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破旧的草房,一进屋便闻见浓烈的血腥味。
“主子,这里暂时安全,奴才先为您包扎一下伤口。”廉进拖着一条瘸腿走过来,手上端着简陋的伤药和纱布。
他的一条腿在逃出追杀的时候被打断了,也只是随意用两根木头固定。
为了从皇宫里逃出来,他们折了不少兄弟。
魏玹没有应声,只脸色阴沉得可怕,一道鲜红的,尚渗着血的伤痕从左侧脸穿过眉骨直至额头。
廉进心里一颤,过去小心翼翼的割去他的外衣,露出狰狞的伤口,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最严重的是右肩后深可见骨的剑伤,若非主子及时躲开,这一剑便会刺进他的胸口。
廉进小心翼翼的替魏玹清理伤口,还不容易才止住了血,若是换做常人,受着这么重的伤早已躺在床榻上鬼哭狼嚎。
但魏玹硬是端坐与木凳上,廉进为他处理伤口时亦是半声不吭,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廉进瞧了眼自家主子额头上的细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身边没有大夫,廉进便只能粗略的清理止血,带去寻了大夫来还要好好诊治包扎,以免留了隐患。
“好了主子。”替魏玹处理好伤口,廉进也松了口气,去将一件外袍披到他身上。
现在天气凉了,若是受寒发起了热那就麻烦了。
“宫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魏玹突然问道。
他们虽然逃了出来,但宫中仍是有不少他们的人 ,想要知晓皇宫如今的动向并不算难。
他被太后追杀的消息若是传进钟粹宫,阿熙定然会担忧不安。
闻言,廉进微微抿唇,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宫里的确是传来了消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嗯?”见廉进半晌未有应答魏玹斜睨过去,眉头轻轻拢起。
廉进登时身体一抖,连忙开口道:“宫里方才传来消息,太后派人包围了钟粹宫,不准人进出,而且,那假太子也去了,据说......”
说到这里廉进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魏玹一眼,继续道:“太后将人带进了内殿。”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魏玹硬生生的将木桌的一角捏碎,眼眸中盛着滔天的怒意。
将一个男子堂然皇之的带入女子的内殿,魏玹不敢想当时的宋纯熙有多恼怒多委屈。
他只恨不能早点将她接出来!
“主子息怒!”廉进忙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与尽快与公羊将军取得联系,宫内有秋雨等人,定然能护住熙小主的,主子可暂且放心。”
“你让我如何放心!”魏玹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宛若一头失去伴侣的困兽,焦躁愤怒,恨不得扑上去将敌人全部撕碎。
“主子!”廉进顶着魏玹的怒火,跪在地上:“太后软禁熙小主便是想用来牵制主子,太后短时间内定然是不会动熙小主的,奴才求您,先去与公羊将军汇合吧!”
他们潜伏多年,吃尽了苦头,决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啊!
魏玹双拳紧握,自然知晓廉进的话是对的,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去找公羊荀。
但是.....他一想到阿熙与孩子被关在冰冷的皇宫,受制与太后,他的心便恐慌颤抖,唯恐她们有个三长两短。
太后心狠手辣,阿熙在她手里又能平安到几时?
“我不能放任她在太后手中!”魏玹猛然站起来,动作太大牵扯着伤口又渗出了鲜血。
“不可啊主子!”廉进去抱住魏玹的腿,眼里含着泪:“您现在出去便是正中太后下怀!您相信奴才,熙小主是不会有事的!”
可惜这些话魏玹尽数听不入耳,执意要出去,往日的冷静仿佛被丢弃一般。
见状,廉进一咬牙放开魏玹腿站起来,没了廉进的阻拦,魏玹大步往外走。
只是还未走出草房便感觉脖子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廉进忙去接住倒下的魏玹,脸上带着愧色:“对不起主子,奴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去送死。”
待主子醒了,他廉进自会任由主子杀剐。
廉进抹了把眼泪,对外大声道:“快备马车,我们要尽快与公羊将军汇合!”
*
是夜,宋纯熙再次被噩梦惊醒,守夜的秋雨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查看:“怎么了小主?”
一瞧见宋纯熙满头的汗水秋雨心疼的用手帕给她擦拭,“小主,您这是又做噩梦了?”
自主子失踪后小主便噩梦连连,时常被惊醒,睡不得一个好觉。
宋纯熙脸色十分不好,短短一个月她便瘦了一圈,“外面可有消息了?”
问的自然是关于魏玹的消息。
闻言,秋雨沉默不语,轻轻的摇了摇头。
太后将钟粹宫守得密不透风里面的消息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
整个钟粹宫都像是隔绝了一般。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各宫似是都亮起了烛火。
“外面发生何事了?”宋纯熙略微蹙眉。
夜已经深了,整个皇宫却像是躁动了起来。
“奴婢出去探探。”说罢秋雨便起身走了出去,不过半刻钟她便匆匆忙忙的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小主,皇上驾崩了!”
这对她们来说算是一个坏消息。
永和帝死了,就意味着假太子将会登基。
假太子将钟粹宫视作眼中钉,一旦他登基为帝,那么钟粹宫会更加如履薄冰。
太后不动钟粹宫是因为她想将作为人质,不过若是假太子坐稳了皇帝之位,不再手太后牵制,那么钟粹宫就会成为他第一个除掉的对象!
因为他不会容许任何可能影响他皇位的威胁存在!
听了这话,宋纯熙微微蹙眉,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思量片刻,开口道:“为我更衣。”
“是。”秋雨点头,也明白宋纯熙的意图,永和帝一死,她们不能在钟粹宫坐以待毙。
秋雨为宋纯熙穿好衣服,忽的露出迟疑的神色:“我们想要过去,可钟粹宫外守着的禁军该怎么办?”
“放心,有人会来请我们过去。”宋纯熙淡淡的说道。
永和帝死了,着急的可不止她们。
果然,门外传来赵怀良的声音:“小主,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瞧,比咱们更着急的人来了。”宋纯熙眉头轻轻一跳。
在这皇宫中最不希望永和帝死的无疑就是皇后了。
只要假太子已登记,她作为先帝的发妻,能有什么好下场?
乾清宫,里里外外跪倒了一片人,不少朝臣闻讯赶来,各宫嫔妃,就连位份最低的才人也在乾清宫。
各嫔妃跪在地上,皆是哭得梨花带雨,但这其中有几人是真心,又有谁知道呢?
天入了冬,宋纯熙身上已然穿着狐裘,守在乾清宫门外的侍卫一瞧见皇后和宋纯熙脸色大变,想要进去通报。
皇后却不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抬脚进了乾清宫。
那侍卫一脸苦色,太后早已吩咐人看住皇后,没成想竟还是被她出了来,还带来了钟粹宫的那位。
这皇后一来里面怕是要出些乱子,届时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小侍卫。
皇后一进乾清宫便瞧见朝中的几个重臣跪在永和帝的床榻前。
永和帝双手交于胸前安详的躺着,脸上盖着一块明黄色的绸布。
那几个大臣脸上皆是带着悲怆,假太子立于一侧,神态悲伤,眼眶微红,里面隐隐闪着水光,不知道的以为是死的是他亲爹。
“陛下!你怎能就丢下臣妾一人!”皇后满目泪光,扑到床榻前,半个身子伏在永和帝身上大哭。
哭得不似外面的那些妃嫔那般梨花带雨惹人怜,却是实实在在的真情实意。
无论她与永和帝之间有多少龃龉,如今永和帝一死,她没了依靠,便又想起了年少时的那点情分。
年少时,青春少艾,她也曾一心一意的爱慕过永和帝。
皇后实在是哭得太过惊天动地,就连假太子脸上的悲情差点都挂不住。
太后见状脸色不甚好看,冷声道:“皇后悲伤过度,有失仪态,还不快将皇后请回宫歇息?”
话音一落,以柳嬷嬷为首的几宫女便过去想将皇后拉走。
皇后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挣脱开几人的手:“本宫不走!本宫不走!”
“皇婶,您要节哀顺变,就让皇叔安静的去吧。”假太子开口道。言外之意便是皇后在此撒泼是扰了永和帝的安宁。
“谁是你皇婶!”皇后呵斥一声,“一个身份不明的东西也敢在此乱攀亲戚。”
“皇后慎言,淮序太子乃是建文帝之嫡子,更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一个大臣说道。
皇后却不屑的冷嗤一声:“正统?不说陛下膝下还有亲子,哪用得着宗亲继承皇位,而且又有谁知晓这人到底姓不姓沈?淮序太子失踪多年,活没活着还是个未知数,这人却突然出现说自己是沈淮序,是将本宫当三岁孩童戏耍吗?”
被皇后这般质疑贬低,假太子脸上的神情差点挂不住,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