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信息泄漏”和“信息污染”这两个词的区别时，周正一已经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几张纸放在了桌上，并说明道：“这是一份研究报告，来自于一个国际顶尖的科研团队，主要内容讲的是在使用AI的过程中产生的数据污染问题。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最靠近这份报告的一名董事好奇地拿起报告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满篇都是英文，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就放了回去。其他人一见这情景，也根本不动什么想去读一读的心思了，不如听周正一继续说。

“简单说来，因为AI模拟的是人的学习过程，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一开始什么都不懂，通过不断地接触、分析和记忆新知识，形成了自己的体系，并进行举一反三，在遇到新的问题时，就会根据自己的‘经验’来进行解答……”周正一进一步解释道，“既然如此，就像人类人学习有可能产生偏见一样，机器学习也会产生一个非常自然的结果，那就是AI所形成的经验，未必接近真相，尤其是当他用来学习的素材中存在误导和偏向的时候。……”

“周总，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个和DCO的事件有什么关系么？”像是对周正一冗长的说明而感到有些不耐烦，莫文敬率先提出了质疑。

“我知道这些技术问题理解起来会有难度，现在我直接说结论。”周正一随即说，既像是在回应莫文敬，又像是压根儿没理他，“这次出现信息安全问题的原因，就在于DCO所使用的AI工具被投喂了错误的资料，误导了它，而我们的督察官引用了他给出的结论，自然就使原本不该出现的信息出现了！”

“据我所知，这次事件的起因是DCO所披露的一些报告里引用了未经授权的个人信息，你使用的是‘被投喂’这个词，是想说有人故意把这些个人信息输入了DCO的数据库吗？”莫文敬非常敏锐地说，“虽然我不太懂技术，但听说过DCO所使用的系统是完全独立的，安全级别全集团最高，又有谁能够把这些信息人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去呢？”

“这就是我刚才要先谈到这篇研究报告的原因。”周正一却坦然答道，“不然很容易陷入到传统固有的认知里出不来。”

他这么一说，莫文敬顿时憋了一个大红脸。

周正一也不理他，继续说：“还有一个事实我想说明一下，目前DCO所使用的AI工具是由集团IT部门提供的，因为我对这个工具存在一些疑虑，一直也没有开通向外网查询信息的功能，调取的都是集团内部有权限的信息。也就是说，假如信息污染发生在信息获取这个环节的话，只会来源于公司内部！”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温镇旭的眉头不自主地就跳了一下。

莫文敬显然也听出了周正一话中有话。天合集团的IT部门起先属于经营管理本部，但随着公司信息化脚步的加快，这个部门的规模不断壮大，成立了信息资源本部，部长是一个叫庞维信的人。这个人的身份大家也都清楚，他来自旷世曾经的一家子公司，也就是说，是杀派温总这一边的人！

现在周正一给出了这样的结论，无疑于将矛头指向了温镇旭。最大的证据就是周正一那边话音刚落，在座的其他人已经把目光都集中到了温镇旭的身上！

于是这边的莫文敬立刻开口试图解围：“周总，我觉得有点好奇，既然你已经把这件事调查到这个份儿上了，为什么不早点出面应对，还让调查组经历了很多周折，最后甚至缺席调查，让公司应对外部机构的时候十分被动呢？……”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但是，不管是DCO的问题还是其他什么部门的问题，终究是天合的问题。向外部机构做过细的解释，除了让问题变复杂之外并没有什么帮助，更何况这些调查结论也是我们的一位同事经过非常艰难的调查之后，于今天早上才最终得出的。事关DCO的案子，既然被问到了，我就说一下，供各位董事参考。其实今天我更想说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既像是回答了莫文敬，又像是把他轻飘飘地推开，走去别处了，丢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如鲠在喉。

但现在大家也没工夫去关心他，倒是对周正一提到的“另外一件事”比较感兴趣，都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他讲。毕竟周正一跟安迪欧阳一样失踪了一阵子，谁知道会抖出什么猛料来呢？

“周总，周总……”谁知这时姜廷与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关于这第二项议案，如果你的解释告一段落的话，咱走个表决的流程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实在有些忐忑，这位周总的风格他也是见识过多次了，难缠程度估计也只有那个其小元能够与他比肩了吧。但毕竟自己是主持人，有确保会议按计划进行的职责，硬着头皮也得上！

结果周正一真的完全没给他面子，直接一摆手说：“等我说完。”接着他又补充道：“要说清楚这个问题，我需要再找一个人进来，投资关系部的其小元。”

姜廷与也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手，毕竟在会议开始之前周正一就已经和他这个主持人说过，今天需要其小元配合，让他知会一声。虽然这种临时的指派令他十分不爽，但也知周正一的脾气，不答应他的话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来，只得照办。

无奈下，他再次按铃。很快，其小元也走了进来，和周正一并肩站在了一起，两人互望了一眼后，周正一再次开口道：“大家可能也听说了，前不久DCO进行了一次突袭内部审计，借今天这个机会，把其中的发现向董事会汇报一下。”

姜廷与听到这里，立刻插嘴道：“周总，这件事恐怕和今天的议题没有关系吧？我建议另行安排时间……”话刚说了一半，周正一已经打断他道，“就是因为有关系，所以才要现在说。”

听到这话姜廷与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发现当下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大多流露出了一些不满的神色，这才意识到今天的情况与平时又有不同，现在相比于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大家更希望痛快地把这出戏看完！尤其刚才安迪欧阳和赵明杰之间的戏显得有些扑朔迷离，让人心有不甘；现在好不容易周正一这么坦率，愿意主动讲解剧情，却总是遭到姜廷与不识相的打扰，怎么会开心呢？

于是姜廷与对周正一抬了抬手说：“那请便吧。”便再也不吭声了。

“在这次审计的过程中，我们截获了一些流通与公司内部，但却不被集团信息系统管控的信息，其中涉及到潜州一家子公司--天合实业，据查，他们曾经在没有经过正式审核和报备的情况下以公司股份对外提供担保，数额高达数亿，现在已经被诉讼追索，面临着极大的败诉风险。本来这桩案子与集团总裁耿雷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我打算在今天的会议上和他确认一些问题的，但很遗憾，刚才他已经离开了……”周正一说到这里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转着会议桌逡巡了一周。

潜州案已经被媒体报道了出来，在座的众人当然也是多少有所了解的，并且也大概猜得到这事与耿雷脱不了干系，是以他当时提出辞职的时候，也没有人过于感到意外，之所以表现出惊讶，不过是因为没想到耿雷会选在这个时点辞职罢了。现在听到周正一说的话，也有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感叹原来耿雷是料定了安迪欧阳和周正一回归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向他发难，所以索性先行跑路，以免言多必失！

但周正一的话显然没有说完，人们很快听到他继续说：“但这个案子只是一个开端，一个引子，启发我们注意到集团内部的违规行为已经远远超越了个人、单个部门的范围，它甚至超越了我们传统认知上的个人或集体的贪腐、渎职行为，上升到了资本运作的层面！也就是说，我们发现有人在利用集团内的一些业务、一些子公司，编织起庞大的关系网络，在进行有计划、有预谋的敛财，规模大得超乎我们的想象！”

他向其小元使了个眼色，其小元于是接口道：“上次董事会的时候，我说过要对投资关系部的历史资料进行清查。在清查的过程中，也有一些意外的发现，恰恰与DCO这次的调查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在这里进行一个说明，请大家看一下这份资料……”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类似台灯一样的设备，按了一下按钮，一束光随即发出投在她身后的白墙上，一张图随即清晰地映照在了上面！

来不及对这小巧的便携式投影仪感到惊奇，董事们已经看清了那图上的内容，各种错综复杂的图表上方，用红色大字注明的标题：天合集团秘密资金流示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