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雪花联,又称续字联。就是像铺雪片一样加字续句,这是最难对的对联,没有之一。
因为它的字数不确定,意图不明确,你只能根据它给出的字面意义往后猜。
但才女们个个艺高胆大,毫不担心。
于宛昕道:“水,”
童玉洁道:“风,”
骆静道:“尘,”
万柳道:“岸,”
马幼莎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景,而后缓缓起身,走到不远处一块因退潮而露在沙面上的大礁石后面,盘腿而坐。
霍世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明白她是有意而为之,便暂不管她。继续道:“摊,”
于宛昕道:“花,”
童玉洁道:“波,”
骆静道:“埃,”
万柳道:“线,”
霍世有补充说明道:“朕说的是摊开的摊,不是滩涂的滩。”
于宛昕随机应变道:“臣妾说的是发展的发,不是花朵的花。”
童玉洁跟道:“臣妾说的是拨出的拨,不是波浪的波。”
骆静从道:“臣妾说的是挨紧的挨,不是尘埃的埃。”
万柳也道:“臣妾说的是限制的限,不是针线的线。”
霍世有捋须而笑,接着道:“阳,”
于宛昕道:“花,”
童玉洁道:“云,”
骆静道:“地,”
万柳道:“潮,”
霍世有道:“光,”
于宛昕道:“朵,”
童玉洁道:“彩,”
骆静道:“面,”
万柳道:“流,”
霍世有道:“赤,”
于宛昕道:“金,”
童玉洁道:“轻,”
骆静道:“静,”
万柳道:“沉,”
霍世有道:“条条,”
于宛昕道:“灿灿,”
童玉洁道:“飘飘,”
骆静道:“悄悄,”
万柳道:“甸甸,”
霍世有道:“的确,”
于宛昕道:“切事,”
童玉洁道:“当真,”
骆静道:“果然,”
万柳道:“实在,”
霍世有道:“炫耀,”
于宛昕道:“绚烂,”
童玉洁道:“乖巧,”
骆静道:“淡定,”
万柳道:“庄严,”
霍世有道:“美逗挑。”
于宛昕道:“好勾撩。”
童玉洁道:“奇应邀。”
骆静道:“岂自抛?”
万柳道:“重阻挠。”
到此结束,霍世有的上联就是:
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于宛昕的下联是:
水发花朵金灿灿切事绚烂好勾撩。
童玉洁的下联是:
风拨云彩轻飘飘当真乖巧奇应邀。
骆静的下联是:
尘挨地面静悄悄果然淡定岂自抛?
万柳的下联是:
岸限潮流沉甸甸实在庄严重阻挠。
霍世有觉得四贵妃的联,字面上对得都算工整,但意境跟不上。因他在上联运用了分句成辞,断句成诗,隐语影射,反顺有章等诸多技巧,估计能对得上来的人不多。
就目前来说,四个才高八斗的贵妃,已经被他难住了。
比方他把上联句断成:
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那么四贵妃的下联就分别是:
水发花朵金灿灿,切事绚烂好勾撩;
风拨云彩轻飘飘,当真乖巧奇应邀;
尘挨地面静悄悄,果然淡定岂自抛;
岸限潮流沉甸甸,实在庄严重阻挠。
看上去都基本过关。
要是把上联句断成:
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四贵妃的下联就分别是:
水发花朵,金灿灿切,事绚烂,好勾撩;
风拨云彩,轻飘飘当,真乖巧,奇应邀;
尘挨地面,静悄悄果,然淡定,岂自抛;
岸限潮流,沉甸甸实,在庄严,重阻挠。
显然都对不上。
如果将上联句断成如下多种形式:
a、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b、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c、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d、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e、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f、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g、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h、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等等一切未尽之组合,这让四大贵妃的下联去对,肯定是牛头不对马嘴一团糟。
更何况“阳”、“光”、“赤”、“条”都是主体隐喻,是现场赤龙裸凤的含蓄表达,也是真实写照。真要联成绝对,谈何容易!
“皇后,出什么状况啦?这能难到你吗?”霍世有朝着石下学富五车的马幼莎,边挥手边问,一脸的得色。
马幼莎射给霍世有一个摄魂的媚眼,倩笑道:“皇上,绝对不可对绝,留一个悬念吧!”
“绝对不可对绝,看来皇后这个念,还真有点悬!”霍世有捏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户外活动结束后,所有人再回水师驻地住了一晚。
翠美玉跟霍飘当晚都在船上安歇,不方便找上官未央约会,等她第二天早上回到“领事府”时,霍世有已起驾回京了。
她没见着上官未央,有些失落。但想起他的承诺,便在内心美美的盼着。
当天下午回到宫中,因为折腾得累了,人归本位,各安其所。
入夜,马幼莎沐洗收拾停当,并没有马上就寝,而是叫顾希颖准备好了文房四宝。
之后她运笔行楷,写了一行字。字迹端庄大气,颇具观赏性。
写好以后,她也没保存下来,而是挼作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次日一早,顾希颖便在倒垃圾的时候,将那纸团儿捡出来,偷偷交给了过来巡逻的将谋适。
她还把沙滩上皇上与四妃对对联,皇后没直接对答的详细情况,涓滴不漏地向将谋适作了叙述。
将谋适吩咐道:“蔷薇使,万一陛下向你问及布屏破洞之事,你证实有之。在南起往北约十五丈远六尺高处。如问为何当时不讲?理由是担心皇后及贵妃知道洩漏了春光后,难为情。”
顾希颖庄严应道:“回渔翁的话,我记清楚了。”
交待完毕,将谋适即时到相府找到霍实诚。
两人密谋了一会,将谋适又将顾希颖交给他的皇后手笔,转手给了霍实诚。
知是皇后手笔,霍实诚心领神会。
待将谋适离开后,他将纸条上的内容转抄在另一张纸上。并将皇后的手迹销毁。然后起身去了“渡云楼”。
见国相来访,上官未央放开了搂在怀里的年沟涌,从高背靠椅上起身站起来,寒暄道:“不知国相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霍实诚拱手应道:“不客气,不客气,今日冒昧造访,是有一事相求。”
上官未央朗笑道:“但说无妨。”
“久闻国师自幼随母习得丹青妙笔,想借你墨宝一用。”霍实诚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双手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上官未央接过一看,撇嘴差评道:“这字写得还真不敢恭维。但文句算得上深奥。”
“此为我即兴之句,欲贴于案前,聊怡逐新趣异之情。”霍实诚扬了扬眉梢,以示志在消遣,摇头苦笑道:“只是我这字,真不能见人。”
上官未央微笑道:“人各有短长,入书房坐吧!”
“好。”霍实诚喜形于色,跟他进了书房。
这时候,风情万种的年沟涌,已备好茶端上,柔声道:“国相请用茶。”
“谢夫人!”霍实诚看她的时候,见她虽低着头,却在用余光看他,就不多言,只在心里坏酒烂醋的酸不溜丢。
给霍实诚和上官未央上好茶之后,年沟涌又自动自觉去磨墨。
看她温柔像掉进水塘的月亮,软弱似离开草原的绵羊,霍实诚当真恨不得立即送上官未央去天堂。
字片刻写好,茶一喝完墨也干。
霍实诚将新老字条同时掖进怀中,道谢告辞离开,再去找将谋适。
确定万事俱备后,将谋适秘密进见霍世有,报告说左丘磔送回来的黄布帛上,发现一破洞可用来偷窥,疑有人藐视君威,贼胆淫心。
霍世有可以疏忽国事,私事却从不马虎,一时龙颜大怒,命将谋适彻查到底。
将谋适立即找到顾希颖、单慧仪、潘晨謦、史莹、滕兰等,象征性询问了一下。并警告她们不许声张。
然后,他又去相府找霍实诚,要了经上官未央转抄的那张字条。
“净成斋”风阙之上,霍世有正负手来回踱步。偏重过密的脚步声显现出他情绪的急躁。
远远看见将谋适匆匆忙忙往这边走,他便手扶雕栏等待着。
将谋适走近一看,见霍世有正在楼上,忙施礼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上来吧。”霍世有语气平常,表情却并不放松。
将谋适上楼后随霍世有进屋,并掩上了门。
“有情况?”霍世有问道。
“是。微臣问询过顾希颖、单慧仪、潘晨馨、史莹、滕兰等婢。顾希颖证实,在贵妃们答对联的时候,发现确实有人通过布墙上的破洞往内窥视。”将谋适答道。
“那她当时为何不讲?”霍世有问道。
“她说恐皇后及贵妃难堪,又怕扫了圣上雅兴。”将谋适解释完又补充道:“顾希颖回忆说,陛下出的上联是: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微臣方才去找国相,侧面了解梁丘岸魁和上官未央的情况。国相没能提供有价值的东西。但我在国相书案上发现了这个,就找借口跟他要了过来。不知跟陛下的上联是否有关?”
将谋适边说边从怀中摸出字条,双手呈上。
霍世有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
石投阴影黑洞洞地道玄奥妙惹招。
这跟他出的上联,从字面上讲是一一对应,天衣无缝。从意象上讲,则似身临其境,情景交融。
放眼当今天下,几人有此等水准?他一下子惊掉了下巴,把上下联结合起来就是:
沙摊阳光赤条条的确炫耀美逗挑
石投阴影黑洞洞地道玄奥妙惹招
像这样沙对地;摊对投;阳对阴;光对影;赤对黑;条条对洞洞;的确对地道;炫耀对玄奥;美对妙;逗挑对惹招。
无论上联在句断上如何错综、跳跃、顺逆,下联都能随机应变,如水入渠,浑然一体。
而且上下联在谐音、明表与隐喻上,亦是天地合一,相映成趣。
霍世有想道:“若非耳闻目睹,何得如此佳句?但霍实诚没有参加这次活动,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这张字条必定另有来由。”
他盯着纸上的字迹看了好一阵,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就着坚攻初马上去“乾明堂”,把上官未央七年前要求建“渡云楼”的奏折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