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姚振远的神情之中，震怒的成分多于惊讶。
其小元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手写的一张对比图，左侧写的是专利的一些要点，右侧则是一些工作内容，正是从恩威高科研发部的工作日志上所得。这份比对与刚才那页纸上的所列的专利名称拼在一起，关联性已经一目了然。
接着她又抽出一张纸，是工作日志的原件，上面用笔圈出了一些内容，正好与第二张纸上写的内容相对应。
下一张纸则是研发部员工的访谈笔录，除了对工作日志的内容进行了确认之外，其小元还非常隐蔽地引导他们从技术的角度确认了那些工作和几项主要专利成果之间的关联关系。
“这些日志是你们的人力资源部交给我的，我也已经和研发部的员工访谈过，请他们确认过了，还用我多解释吗？”其小元说。
她非常清楚在这样的摊牌时刻，什么东西最能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没错！面前的这个姚振远，借调了恩威公司的研发人员，在为他间接控制的鼎力科技公司研制专利，如果猜得不错的话，鼎力公司所持有的那些专利恐怕都是这么来的！
虽然这些证据还不足够细致，但作为揭露真相的初步证据已经足够。不管其小元把这件事披露给天合的管理层还是直接交给警察，姚振远的这招偷梁换柱都算是玩到头了！
姚振远看到这些资料沉默了，过了半天，他突然说：“岂有此理，鼎力公司居然挖我们的墙角！多谢其经理提醒，我得去找他们交涉！”
其小元一怔。猜到面前这个人会难缠，没想到他会如此负隅顽抗！看来他仰仗的不止是转移公司技术成果的方法，还有鼎力公司和他之间的隐秘关系吧。
这不禁令她叹了一口气，望着一脸大义凛然、眼神中却略带狡黠的姚振远，缓慢开口道：“姚安顺，姚总认识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姚振远如遭电击，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其小元，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强撑着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那好吧。”其小元马上伸手去拿桌上的材料，口中说着，“我们就带着这些材料去报案吧，让他们去查鼎力公司的底……”
结果她的手却瞬间被姚振远的大手按住，听到他用与往常的气定神闲截然相反的颓然语气说道：“等一下！……”
其小元眼皮一抬，目光灼灼地盯着姚振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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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振远从她手下把材料抽了出去拿在手上，身子靠向沙发靠背，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喉咙中发出。这个功勋卓著的职业经理人、青州商界的风云人物、闻名全国的企业家，如今脸色铁青，眼睑低垂，眉头紧皱，像是在经历着极大的内心挣扎！
“其经理，从刚一认识你时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过了好半天姚振远才缓缓开口，“你身上有一股劲儿，会让人觉得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恭维的话此时毫无意义，其小元也不作声，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的这个男人，听到他继续说：“你这样一个人才，想必天合也非常仰仗，不然也不会让你负责这么大的项目。不过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你现在过得好像也很一般。这也很正常，在京州那样的地方，在天合这样的大企业里，就算是人才，想出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把手上的资料轻轻放在桌上，又伸出一根手指向其上一点说：“但在青州就不一样了，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登上舞台唱主角！”
“哦？”其小元听到这里，对于姚振远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故意问，“什么样的主角？”
姚振远放下茶壶，嘴角终于又泛出一丝笑意，说着：“不瞒你说，鼎力公司之前和我们其实是有些来往的，我听说他们公司负责内部管理的副总经理一直出缺。这次他们干出这样的事，理亏在先，我可以趁机讨他们一个人情，把你推荐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待遇方面都好商量，到时候你在青州的吃穿住行公司都会尽力安排。听说未来他们还有上市计划，干股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他说到这里时，其小元突然插嘴说：“我听说姚总现在在恩威领到的薪酬和奖金每年超过700万，不知道鼎力公司的副总经理和这个会差多少呢？”
姚振远一听，不禁暗暗抹汗。这番话的确是他为了拉拢其小元所抛出的橄榄枝，但对方平时看上去是那么清高淡定，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现在突然这样狮子大开口，着实出乎他意料！他可是偌大一家外企的一把手，还是积累了这么多年才拿到的数字，而这个女人现在在天合能拿多少？几十万？绝对超不过一百万！居然想借机一步登天吗？
但眼前其小元手里掌握的这些材料说足以让他这么多年奋斗的基业毁于一旦也绝不夸张，假如真的花个几百万就能把她暂时稳住，实际上已经十分划算了！
这位久经考验的老板只是一个闪念已经权衡出了利弊，马上就笑着笃定地说：“自然不会相差太多的！而且除了工作关系之外，你我今后就是朋友，我在青州的一切人脉都可以为你所用，商机会多得你忙不过来的，到时候可能你都看不上这种死工资了，呵呵。”
“哎……”其小元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目望天、一脸感慨地说，“我真的想象不出，有那么多钱是怎样一种感觉……”
“没钱的痛苦各种各样，有钱的感觉都是一样，那就是爽，哈哈！”可能是发现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姚振远的态度也放松了许多，还顺口开了句玩笑。
“……难怪让人迷恋、上瘾，为了追求这种感觉不择手段。”其小元说。
“呃……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吧，人性使然……”姚振远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你当初替恩威来青州打天下的时候，想到会有现在这样一天吗？”其小元突然问。
这个话题的转换令姚振远猝不及防，愣了两秒才说：“那时候还年轻，除了一股闯劲儿也没想太多。只是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我越觉得其实老外真的很聪明，他们只是付出了很小的成本，就占领了这么大的一片市场。可能就是因为得到得太容易，所以抛弃的时候也毫不犹豫。”说到这里时，他脸上出现了一些不忿，“说真的，如果没有恩威高科，他们的技术也不会迭代得这么快，作为国人，我是真心觉得我们并不比他们差，完全有能力把其中的一些东西收为己用，师夷长技以自强嘛，所以天合的收购其实我从内心是支持的！……”
其小元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滔滔不绝的姚振远，再次感叹这个人的口才之好！上次是把中饱私囊说成是报恩反哺，现在则硬是把背主忘恩讲成了为民请命，把龌龊事包装得冠冕堂皇的能力简直是一流的！
这些年她打过交道的公司高管着实不少，大部分人其实内心还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见不得光的，但姚振远似乎不是这么简单。其小元觉得，他之所以表达得如此自然，如此顺理成章，恐怕是因为他内心真的这么想过！所以有时可怕的不是犯错本身，而是将正邪的逻辑都彻底反转！当初那几个倒卖公司技术成果的被告很有可能还只是在逞口舌之快，对自己都能洗脑成功的姚振远显然比他们又高上了几个段位！
这令其小元心里泛上一种不适的感觉，这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美化自己一切行为的能力真的很邪，甚至容易让人产生一些恐惧！
“姚总……”她终于开口说，“恩威公司给了你这么多，你都会背叛他们，又怎么能让我相信你承诺的那些东西呢？”
这话如同一瓢冷水向姚振远兜头浇下，他顿时显得有些不安地说：“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先预支一部分薪酬给你，不方便的话，也可以找点什么来抵押……哦，车！我看你就开了个帕萨特，不如……”
“不必了。”其小元终于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我的交易条件是什么，刚来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个人一旦说出去的话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现在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在尽调结束之前，姚总不妨好好考虑一下。”说着站起身来就想离开。
“等一下！”姚振远突然抬高音调叫道。此时他已经明白了其小元的立场，恐怕自始至终她都没被他的条件打动过，只是在戏耍他罢了。其实这也才符合他一开始对其小元的判断，但很显然，走到这一步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叹了一口气，用带着些许痛苦的音调说：“拜托，先不要走，我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说完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