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肴……其小元看着走出来的这个人，又望向安迪欧阳，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是没有开口发问。

“你一个人的话，有的时候会不那么方便，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助手。”安迪欧阳笑着说，“而且这个助手正好还会调酒。”

林肴也笑了笑走进吧台里面，看了看酒柜上摆放的各种饮品，取了几种出来，接着她在两只朱丽普杯中放入冰块、挤入柠檬，倒入汤力水和果汁，最后又拿出一罐冷萃咖啡，在两杯中分别倒了一些，搅拌后放上柠檬片装饰，之后就分别放到了安迪欧阳和其小元面前。

安迪欧阳拿起来了品了一口，面露惊喜之色，赞道：“不是酒却有酒味，厉害！”

其小元并不太懂酒，尝了一口之后也觉得味道竟然相当不错，但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直白和冷漠：“我不需要助手。”

安迪欧阳看着她，也没有急着改变她的想法，而是一扬眉说道：“你不妨先听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再说？”

“那不妨就先从小江的事情开始说起吧。”其小元说。

安迪欧阳又啜了一口酒，转头问林肴说：“这酒有名字吗？”

“就叫Cruel guy（残酷的家伙）吧。”林肴说着，有些忿忿然的目光瞟向其小元。

“哈哈哈，好名字！”安迪欧阳大笑，大理石雕塑一般轮廓分明的脸上散发着光芒，穹庐顶榕树间落下的闪烁光影映在他的黑发和绅士风的着装上，使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魔幻复古的氛围里。

其小元见到这画面，就忍不住向林肴看了一眼。姚振远虽然堪称优秀，但和安迪欧阳相比，无论是在外形还是格调上又要逊色上太多了，她很好奇这个心思活泼的小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林肴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眼光没落在安迪欧阳身上，却是在望向她，嘴角轻抿着好像在生闷气。

“小江的事情我也不敢说知道得很详细，但我有确切的渠道得知，他还活着，并且这个信息本身也是高度机密的。”安迪欧阳终于缓缓开口道，“所以一旦出去这个门，你们就必须当不知道这件事，不可以向他人提起，也不可以去尝试接触他，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他还活着，但你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太好？”其小元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安迪欧阳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黯淡地说：“听说一直在昏迷之中。这大概也是他能暂时安全的原因。”

这句话瞬间刺痛了其小元的心。为了缓和情绪，她拿起酒杯饮下一口，真的觉得自喉咙到心口立时被冰冻，抛开讽刺的意味不谈，称这冷感满分的饮料为Cruel guy也是十分贴切了。

“眼下周正一被牵连进去的案子，名义上是非法获取个人信息。本来查看公司的员工信息是DCO权限内的事，但是从去年下半年起，在DCO提交给董事会的报告里经常出现一些公司HR都不掌握的信息。本来也没有人注意到，但就在前不久，有一个副部长因为私自挪用资金被移交起诉，他的律师就突然质疑了这一点，随后公司内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情况。”安迪欧阳说，“如果只是内部得知还好办，但就在前不久，这件事突然被媒体爆了出来，接着官方就介入了，周正一作为DCO的负责人就首当其冲受到了质疑。

偏偏这两年个人信息安全的话题很火，假如一家公司的内部机构有这样的大的调查权限的话，是不是对员工权利的一种践踏……之类的说法也就随之出来，目前管理层很是担忧，这件事情再扩大下去，是不是DCO的存在本身都会被挑战……”

安迪欧阳说着，从身边的牛皮公文包中抽出一份资料，递给了其小元。

其小元拿过来一看，是一份报告，上面汇集了线下和网络媒体对这件事的追踪，数量并不多，媒体的级别和影响的范围也十分有限，想必天合的公关团队也做了一些工作。但紧接着她看到了一份调查令，并且立刻注意到了签署这份调查令的人：京州市检察院检察官江毓蝶。

这个名字让她抓着资料边缘的手紧握了一下，但仍然强自镇定地把资料看完了，内容大体就是安迪欧阳所描述的那样。

“因为弟弟的事，她还一直怨恨我们。”其小元的举动却没有逃过安迪欧阳的眼睛，他深知这份资料之中哪部分会对她触动最大。

这个江毓蝶正是江毓扬的亲姐姐，不止如此，安迪欧阳还知道她和其小元有着极深的渊源。他于是又说：“这也是我觉得你是调查这件事最合适人选的原因。”

“周正一对这件事情的解释是什么？”其小元突然转换了话题。

“没有解释，每次问都只是说这是他的管理责任，请求处分他一个人来解决这件事。”安迪欧阳说着叹了一口气。

其小元沉默了，半晌后又问：“你为什么觉得这次的事情和小江的事有关？”

“当年小江出事前曾经打过电话报警，说他要举报重大犯罪，并且手上有证据，但随后他就失联了。后来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警方从他的车里、家里和公司也没有找到任何所谓的证据，高度怀疑他是因为拿到了什么人的把柄才出的事。”安迪欧阳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其小元的神情，发现她只是神情有些黯然，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才继续说，“事后DCO也把他办案的底稿翻了个底朝天，又仔细调看了监控视频，也没有找到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他到底是在哪里、通过什么办法突然查到了所谓的要案证据呢？假如有人想要因此而加害他，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手上有自己犯罪的证据的呢？虽然现在小江还活的事情是保密的，但如果不能把这件事查清的话，就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你是怀疑DCO有内鬼？”其小元已经意识到了安迪欧阳想表达的意思。DCO是高度独立且封闭的部门，不管是物理还是IT方面的防御都堪称铜墙铁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江搜集到的证据消灭掉，或者把不合规的信息素材加进DCO的数据库，都不是外部的人能轻易做到的。问题是，如果这个人第一次这样做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现在做的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更令她不解的是，现在摆明了是有人栽赃DCO，周正一为什么会采取隐忍的态度呢？没有人比他更了解DCO的情况，也不会有人比他更重视DCO的名誉，为什么相比于查明真相，他选择了独自背下所有的骂名呢？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你需要林肴的帮助。”铺垫了这么久，安迪欧阳终于说，“因为她……”

“因为她是DCO的人。”其小元打断安迪欧阳说。

这话令安迪欧阳和对面一直面无表情的林肴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履职督察官不为任何高管工作，你违规了。”其小元接着又面向林肴说。

“前辈你还不是……”受到挑战的林肴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DCO的人了。我只代表我自己。”其小元说。

林肴有些不服气地瞪着她，没有再急着辩解，而是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其小元说。

“怎么可能……”林肴明显是不信。

“名义上我是投资关系部的经理，你是我的部下，初次见面，你应该叫我经理，或者叫我的英文名字，再自然一点叫‘老大’‘领导’也行，但是你叫我‘前辈’！无论怎么论这么叫都很奇怪吧？除非你是DCO的人，并且很了解我过去的身份。”其小元说。

这一番解释有理有据，噎得林肴哑口无言。一旁的安迪欧阳随即笑了起来说：“岂止了解？她还是你的狂热粉丝呢！而且你也误会了，她并不是在为我工作，还是在替董事会工作。她是经过董事会正式任命的特殊调查官，专门负责调查这次的案子的。”

“你要是这么说，是让我给她做助手吧？”其小元说。

“不，她是辅助你的，以免有些必要的信息你调不到。要论解决这件事的动机，没有人会比你更强。”安迪欧阳解释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其小元思忖了片刻说，“董事会的态度是什么？保DCO，还是保天合？”

“没有天合就没有DCO。”安迪欧阳却说。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先看到真相，才谈得上选择。”

其小元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安迪欧阳随即说：“目前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已经出面，调查期是一个月。假如这次的调查结果是负面的话，对DCO和对天合的打击都将是巨大的。”

“所以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其小元会意。

“那提前祝你们一切顺利！”安迪欧阳说着，向林肴递去一个眼色，她连忙拎起了一只杯子，在里头随便倒了些什么凑上来，三只杯子相碰，发出了脆亮的响声，杯外冷凝的水花也随之飞溅数点，折射出七彩柔光。

这画面是如此鲜亮，其小元却觉得自己已经从令人眷恋的光明处举步迈入一片未知的暗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