人要宽容、亲和得多。
或者说,他自认为,他对罗斯相当宽容、亲和。
泰勒眼睁睁地看着罗斯把话题从乌克兰语的发源,讲到俄语和乌克兰语为什么如此相似,又转到乌克兰人的民族认知,接着大聊特聊沙俄时期基普和莫斯科的关系。
他生怕对方继续无限制的闲扯下去,赶紧打断:“亚当。亚当!我只是想问……你不用……算了,你注意劳逸结合。”
罗斯听出了上司语气中的无奈,讪讪地停下他的长篇大论,不安地翻动着记录着加拉哈德等人指纹的纸片。
“别紧张。我没有怪你,这是你的休息时间,你想怎么安排都行。”泰勒看着罗斯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忙安慰到。
只见罗斯相当困扰地挠挠头,试探着问:“Boss,我问个事儿哈。就是,假如,我有个朋友的女儿被人囚禁了,很可能面临着危险。但如果他去报警的话,因为他女儿已经十七岁了,警方有相当大的概率,会把他女儿当成闹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少年,不予立案。那我这个朋友是应该态度强硬地要求警方立案,还是自己想办法调查?”
泰勒扬起眉毛,指着那封信说:“所以,你朋友觉得这上面有线索,能帮他找到女儿?你是个执法人员,应该明白,你这是在鼓励义警行为。”
“不是的……那什么……我刚刚那就是个假设……”
“亚当,说实话。”纽约鉴证实验室的负责人收起笑容,板起了脸。
看着泰勒锐利的眼神,罗斯咽了口唾沫,小腿肚子忍不住开始发抖。
糟糕!糟糕!
被他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