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刚一结束,纽约犯罪现场鉴证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就看到,亚当·罗斯在麦克·泰勒的办公室里挨训。
他垂头丧气地站在办公室正中,肩膀缩着,两只手紧紧地揪住T恤下摆,看上去就像一个正被家长训斥的小学生。
任谁来看都要何所一句可怜。
但泰勒其实并没有像刻板印象里的怒汉一样大吼大叫、拍桌子打板,只是肃起了脸,稍稍提高了声音。
看见他这个样子,麦克·泰勒也觉得头疼。
跟罗斯当了几年同事,泰勒早就发现这个年轻人好像非常害怕权威人士,也怕被权威责怪、训斥。
他刚入职那会儿,泰勒因为抓住他在工作时听歌,大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就把罗斯吓的两股战战。
泰勒亲眼看到,这个看着相当健康的宅男,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肤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死人一样的惨白。
他当时还以为自己把罗斯吓出了心脏病,急的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根据多年的从警经验,泰勒肯定,罗斯会有这种一惊一乍的反应,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在儿童时期被家人虐待,其二是在青少年时代长期被人霸凌。
泰勒觉得,罗斯很可能两种虐打都遭受过。
也因为罗斯经常一惊一乍的,泰勒在面对他时一般会加倍小心,生怕把他吓出什么毛病。
今天也不例外。
“亚当,你在想什么?你是个执法人员,怎么能鼓励人寻私仇?!”泰勒双手叉腰,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你朋友需要帮助,你应该劝他报警,让警察去找他女儿,而不是鼓励他搞一些外行的调查!专业的事情,要让专业的人来做……”
罗斯小声地反驳:“但他是外国人,涉外的案子在手续上本身就麻烦一些。他女儿年纪又比较大了,在失踪人口部门的寻人优先级都很低……”
泰勒瞪了他一眼,罗斯啪地一声闭上了嘴,把头又低了下去。
啊,头疼。
麦克·泰勒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朋友在哪儿?我去跟他谈。”
“他可能不是很……”
“说!”
罗斯赶紧拿出他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指了指一个标注了“二重身”的号码。
泰勒拨通了这个号码,对方等了很久才接电话。
“您好?”一个磁性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
泰勒恍惚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过它。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说:“我是纽约犯罪现场鉴证实验室的负责人,麦克·泰勒探长。我听亚当·罗斯说,您正在私下调查,寻找您的女儿。
“我知道您可能不相信警方的办事效率,但请您还是遵守法律,立刻去报警。我可以陪您一起去,有我在,警方一定会立案。
“而我也会亲自接手这个案子,用我的一切力量,帮您找到您的孩子。”
他说完,等待对方的回答。
奇怪的是,话筒那边半天没人说话,只能听到呼吸声。
泰勒不由地皱起眉头,问:“您好?您在听吗?”
“啊,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而且您搞错了一件事,我朋友的女儿丢了,不是我的。我是受他委托,找罗斯先生帮忙的。
“我还没结婚呢。”
对方轻笑着说,接着提议道:“这样吧,我会把您的意见传达给我的朋友……这就是您的号码,对吗?”
“没错。”
“我也会把这个号码给他,让他自己做决定。”
泰勒还想再劝,但转念一想,逼的太紧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也只能咽下满肚子的反对意见,说:“好的。请一定让您的朋友尽快报警,好吗?涉外案件的立案和调查程序,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麻烦。”
“好的,我会告诉他的,谢谢您。也请您代我向罗斯先生道个歉,我本来无意让他惹上麻烦。”
“当然,我会的。”泰勒点点头,看了一眼不住偷瞟他的罗斯,暗暗叹了口气。
莫兹熬了个通宵,用他升级过的程序查完了他负责那一半摄像头拍摄到的所有画面,还调查了几段他能找到的录像。
他并没有找到两个卡洛琳,也没找到那几个女孩儿。
但他有了其他发现。
这天早上,桑希尔刚从店里回来不久,其他人还没入睡,莫兹把所有人都叫到了起居室里,
“他叫迪莫,是个一般在东河附近做生意的鸨父,”莫兹说,在电脑上打开了一张监控录像里截取的图片,图片上是一个穿着花花绿绿嘻哈服饰的年轻黑人。“他昨天在罗斯福大道附近出现了,还带着……”
说着,他打开了另一张图片。
这张图上,迪莫领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走向一条阴暗的小道。
“是爱丽尔!”桑希尔嘶声说,仿佛害怕把图上的迪莫和姑娘吓跑似的,“所以,她现在是在这个迪莫手上?他是哪个帮派的人?他愿不愿意把爱丽尔卖给我?我们现在有多少钱了!?”
她突然转头问哈比斯,后者愣了一下,迅速找出了账本,翻到了特定的一页:“呃……加上你刚刚带回来的那些,再扣去税款……我们现在能动用的现金有十五万四千八百三十三块六十七分。”
“怎么还有个六十七分?”弗雷泽好奇地问。
“前几天买日用品的时候店家找的。”
桑希尔根本每听到这两个人为了开销和税务而产生的讨论,而是原地踱着步,喃喃自语地思考起了把女儿买回来需要的话术和花销。
莫兹喊了几声她都没反应,他只好打开了另一张图片,对费多鲁克招了招手:“我那个在鉴证实验室工作的朋友卢卡在信封上邮票的背面,提取到了一个人的DNA。他把样本在警方的数据库里比对了一下,发现DNA属于一个叫威利·伯顿的人。他在上西区开了一家夜总会,那家店挺有名的。
“不出意外的话,拉妮就是托他寄的信。”
指着屏幕上那个英俊而健壮的黑人,莫兹笃定说。
这下,弗雷泽、哈比斯和费多鲁克都挤到了莫兹身后,死死地盯着威利·伯顿的脸看。
加拉哈德看着这几个精神突然紧绷的父母,走近厨房开始烧水泡茶。
前一天给两个宅男送完信,加拉哈德就顺路买了些厨具、食材和调料回来,想以后自己做饭吃。
那几位家长为了节省时间选择吃外卖糊弄三餐,他理解也敬佩他们的举动,但他并不想陪他们天天吃外卖。
他想吃点儿正经的饭,披萨、三明治和面包都是点心,算不上饭。
留在起居室里的人激动地讨论各种营救计划时,加拉哈德也做好了面糊,哼着歌摊起了松饼。
做好一大盘松饼后,他又煎了鸡蛋、火腿和培根,煮了咖啡和茶,又做了一大碗虾仁拌菜,这才把这些东西分批端进了起居室。
“吃早饭了!吃饱了再说正事儿,”他大声喊,强行打断了热火朝天的气氛,给每个人的手里都塞了纸碟、纸杯和塑料刀叉。“不吃饭没力气干活。”
桑希尔和费多鲁克想反对,但加拉哈德不由分说地给他们的盘子里垒上了松饼、鸡蛋和培根,还给他们的杯子里都倒上了咖啡。
“吃!”他说,抢先吃了一大口松饼。
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找到了坐的地方,默默地吃起了东西。
莫兹吃了两口,就嫌松饼味道淡,问:“有黄油和蜂蜜吗?”
加拉哈德点头,用叉子指了指厨房:“有,在冰箱。还有巧克力酱、花生酱、枫糖浆和老干妈。想吃什么自己挑。”
莫兹欢呼一声,跑了。
就在他忙着挑选酱料时,鱼鹰先生发来了一封邮件。
邮件本身很短,就几句话:[寄信前一天,威利·伯顿的夜总会办了一个单身派对。派对主角的朋友叫约瑟夫·塔拉索夫,他的父亲是维果·塔拉索夫。他是纽约州最大东欧帮派的头领,手下有多个赌场和娼馆。]
但它携带的附件压缩包却不小,足有快1G,全是塔拉索夫父子的文字资料。
另外几人为了塔拉索夫父子那一串可怕的履历咋舌时,加拉哈德却被维果·塔拉索夫的脸吓了一跳。
他认得这张脸!
他是赵薇可复仇记第一部的最终BOSS!
也不知道那个为了给狗报仇就杀了四部电影的超级凶神,什么时候才会去找塔拉索夫的麻烦。
加拉哈德按了按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连吃了好几口火腿压惊。
吃完早饭,桑希尔开始不停地打电话给跟她熟识的鸨父和鸨母,打听迪莫的偏好和办事儿风格。
莫兹(单方面)跟鱼鹰先生开启了又一轮竞赛,调查起了威利·伯顿。弗雷泽坐在莫兹旁边,等他的调查结果。手上同时检查着装备的状态,清理枪管、打磨匕首。
费多鲁克洗车去了。
他前一天晚上载一个孕妇去医院,没想到那人在他车上就生了。搞得他的车后座一团糟,但他为了及时去接桑希尔,没有第一时间把车送洗。羊水和血水浸透的车座好像发酵了,不断散发出一股死尸的味道,必须赶紧进行彻底的清理。
哈比斯什么忙都帮不上,原地转了几圈就出了门。
半小时后,他带着二十万现金回来了。
“我想我们现在的资金越多越好,”哈比斯这样说着,把装钱的纸袋交给了桑希尔。“这是我现在能取出来的所有现金,你拿去用吧。”
加拉哈德正在打扫卫生,听他说的这么悲壮,有些好奇地插嘴:“你不会还要卖房子吧?”
“呃……实际上已经卖掉了……我连工作都辞了,最近一直在做远程兼职。”哈比斯苦涩地笑了一下,“我只想先把她找回来。先找回来,然后再想其他的事情。反正……总会有办法的。”
他慢慢坐到沙发上,打开了话匣子:“我太太去世得早,我一个人把塔拉带大的,所以对她总有点过度保护。她上大学之前,我都不愿意让她去同学家过夜……”
哈比斯双手捂住了脸,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应该让她去华盛顿的,我应该让她挑一所离家近的大学,加州也有很好的大学……但她当时一直让我相信她,她说她长大了,她说她能照顾好自己了……她说她不想读法学,她想当演员……天啊,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多问几句,多查查那个卡洛琳的资料,塔拉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桑希尔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杯咖啡。弗雷泽也坐到了他身边,静静地陪伴着这个自责的父亲。
莫兹和加拉哈德同时放轻了动作,让他们能安静地梳理自己的情绪。
他们现在需要这个。
临近中午,为了提振大家的精神,加拉哈德准备拿出真本事,做一顿美味的大餐。
他两辈子都坚信,人只要好好吃饭、吃好饭,就会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面对一切困难。
他跑了好几家超市才凑够需要的材料,一回桑希尔的公寓,就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他刚把肉炖上,他的电话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加拉哈德在直接挂断和接起中摇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接起它。
“您好?”他用试探的口吻说。
打电话的人顿了一下,说:“我是纽约犯罪现场鉴证实验室的负责人,麦克·泰勒探长。我听亚当·罗斯说,您正在私下调查,寻找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