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晴一时不回答，只是有点难以置信似地盯着她，其小元把身子略向后靠，坦然说道：“我这么问你是什么意思，估计你也能猜得到。现在你可以选择全部讲出来，也可以由我来讲，但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我现在给你五分钟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坦诚地把一切都告诉我，之后我们再继续聊。”

接着她向会议室墙上的挂钟望了一眼，正好是上午9点55分，那么时限就是10点！

这样说完她也没有离开，拿起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尽管没有抬头，余光仍然能看到坐在她对面的李晴的身子开始不自主地晃动，双手一会儿摆上桌面，一会儿又放下去，头也不断扭向挂钟的方向，心中焦虑和纠结明晃晃地表露了出来。

结果根本没过上五分钟，李晴已经叹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靠说：“好吧，我说。”

接着她就像是要将积压太久的压抑情绪全部释放出来一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但也并没有从自己的挂名公司开始讲，而是从差不多两年前夏敏要求她篡改员工的来源，通过挂到聚菁公司名下，并分给她一定比例的“辛苦费”讲起，讲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在这件事背后操盘的正是他们的部长张卓，再后来随着招聘费金额的增加，为了不让聚菁公司太过于惹眼，他们才让李晴用她的家人名义注册了家名叫“新未来”的公司来如法炮制。

在她描述的过程中，针对那些十分重要、却被她一笔带过的细节，其小元都进行了确认和追问，以确保整个事件清晰明确。

“这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个人一共拿了多少钱？”待这段长长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其小元这样问道。

“我拿的其实是最少的，真的！”李晴一听，十分迫切地辩解着。

“哦，那具体是多少呢？”其小元问。

“我……也有点记不清了……”李晴犹豫了一下，又偷眼看了看其小元的表情，试探地说：“有个几万块钱吧……”

但见其小元一听就皱着眉头又去翻她手上那个神秘的黑色小本子，心里就是一慌，马上更正说：“要是从一开始就算的话，可能有二十多万……”

其小元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李晴，过了几分钟，这个女孩终于绷不住了，用略带苦涩的声音说：“我真的记不清了，也说不定有四五十万吧，真的记不清了……”说罢她双手撑在桌上捂住了脸，一副痛苦的样子。

“那你们几个人是怎么分成的呢？”……

如同细细串起一根珍珠项链一般，其小元通过一个又一个目的性极强的问题，以及对对方的心理引导，彻底击溃了李晴的心理防线，拿到了她完整的证言，并一一让她签了字。

这场访谈最终落幕时，时间已经近中午。其小元拿出手机，将李晴签过字的证言一一拍照发送了出去。接着她轻叹了一声，目光又回到了面前李晴的脸上。

此时的李晴早失去了她刚进来时的活力和热情，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里，一脸的失魂落魄。

其小元望着她，眼前的画面突然有些解离，她仿佛看到了过去这些天的那些日日夜夜，坐在自己面前的方孝栋和周正一是怎样通过一个又一个刁钻的辩解来为难自己，而自己又是怎样通过一次次的调整才把自己的提问策略练到不留死角的！

相比之下，李晴并不算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这其实也比较符合他们事先对她的判断。毕竟她进职场的时间还比较短，还没有应对调查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次突出其来的调查，从心理上和客观条件上都完全没有准备！

没过一会儿，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其小元连忙打开一看，是周正一发过来的几张图片，不出意料正是夏敏签字的证言！其小元先看了一下证言上记录的时间，实际上是早于自己完成取证的时间的，周正一这个家伙，面对比李晴要老练得多的夏敏，居然还能比自己更快取得突破吗？其小元想着，突然嘴角就露出了些许的笑容，但马上又收敛了起来。

她又快速地浏览了一下夏敏的证言内容，基本上和他们事先调查出来的结果吻合。看到那其中大量的细节，她真的有一种冲动，想立刻去向周正一要来他的访谈录音，听听看他是怎么做到这么高效的取证的！

要知道，对于周正一来说还存在着一个难点，那就是性别差异。夏敏是个女孩，并且精明能干，谁都无法预测她被逼急了会使出怎样的招数来！所以在他们进行模拟访谈的时候，给周正一搭对练习的其小元就真的卯足了劲儿来挑战他来着！

其中有一次，在周正一问到关键问题时，其小元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周正一身边，伸手向他脸上一拂，笑着说：“帅哥，别这么严肃嘛，这不就是你的一份工作嘛，还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不如咱们聊聊更实际的怎么样？只要你今天不再追问这些事，哥的大恩妹妹一定不会忘记，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其小元平时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脸古井无波，就算是笑也只是蜻蜓点水，眼下突然露出这样柔情妩媚的一面，着实把周正一和旁观的方孝栋惊得不轻！尤其当她说完话，俯身向周正一靠近时，两个大男生同时“霍”地站了起来，一个面红耳赤，另一个面如土色！

但是其小元的戏居然还没有演完，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衣领处，脸上的笑容不变，口中却说：“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立刻喊人，说你要非礼我！到时候，你记录的这些还有用吗？”几乎与此同时，她已经敏捷地拿起桌上的录音笔，咔咔两声，将里面的录音消了个干净！

就在对面两个人瞠目结舌的当空，其小元已经收敛起笑容，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又用平时那种淡淡的语气说：“你失败了。”

就访谈训练来讲，这次周正一确实是失败了，但他愣愣地盯了其小元几秒，竟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下意识地就去扯了扯自己衬衫的领口，额角像是也渗出了汗来！

方孝栋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先是动作停顿如同泥胎木塑，好半天之后才一屁股坐到椅子里发起呆来。

周正一把夏敏的证言发给方孝栋和其小元之后，又补了一条信息：“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我要去和老方汇合了。”

其小元见状对李晴说：“走吧，我们到隔壁去。”

隔壁正是周正一所处的会议室，其小元走到会议室门前时，周正一正好走到门前，双方交错的瞬间都没有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小元看到了周正一眼中的笃定和信心，而周正一则看到了其小元眼中的信赖和鼓舞。

两人都知道，这场战斗并不是接近尾声，而是刚刚拉开帷幕！方孝栋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信息传来，并不是因为对张卓的访谈遇到什么麻烦，而是根本还没有开始！

这也是三人商议好的战略，先由方孝栋以项目访谈为名缠住张卓，周正一和其小元则由外围突破，先拿下夏敏和李晴这两个张卓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最后再由周正一与方孝栋合流，展开对张卓的总攻！

而之所以没有急着放夏敏和李晴回去，主要是怕她们在没有人看着的情况下销毁证据，另外虽然两人已经交代，也不敢保证在脱离眼下的环境之后会突然改变口风横成枝节，所以至少在拿下张卓之前，需要有专门的人陪着她们。

周正一走到方孝栋他们所在的会议室，推开门走了进去。到了室内，第一印象就是气氛很好，轻松愉快，相谈甚欢。他知道这是方孝栋的长项，这个人很擅长聊天，除了那该死的洁癖之外，和他说过话的人无不如沐春风。

其实两人私下里也交流过这个问题。

“我觉得一场访谈也可以考虑放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当时周正一表达了这样的看法，“像你这样的人，就适合唱白脸。”

“假如访谈也有阶段的话，一开始最好是一个人，不然对方会因为有压迫感而第一时间建立心理上的防御，后续会很难推进的。”方孝栋却说，“当然等到了逼宫的关键阶段，再加一个人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尤其是万一因为某些原因而陷入僵持的时候，一个神秘第三方的加入可能会有奇效，会让对方不由自主地认为对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当然这都是理想的情况，人手不足的时候，单打独斗也是难免的。只是真要那样的话，我倒是好奇你会怎么和对方谈。”周正一话里带着调侃似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我喜欢秩序，对于破坏秩序的人可就没那么有耐心了，比如你。”方孝栋说着，脸上还是带着温柔得令人感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