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间空旷的厂房里,行动组合力从两辆车上揭下了黑色的车膜,露出了银色的的底色,又换了新的车牌。
旧的车膜、车牌和他们之前脱下来的衣服全都被扔进一个大金属桶,浇上混合好的化学药剂,静置等它们溶解,之后就会倒入东河。
武器则被彻底清理并收进了一个大箱子,等待支援组安排人来处理。
处理完这一切,两组人才一前一后驾车离开工厂,沿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绕曼哈顿走了一大圈,确定没有人跟踪,沿路的摄像头也都在支配组的掌控下,这才偷偷摸摸回到了桑希尔的公寓。
给他们开门的是哈比斯。
他已经脱掉了卧底时穿的那身西装,换回了他平时常穿的格子衫和套头毛衣。
“你们饿了吗?西奥多叫了点吃的,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等警方的消息。”哈比斯说着,把行动组的人迎进了起居室。
桑希尔的公寓本来就不大,行动组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进去,更是让已经很拥挤的空间变得满满当当的。
但没人抱怨。
因为对这个由前军人和寻亲父母组成的奇异队伍来说,身处的环境是否舒适,并不值得他们花太多精力关注。
只要不风吹雨淋,不要太冷太热,那就足够了。
哈比斯口中的“吃的”,不出意外是披萨和中餐外卖。
最近几天,为了节省时间,他们都是靠这些东西吊命的。即使是加拉哈德,也没有再花时间做饭,而是多买了一份沙拉盒,保证自己的每日纤维摄入。
那几天里他觉得,口腹之欲可以等一两天,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但现在行动既然已经结束,加拉哈德就不准备再委屈自己。他看了看那些令他毫无食欲的阿美莉卡饭,贴好假发、假眉毛和假睫毛,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开车跑去曼哈顿中心的有机超市买菜去了。
等他抱着一大袋肉和菜回来,发现只有莫兹和史密斯四人在吃东西,四个父母像远古人类围着神龛一样,围坐在桑希尔手机的周围,死死盯着它,就等它响起,然后去警局带自己的女儿回家。
费多鲁克焦虑地抖腿,问:“怎么这么久?警察带孩子们回警局,需要这么久吗?”
“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小时,”莫兹的嘴里都是炒饭,说话含含糊糊的。“他们可能要先问清楚,现场发生了什么,把孩子们的证词都记录下来之后,才会让她们联系外界。”
“而且,因为她们现在都是卖春的,所以警方可能还会问她们一些相关的问题,让她们指证自己的鸨父鸨母什么的……可能要拖好几个小时,甚至整整一夜。说不定我们得等到明天,才会接到爱丽尔的电话……”
“我们不能直接去警局吗?”桑希尔咬着指甲问,好几根手指的指尖已经被咬出了血,但她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用力啮咬着伤处,“可以跟警察说,我们听说纽约警方捣毁了好几个暗娼馆,带走了很多卖春女,所以想过来看看我们的女儿在不在其中……”
莫兹拼命摇头:“警方都没有向外公布消息,你这么去不就是在告诉他们,我们就是今晚这些袭击的罪魁祸首吗?”
“那就在这儿干等一晚上?”哈比斯也很焦躁。他猛地起身,原地转了几个圈,又坐了回去,揉着脸说:“我刚刚在派对现场看到塔拉了,她……看起来很不好。我等不下去了。我现在就想见到她。”
史密斯拍拍他的肩:“再忍一忍。你们努力了那么久,现在只是再等几小时而已,你们可以的。想想看,几小时后,你们就能带着孩子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破事儿,回去过平静、幸福的生活。”
“说到这里,杰夫,你准备带萨拉去哪儿玩儿?”佩克慢条斯理地嚼着披萨,哥俩好地用肩膀撞了撞弗雷泽的,“我个人建议夏威夷。去晒晒太阳,把皮肤晒成漂亮的古铜色。还有什么能比阳光、沙滩和海水更能让人放松的呢?纽约繁华是繁华,就是有点太阴冷了。”
巴拉克斯冷哼一声:“如果杰夫的账户能支撑得起夏威夷的超高消费的话……那边一杯只加了色素和香精的刨冰都要二十块,简直是在抢钱。我觉得得克萨斯更好,花费更低,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迪士尼!去迪士尼乐园!”默多克兴奋地举手,嘴边还挂着披萨上撒的洋葱粒,“‘告诉我们的敌人,他们也许能夺走我们的生命,但他们永远夺不走我们的自由!’”
“那是《勇敢的心》,你这白痴。跟迪士尼没关系。” 弗雷泽听着几个人插科打诨,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捶了一下默多克的上臂,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我是想再走远一点儿……去欧洲或是东南亚什么的……”
“去华国怎么样?”加拉哈德在厨房喊,“足够远,治安好,消费不算特别高。景点特别多,饭也好吃。而且这一阵正在搞144小时过境免签,你们可以在华国玩个两星期,再去别的地方。”
弗雷泽没吭气儿,史密斯却说:“华国会不会……不太友好?”
啊……这些阿美莉卡人和他们的被害妄想症。
加拉哈德翻了个白眼,手下咚咚咚地剁排骨:“怎么可能?眼见为实啊,诸位。你们总得走近仔细观察,才能知道前方的条状物是蛇还是根麻绳吧?”
“你好像对华国很有好感。”史密斯走过来斜靠在厨房门框上,用探究的口气说。
“我爸是做古董生意的,记得吗?他每年都要去亚洲一两次,淘他觉得有价值的交易品。我跟着他去过好几次,知道那里确实很好玩。”加拉哈德头也不回地扔给史密斯一把削皮刀,“实在没事儿干的话,帮我削几个土豆,我要做土豆炖排骨。”
史密斯闷闷地笑了几下,乖乖地蹲到加拉哈德脚边,削起了土豆。
削了一会儿,他说:“能不能把土豆炖得烂一点?我喜欢吃绵绵的那种土豆。”
“行啊。”加拉哈德说着放下菜刀,从冰箱里掏出了两盒鸡蛋,“削完土豆记得再把这些鸡蛋全打散。”
刚把排骨放锅里焯水,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麦克·泰勒。
加拉哈德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对泰勒打电话的目的有了一点猜测。
他神色如常地把小火拧成大火,盖上锅盖,接通了电话:“晚上好,泰勒警官。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泰勒没有浪费时间跟他寒暄,劈头就问:“是你们吗?”
“什么是我们?”加拉哈德反问,语气非常无辜。史密斯已经削完了土豆皮,正在翻箱倒柜地找打蛋器。听见加拉哈德和泰勒的对话,他询问地向前者挑了挑眉毛。
加拉哈德冲他微微摇头,用口型指导他把削好的土豆切成块。
与此同时,泰勒的诘问也没有停下:“今天傍晚曼哈顿发生了多起袭击,被袭击的都是暗娼馆。
“是你们吗?”
“当然不是……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加拉哈德装模作样地喊,“我们虽然确实急着找孩子,但不可能去做这种……您说曼哈顿有好几个暗娼馆都被袭击了?请问有人受伤吗?那里的女孩儿们受伤了吗?你们有没有在那些地方找到孩子?有的话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你们从那里找出来的女孩儿里,有没有叫塔拉·哈比斯、拉妮·费多鲁克、萨拉·弗雷泽和爱丽尔·桑希尔的?”
泰勒沉默了一会儿,说:“警方确实在受袭的地方找到了一些女孩儿。她们现在已经被几个不同的分局收容,那里的警察还在登记她们的信息和目击证词。等这些文书工作做完,纽约警局就会通知孩子的家人,去收容所或是警方安排的临时安置点接人。麦克劳德先生,我……”
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希望您没有对我撒谎。我希望你们没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随意触犯法律。我不想将您和您的同伴抓进监狱。
“如果真的是你们,您可以在这通电话里,向我自首。我保证,我和我的同伴会尽力在法庭上做出对你们有利的证词,劝地检和法官给你们安排最轻的刑期。我们……”
锅已经烧开了,加拉哈德拿起长柄杓,撇水面上的浮沫。
他耸起一边的肩膀,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之间,温声说:“泰勒警官,请您相信我,那些袭击真的跟我们没关系。”
“……我希望如此。”泰勒显然没有相信他,留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史密斯一边搅打着鸡蛋,一边捏着嗓子说,“你个大骗子。”
加拉哈德一摊手:“能天使和力天使干的事情,跟我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
接着,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冲起居室的方向大喊:“我们一会儿得串一下供!纽约警局有不少警察鼻子都很灵,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之前那些事儿跟咱们有关系,不然大家都得进监狱。
“还有,警局里有很多帮派的眼线。如果在警察面前露了馅儿,维果·塔拉索夫怕是很快就会找人追杀我们。
“为了大家的安全和幸福着想,咱们得在爱丽尔打来电话之前,就把时间线啊、前因后果什么的,都商量清楚,一点儿纰漏都不能有。
“加油!就剩这最后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