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几年了。
她如今一十有五,已是少女身量。
过去的几年里,她反杀了那个人,在几批仆役失败后,那人亲自追猎她,最终却被她反杀。
那人死于某一日长夜尽时,初光破开黑暗。
这并不容易,其中种种艰辛、纠葛,略过不提。
那也是她现在姓名的由来,碎夜破晓,明碎夜。
少女黑发白肤、柳眉珠眸,此时长发以一条褐色布带束起,着一袭同色布衣劲装。虽服饰简朴,不掩清丽。
她这时望画本,启樱唇,正同几个小孩讲故事。
她身后背一杖,此杖正是她的兵器。
要说刀枪剑之类,她也能用用,某次登山发觉杖之妙处,能拄能打,近攻远攻都方便,便改用杖至今了。
她这根杖,长短适中、不轻不重,使着很便利。
杖身是木头做的,当初她偶然一次救了一位兵器师,其为明碎夜寻佳木费心力打了这根杖。虽不算顶好的,也是不错了。
杖头弯起,内悬浮一颗洁净琉璃般灵转石,此石能够将输出的灵力更好地转化为法术,因而名“灵转”。花了明碎夜不少钱。
“从前,在一座海上孤岛上,有一颗大树,这棵大树也是孤零零的,没有同类,陪着它的只有岛上的小花小草。”她款款道来。
“天呐,那它好可怜啊。”
“它也算不上可怜吧,它怎么叫孤零零的呢?不是还有小花小草陪它吗。”
小孩们的不同看法常比大人多。
“嗯,我们也不是树,也不知道树怎么想的了。”明碎夜继续讲下去,“要知道这棵树长得特别粗壮,好几个大人合起来也圈不住它。
千百年的过去里,太阳好的时候、下好雨的时候这棵大树展枝伸叶,若是电闪雷鸣下暴雨这棵树就把自己缩起来。”
“它怎么还会动呀?它只是一棵树啊。”
“你没听过吗?我娘告诉过我,有的树,很少的树,就是会动的。它们虽然会动,但是动得很慢,而且也笨笨的。”
有人替她解答了这个问题,明碎夜就继续照着画本讲下去了。
“就这样这棵树千百年来都活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海岛的上方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了一朵好大好大的阴云,大到竟然能把整个岛都给盖上。
自从这朵云出现在海岛上空,这里就再也没有过阳光,所有的花花草草都失去了生命。谁也不知道这朵云是从哪儿来的。”
“那它究竟是从哪儿飘来的啊……”有一个小孩小声、有些紧张地问。
明碎夜心道这个故事真要讲给这些小孩听吗,虽说她刚刚扫了一眼后面结局是好的,虽说是他们央求自己讲的。
“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飘来的。而且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什、什么?”
“从阴云里掉下来一条蛇,一条巨蟒。”
“啊,蛇、蛇!”
“云里为什么会掉蛇啊?”
“多大的蛇,有树那么大吗?”
明碎夜望这几个小孩紧张又激动的样子,决定继续讲下去。
“可大了,那条蛇还是条毒蛇。
它缠到那棵树上去了,叫那棵树再也不能动弹——所以要是遇见蛇,得躲着走。
那棵树上毒蟒游过的地方,都因毒液而枯了,还没过几个月,那棵那么大的树,就要死了。”
“天啊……”
“不要啊……”
“几个月就要死了吗?说不定它早就老了。”
“它不能不死吗?”
“那棵树还能活过来吗?”
“当然能,”明碎夜合上画本,把后面的故事告诉他们,
“后来有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出现了,与那条巨蟒搏斗,在经历千难万险后,用聪明才智、盖世神通杀死了那条巨蟒,还去找到了灵液,滋养那棵枯树。
于是在过了一百年后,那棵树啊,又能动起来欢欢乐乐地接受阳光和雨水了。”
“哇,太好了~”
“得多厉害才能杀死那么大的毒蛇啊?”
“怎么又是这样的故事,又是好结局,没意思,都一样的。要不是画本里,才不会有这么好的结局呢。”
明碎夜用画本轻敲了那提出异议的八岁小孩的额头,“小大人。”
“哼,我说的是对的。”那小孩随意揉了下脑袋。
正因世上难有好结局,人才多寄希望于故事。
虽是这么想的,明碎夜没说出来。
她同几个小孩道别后离开这书店,来到外头来。
此时已不是正午,太阳不那么高,阳光也不那么刺眼了。
少女走在块块石板整齐铺成的路面上,时不时三两行人同她擦肩而过。
这里虽远比不上都城繁华,也不比靠近都城的那些地方,或者有港口的地方,又或是陆路四通八达之处等等,但也谈不上冷清,比逐渐没落、人财流失的一些地方还是要好不少的。
街道旁不同店铺敞开门做生意,有吆喝的,有昏昏欲睡用胳膊支着头不让自己脑袋掉下来的,还有正在招待客人的。
这一段书店靠着卖文房四宝的,布店紧邻首饰店,虽店都不算大,生意也还行。再往前一段还有当铺。
至于酒楼茶馆客栈、药铺杂货店、武器铺等,又各在别方向、别处了。
明碎夜来这还没多久,目前住在客栈里,之前的钱因种种原因不剩多少了,因此她也没订什么好房间。当然她本身对此亦不是很讲究。
至于是否寻个便宜的租处,目前还不确定,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她走在路上,有时被人投来好奇目光,已习惯,坦然。
一段时间之后,她已在另一条路上了。
前面那好显眼招牌的是最贵的那家酒楼,自来这之后她还没去过,只听别人说过,说道“贵有贵的道理”,说到那家店的招牌菜时,眼睛仿佛已长翅膀飞出去。
从那里头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如长了手一般,勾得路上实在忍不住的行人进去。
当然,前提是不囊中羞涩。
明碎夜虽也好美食,但她一来掂量身上钱财,二来意志比一般人坚定,有乐可享时享,无乐可享时也淡然,因而路过时心里没那许多斗争,没想着进去。
可今日偏偏她于此无意,事降她头上。
人正行到大门外,听得“啊!”的一声,一把飞刀擦过酒楼门口揽客小二耳朵直直飞出来。
飞刀快,明碎夜也快,未知发生什么总之杖出将那刀打偏至天上,待那刀落下来的时候,被疾行至前的她稳稳地夹到了双指间。
“嗯?”她看向里头。发生了什么?打起来了?
门口那小二一手捂着流血的耳朵,颤颤地看向她。
那小二嘴巴蠕动还没说出半个字来呢,明碎夜就听见里头传来吼声。
她望了望手里的刀,飞刀可不是飞出去就不收回来的,于是过去把刀递向小二,小二直摇头。
这样啊,看来这个小二不敢,也是,耳朵都伤成那样了。于是她便进去打算把飞刀放桌上去然后便走。
刚进去便受瞩目,那些慌张的食客、躲去角落看热闹的食客、脸上呆呆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食客,
那些上菜的、下菜的、询问新客吃什么的,
那几个刚抄起家伙准备制止闹事者的酒楼保镖,
后头翻帘子出来的厨子,
及其他人等,
通通看向她。
“看她手里,她拿了那把飞刀。”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真是飞刀飞出去就被她抓住了吗?”
“你看她那杖,她也是个灵修,武灵修啊。”
“怪不得!是个练家子呢。”
……
明碎夜见到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
“这是你的刀?”
“是老子的!又怎样!”
碍于她有一根杖,一根看起来是武灵修会用的杖,这人不敢像刚刚朝普通人发火一样,一上来就跟明碎夜闹起来。
他也是个武灵修,但对于灵力于武之一道的使用上也就可以说是堪堪入门,因此此时不敢轻举妄动。
又不想丢了面子,便露出凶恶表情,想让自己显得凶神恶煞,吓退这接了他飞刀的少女。
所谓外强中干之人,多是如此。
“姑娘!他在这酒楼里闹事呢,扰得别人都吃不了饭!”有胆大好事的藏在人后头喊出一句来。
有个接住飞刀、面色平静的小姑娘,又看到几个保镖在了,大家好似有了底气,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七嘴八舌。
从这七嘴八舌中,明碎夜很快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人和人谈事,谈亏了,心生怒火,又不好发在对方身上,恰逢小来上菜,这人便重重一锤桌子,将那上菜小二吓得歪了下手,汁水洒了点到桌上。
他便趁机大发火,实则是给对面人看,结果引得周围人注意、指责,面子上愈发挂不住。仗着自己能用灵力,身上又有家伙,便一发飞刀发了出去。
明碎夜明了了,其间那人怒喊让周围七嘴八舌的停下来,却没人听他的。
他还朝少女大叫,“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
少女置若罔闻,还在听周围人说前因后果呢。
如此一番让那男人羞怒不已,一脚踢翻桌凳,不管那许多几发飞刀飞去飞向少女。
“好家伙他还敢!”
人群中有人这样惊道。
你道怎的:
少女躲都没躲。
双手持杖往地上那么一敲。
平地生轻风,那几枚抖着发出的软绵绵飞刀全落下了。而后她轻快地冲上前,一杖便让那男人倒地了。
四仰八叉,活像只翻身的龟。
周围顿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