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没想要叫阁下过来的。
祂也没想到眼前的这只羊竟有那么多下作手段,打架时总用毒或者是奇怪的武器偷袭,祂一时不查中招,并没什么难度地打死对方后才发觉自己中的毒已经深入骨髓。
这毒毒性太强,即使动用灵力和妖力,也无法排除,甚至因为使用力量,导致毒扩散得更快了。
祂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身体在这个剧毒作用下逐渐被腐蚀溶解的声音。
祂从没期望过自己会寿终正寝,只是就这么死去,还是会有些不甘心啊。
祂已经没有力气,只能靠在石壁上艰难喘息,真身半现,已经是一片焦黑,极为痛苦。
这样下去,没多久祂就会彻底死去,又怎么会祈祷不知何时会来的救援呢?
祂不是天真无邪,幻想会有盖世英雄来拯救祂的孩子,祂从诞生之初,就已经在和各种草木虫鸟竞争阳光雨露而活了。
“……我来救你了……”死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吗?
……
该怎么救树妖呢?
我蹲下来,触碰祂,直觉,又或者是我的大脑告诉我祂是因为中毒,黑气绕着祂身体走一圈,我看见了祂身体里像是被火烧焦的各种器官,以及隐隐约约暴露出来的真身枯死的状态。
这要怎么救?
话说为什么脑子要给祂安排成中毒的状态啊?之前不都是各种物理伤害吗?
我不会解毒啊?就算之前还剩的生命力没用,给祂输进去,毒不清除,还是不行的吧?
看到一旁死了的羊角男,说不定他身上有解毒的呢?
于是我站起来跑到他那里开始翻找。
话说他身上乱七八糟的道具真多啊,瓶瓶罐罐,各种暗器,小型武器,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塞下的。
啊啊啊啊啊,东西也太多了吧?到底哪一个才是解毒的啊?
在翻找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利刃划伤,伤口一下黑了然后被涌上来的黑气覆盖一会儿就好了。
【烦……】
脑子里那个意识又在蠢蠢欲动。
[你能找出来正确的解毒剂吗?你知道你的伙伴中的毒的具体种类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忽不定,冰冷而机械。
你……是谁?
[‥“!@?√”……看来你又忘记了我们的存在,好心人。]
[我们相遇在失落的人类文明遗址,你称呼我们为——电子幽灵。]
哦,是这样,电子幽灵,感觉好熟悉。
电子幽灵……原来是你们啊?
之前的梦境记忆模模糊糊出现,让我大概回忆起那道声音的来源。
既然你们是电子幽灵,想必和AI功能很像,你们能辨别出哪个是解毒剂吗?
[缺乏网络链接……我们只能从已经搜集到的资料进行分析整理……]
[可能是这几个……]
在自称是电子幽灵的声音的指导下,我很快找出来“准解毒剂”,并准备拿去给树妖试试。
结果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
“这下多了一个病号了。”
……
契约对象二号在我没注意时,跑到了树妖面前,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树妖,似乎认真理解眼前的场景。
没过多久,他就非常熟练地弄破自己的手腕,挤出血,试图滴到树妖嘴里。
并断断续续地说着,“吃……吃血……会好……”
失血过多的树妖懵然,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场景有点荒诞,这个人是谁,对方的血像对祂天然有吸引力,急需脱离生命危险的身体越过祂的理智,率先做出反应。
祂无意识地张开嘴,任由那些血进入了祂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青的身体勉强脱离了危险,祂终于看清眼前的人,那张虽然美丽却惨白到透明的脸让祂大脑一个机灵。
凝滞的大脑运转起来,发觉自己再喝下去对方就会死,青强大的自制力让祂克制住想继续喝血的冲动,撇开脸,实在没力气抬手推开。
对方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是坚持举着那只手。
青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神色迷茫中带着慈悲的,仿佛新月一样的人类。
不,说不定不是人。
树妖心想。
难道这个人是前辈专门找来给自己治疗的吗?
可……这种治疗方法……
祂有些担忧地看着可能的“血包.医师”,随着血液的流失,对方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身体也逐渐摇晃,那只悬在祂头上的手也逐渐往下滑落。
这是拿对方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啊。
祂本想问问前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祂伤的太重,这种治疗又效果太好,还带着莫名的麻醉效果,树妖感觉自己越来越困,一时间祂竟没有力气呼唤,询问前辈。
幸亏前辈终于看到祂们。
“哎,你在干什么?我只不过没眼没几分钟……你在给他喂血啊?!”
前辈拎起“医师”,说着什么“这下好了,现在我有两个病号要治了”,
什么“真是拥有大慈悲的月神啊,即使自己也刚脱离危险,即使是完全陌生的妖怪,看见祂深受重伤后也会用自己的血肉治疗吗?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你的本能了吗?”
哦……听起来并不是什么正经“医师”啊。
祂莫名松了一口气。
就说嘛,前辈不是这样慷他人之慨的妖怪。
然后他就突然沉默了。
祂可是一个怪物,随心所欲,不知道有多少性命葬送于祂手,为什么......要把祂看得那么......善良?
为什么一看到祂出现,就莫名其妙感到安心?明明自己是被强迫契约,身家性命都被对方捏在手中......
……
圣父真的把树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代价是他自己又半只脚踏入棺材了。
勉强和这位圣父讲清楚现在不需要他舍命救妖并用黑气把他困在原地,我把几瓶解毒剂通通灌入树妖嘴里。
[你这种做法是否太过简单粗暴?口服不一定是正确的救治方法。]
难道你好指望我给他扎针?拜托这里既没有无菌注射器,我也不会给人/妖注射啊。
反正也只是试一下,万一不行就用B计划。
[……你还有B计划吗?]
是的,我有。
刚刚那个话很少却很会影响我情绪的存在透露给我的。
只要把对方全被黑气侵蚀,为我所控,那么这些毒就会被我吸收了。
灌完后,有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解毒剂是有用的。
坏消息是用处不大,因为份量太少。
所以丢掉空瓶子,我双手按到树妖心口,开始发动黑气,对树妖的身体进行冲洗/侵蚀。
也许是这个过程有点痛苦,树妖的呻吟声逐渐变成惨叫,借助契约我很顺利地把那些毒素全都吃掉了。
哼哼,区区毒素,在邪恶力量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效果是喜人的。
代价是沉重的。
望着完全被我标记的树妖,感受着契约那头传过来的掺杂着感激的深深绝望与怀疑屈辱,我真实地有了一丝尴尬。
祂跪坐在地上往上看我,这种像臣服的示弱动作让树妖看起来异常脆弱,我蹲下来朝祂道歉
“抱歉啊,我不会医术,刚刚喂的解毒剂好像没什么效果,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
祂又一次救了自己。
只不过代价是……自己受侵蚀程度更深了……
是故意的吗?
青仍然跪坐在地上,祂眯起翡翠色的眼睛,几缕长发割裂了祂的脸,在深邃的眼眶中留下阴影。
阁下,或者说这个伪装成无害之人的怪物,像准确地感受到了祂的想法,毫不在意姿态地半蹲下来,将那缕长发顺到祂耳后,直视祂的眼睛,暗红色的瞳孔如同漩涡,青无法从这个过于平静的眼神里看出任何东西。
“我并不是故意那么做的。”怪物说,“为让濒死的你活过来,我只能选择多为你输入能量来补充,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会正经治疗的奶妈。”
青无法判断对方所言是真是假。
毕竟自己得救是真的,被侵蚀更深也是真的。
就像一开始的相遇,把两妖绑定在了一起。
现在这种绑定越发深刻了。
而这只是对方随心所欲的好意而已。
就在刚刚,祂甚至欣喜于对方的出现。
祂内心涌现出深深的恐怖。
祂无法想象现在自己一身对方气息要如何出现在小鸟们面前。
这样的自己,就好像完全被……
青现在已经无法想象未来到底变成什么样。
自己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任凭对方予取予求的玩偶吗?
还是说在对方厌烦这样一场“游戏”后,被随意抛弃,而彼时的祂已经完全习惯,甚至是依赖上对方呢?
祂不知道。
祂现在只能把这种复杂的恐惧深深埋在心里。
……
在我解释并且道歉后,树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欣喜或者放松,我看着对方的表情越发凝重,悲伤,甚至是透露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死寂之感。
祂到底想了什么呢?
我不是不能理解祂此刻的心情。
我对于他,就像猛兽对于老鼠,在已经做出了对祂而言失去自我的事情下,解释再多也是越描越黑。
即使能理解我也感受到了一丝郁闷。
树妖很快打起精神,勉强露出笑容,朝我道谢。
祂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狂风摧残过后的树。
真是没想到,我的大脑还能模拟出这样一个复杂的角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