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微幽怨地看了姐姐琴一眼。
琴讪笑了一下。
年前妹妹经常往院子外面射箭,毎射一箭便会骂暨白一声,那时她虽有些浑浑噩噩,却也记住了妹妹的不开心。
后来再见她与暨白嬉闹时,就只当妹妹强颜欢笑,其实不知藏了多少委屈。当时她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讨了子微的欢心,让妹妹重归自由。
不过子微如此急色,却是她没想到的。转念一想,他父亲弟弟俱是急色之人,也就不奇怪了。
“殷侯对你好么?”林施微此时也不想和琴再去探讨与暨白的误会,“姐姐每日都来陪我,不要因为我恶了他。”
琴听到妹妹说起子微,立刻又恢复了高冷美人的姿态,“他什么美人没见过,我若是像其他人一样整日与他献殷勤,他必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不搭理他,他才会日日琢磨我想什么,把我放在心里。”
林施微:“……”
互不相爱的爱情,她不是很懂。
子微如今也是后悔脱口娶她为妻了。本以为琴对自己有所求,才会在自己必经之地,以神女之姿出现。自己趁机娶了她,将这样一个美人收在身边也是件美事。不过她若真有所求,自己可不会立刻答应她,也会看情况斟酌的。
却没想到自从许诺娶了她后,这女人是一点心思也不肯为自己费了。
既不提什么要求,对自己也没什么好脸色。好像那日费尽心思引起自己注意的女人不是她似的。
每日不是去看她那个妹妹,就是无视自己,只除了睡觉时给自己几分颜色,睡完以后也是立刻翻脸不认人,恨不得自己赶紧滚出她的视野范围。
子微总有一种错觉。
是她睡在自己,而不是自己睡她。
他有些不敢置信,那有易氏女成为了自己妻子,看不到自己贵为殷侯,又样貌俊朗,身材高大吗?
她怎么能不爱自己呢?
他可是看到族里好多女人用渴慕的眼神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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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我想求你一件事。”看到一脸恍惚的弟弟,子微又想起来另一个有易氏女。
这有易氏有毒吧,专门来祸害他们殷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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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子微想起来弟弟白日拜托他的事,凑到背对自己梳妆的琴身旁,脸上带着不自知的邀功表情:“今日二弟来,竟然敢指责我不同意他娶你妹妹,而我竟然娶了你!”
琴梳发的手停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梳起来。
子微却注意到了,知道琴心里并不如看起来那样淡然,心里到底有了些得意,“你妹妹和你怎能相提并论,你的貌美聪颖当世无二,只要是个男人,都不能拒绝得了你。你妹妹不过……”
本想夸赞她的,却见到琴眉头蹙起,转念一想,这女人很是宠爱她妹妹,她妹妹也是说不得的,“也是难得佳人,但是在我心里却是远不如你的。所以我斥责了二弟一番。”
琴微微低头,专心梳理垂在腰间的长发。也不知还在不在听自己讲话。
“二弟不服气,竟然威胁我,要离开殷地!我气恼之下,便让他离开了。”
仔细看了看琴低眉垂眼依旧毫无波澜的表情,子微站直身子,踱步来到琴身前,挑起她的下巴。
让她眉眼从那梳了许久的头发上望向自己。
“为了你,我将我那二弟都赶出了殷地。后日一早他就要走了。”
琴一双杏眼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子微紧盯着琴,在他耐心告罄的最后一刻,琴嫣然一笑,整个人柔媚地叫人酥了骨头,“殷侯待我之心,妾身实在受宠若惊。”
这女人果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总是在自己生气的边缘敷衍自己一句,对自己跟驯马似的打一棒子给个枣。
子微一把抱起琴放在床上,欺身压在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身上。吹了吹她的耳朵,惹得这女人浑身一颤。
偏他还真就吃这一套。
第二日,琴便把子微跟她说的不知是真是假的话,说给林施微听了。
“妹妹,你……”自从那日后妹妹整日魂不守舍,她便知道了妹妹对那暨白还是真有几分感情的,“若是你不想让他走,我便去求子微。暨白是他亲弟弟,只要有人给他个台阶,他定然不会再撵人的。”
林施微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惶恐,反而高兴,“姐姐,我终于找到机会与他和好了!”
来不及与琴解释,林施微便骑着马去找到暨白。
果然,暨白没有像之前把她拒之门外。
只是冷着一张脸,看侍人忙忙碌碌地打包行李。
“暨白,你要离开殷地了么?”
暨白见她来了,慢腾腾地起身,将他那把青铜剑拿起来擦了又擦。不理她。
“你明日早晨就走了么?”
暨白将他擦得一尘不染的青铜剑放在太阳下,折射出铜色锋芒。还是不理她。
“暨白,你舍得我么?”
暨白睨了她一眼,将他的宝贝青铜剑用丝绸包裹好,仔细地打了个整齐的结。
林施微骑上马回去了。
暨白一愣,气得将宝贝青铜剑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在了案上,然后抓过来还在收拾行李的侍人,“你看她,她到底什么意思?她怎么就说三句话就走了?!她还没说让自己留下来的话呢,怎么不试一试?”
再多说一句,他就应了啊!
明明就是想测试一下这有易氏女对自己到底有没有真心,只要她来找自己,心里便是有自己的。暨白就会放下芥蒂,与她相守到老。
若她无动于衷,这殷地还真是不待也罢。远远离了这女人,见不着她,想来伤心也会少些。
谁知道这女人来了。
是有真心的。
说了三句话就走了!
三句话!
这真心也不多!
暨白有些怨恨自己明明决定了她来就认栽,可是刚才看她急切的表情,忍不住又想看看她真心有多少。
好了,叫你贪心!
暨白忍不住左手成拳,锤了右手几下。
正待暨白叫人将收拾好的行李在放归原位,自己好去哄哄她时,却见到林施微又骑着马回来了。
她身上背着以前他送她的弓,迎着正午的阳光,明媚如艳阳,“暨白,我和你一起走。”
暨白张了张嘴,骑在马上的林施微比他高了许多,他要仰起头来,才能确保不会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滑落。
“我走了以后,就不再是殷侯的弟弟了。或许连一个平常的殷氏子弟都不如。”
“那又怎么样?”林施微笑靥如花,翻身下了马,“你还是我的暨白啊!”
暨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施微的眼睛。
里面的感情还是那样真。
“湘儿……,你当真……”
或许从始至终,都是真的,她说得果然没错。
自己的感觉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暨白抱起林施微转了一圈,“我好高兴!湘儿,我真的好高兴!”
两人笑了一阵。
林施微划着他的胸膛问:“那咱们什么时候离开?”
“……”
暨白笑容一顿,既然湘妹妹真心与自己在一起,干嘛还要离开部族找苦吃?
便试探着对林施微说:“我与大兄没什么真正的矛盾,我去求一求他,咱们便还能留下来。”
“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咱们去哪里都是好的。”林施微不以为意。
哪里过得舒服自在,便在哪里,林施微已经习惯没有家、漂泊的日子了。
“你竟然舍得你姐姐?”暨白这次是真的诧异了。难道他在她心里比她姐姐还要重要?
林施微看着暨白,“不舍得。但是更舍不得你。”
两人对望,一眼万年。
“我去与姐姐说一声。”
“我去与大兄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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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听到妹妹与她的心上人和好了,也是一阵放松。
她已经如此了,妹妹不委屈便好。
转念一想,既然妹妹与殷氏暨白成了亲,日后也能诞下有易氏血脉,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委屈去迎合子微了。
虽然平日里也没怎么委屈过,可是心态一变,那是一点也不将子微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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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湘儿竟然说要与我同去!”暨白一见到子微,便急迫地分享这一惊喜,“多亏我没有完全灰心,想到这一招来试探她的真心……”
子微瞥了眼眉飞色舞的弟弟,难道那湘女还真是对弟弟一片痴心?
那琴呢?
是不是也是和她妹妹一样,虽然爱耍些心机,心里却爱极了自己?
只可惜,随着时间流转,子微发现,琴对自己是越来越应付了,甚至自己真生气了也不说两句好听的软话,似乎笃定了自己不会拿这女人怎么样。
琴和子微一直不冷不热,林施微看在眼里,知道这两人之间横亘的杀父之仇到底是不可消弭的,子微报了仇,能甘心却放不下心中戒备,琴父母皆因有易氏而亡,更不能真心对待子微了。
两人看着每日如胶似漆的林施微和暨白,却也满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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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泄二十五年陟。
帝不降即位。
帝不降三十五年,皮氏内乱。
皮国礼崩乐坏,信不行,义不立,国中大族乱政,百姓遭殃。
殷商便趁机攻入皮国,镇压内乱,也顺便将皮国据为己有,一跃成为天下有名的大诸侯。
这一年,距离有易氏覆灭已有四十四年。
子微与琴后来育有一子,收拢了那日不在族中的有易氏族人,将有易氏复了国。
而林施微和暨白便在这一世的亲人陪伴下,熙和康宁得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