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活,艾净亭端着茶杯走进来,放在我唇边,示意我喝水。我有点不好意思,都多大个人了还要人喂,可还是乖乖的喝着,心里其实挺甜的。喝完水,她也没走,陪我一起在厨房站着,看我收拾鱼。
打上花刀,抹了盐,又用葱姜料酒煨上,不忘扔两粒花椒,我娘的独门秘方,特别提鲜味。而艾净亭在旁边,帮我择着芥蓝。超市里买的菜其实挺干净,我猜她就是想找点事儿干,为了能多跟我呆会儿,让我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多体贴啊。
“晚上都吃什么?”她问。
“清蒸桂鱼,蒜蓉芥蓝,和炒三丁,行吗?”我问。
她点点头,
“都是我喜欢的。”
可不么,你不喜欢我还做什么啊。
把土豆丁放进锅里小火煎成金黄色,又丢进胡萝卜丁也煎熟,差不多了扔豆干丁,加一点黄豆酱,一点酱油,一撮糖,出锅前扔进黄瓜丁。这菜特别简单,但是是记忆里的味道。艾净亭跟我都是北京人,所以能吃到一起去。
“先尝尝?”我把筷子递给她。
她也不推脱,优雅的夹起一块土豆,吃了一下,眯着眼,
“好吃,有家的味道。”
“低油低盐,保证健康。”我接道,她却看着我笑。
把青菜焯水,鱼蒸上,买的这条桂鱼不大,十分钟即可,再久就老了。忙活了半个小时,三道菜就已然都上了桌,我不禁感叹自己还是挺厉害的。
“莫染,你要喝酒吗?”艾净亭问的我一愣。
我看着她,摇摇头,“不喝。”
“怎么?”她挑眉,似乎是差异我的答案。
“之前喝酒要么是为了消愁,要么就是矫情,真正因为开心喝的次数不多。而这酒嘛,喝多了其实对身体不好,我也知道,所以得给开心的日子攒着,小酌怡情。”我满脸认真。
她却笑,“你变化这么大,回头见了柳逸,她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一提起柳逸我还是牙根痒痒,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她不会惊讶的,她们做律师的,再不靠谱的事儿都能找到合理性。”
艾净亭只是笑,也不再劝我,夹了块鱼,放进嘴里。
“好吃吗?”我问。
“嗯,蒸的火候正好,很鲜。”她认真回答。
“你真捧场。”我挠挠头,“这都是家常菜。”
她却看着我,一脸严肃,“莫染,我之前经常在外面吃饭,不是应酬,就是因为工作随便解决一口。家常菜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你做的一日三餐,对我来说,都很珍贵,我不是捧场,是真心的。”
我没问过艾净亭遇见我之前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可生活圈子有交集,大概也知道那么三言两语。她在家最小,她父亲有她的时候已经过了五十岁,所以她跟上面的哥哥姐姐年龄差的比较大。而后来她就去国外读了书,满世界的跑,回国稳定也才没几年。中间或许还有不少曲折,可她不说,我也不会问。
她却开口,“你也知道,我父亲去世时,我很小,所以家的印象对我来说比较模糊。哥哥姐姐很照顾我,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我后来自己也成过家,可他很忙,我也是,所以基本不会在家里做饭。这种……会有人问你饿不饿,会给你做你喜欢的食物的体验,我从来没有过。而因为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偶尔被人想起来,才会拥有几句关怀的人,是……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所以……谢谢你。”
我看着她在灯光下朦胧的轮廓,光洒在她眼里,那泛起的水光却让我难过 。在我印象里,艾净亭是美丽的,优雅的,从容的,而现在,她却看上去轻柔、易碎。在那些我不在的日子里,她有过多少委屈,又在生活里尝了多少颠沛流离。那些难过和痛苦,都被她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生怕扎到别人,却伤了自己。
“艾净亭,”我轻声。“你知道有句话挺俗,但又真实。那就是一世为人,谁能不受伤呢?我们都有在意的过往,有迷茫和心结,有那些说不出的话,却偏希望有个人听。只有直面,才能过了这个坎。能讲出口,才是放下的开始。而信心,也就慢慢建立了,我们才终是顶天立地的人,能做自己的依靠,再不会彷徨、害怕。而这个过程,需要不断的打破自己,需要自我质疑,会有痛苦委屈。而我知道,这些你一直做的很好,克制着,管理着你的不安,一天天强大起来,才能如此沉着冷静。可我却心疼这样的你,甚至自私的想,希望你不那么独立,不委屈自己。我想,两颗心的靠近,不是在对方面前展现完美,又或是压抑,而是……互相治愈着对方的伤口。我很开心你能今天跟我说你的心里话,而我也想问你,可不可以允许,让我……用自己,温暖你。”
她安静的听着,又抬头看我,
“你现在……是心理咨询师莫染?”
我笑着摇头,“不是,我是你的爱人,莫染。所以你放心,我不收费的。”
她也笑了,那好看的眼睛弯弯的,暖到了我心里。
“艾净亭。”我又轻声唤她。
“嗯?”
“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做。”我冲她笑,“以后咱不出去吃了。”
时间是残忍的,它如刀锋,落笔无情。我没有办法更改她走过的路,也不能穿越到过去,拥抱那个孤单的她。可我能做的,是在和她相拥的现在,以及牵着手将要度过的将来,用心呵护她。告诉她,她是世间我寻得最珍贵的宝物。如果一餐一饭能给她带来温暖,那我就把自己变成大厨。如果耍宝搞笑能让她开心,那我就去当她的谐星。她想安静,我就陪着她沉默,她想闹,我就陪她一起疯。这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啊,哪怕一滴眼泪,也会让我心痛,怎么能不护着她呢。
没再聊什么严肃的话题,我们吃完了饭。而她去洗澡,我洗了碗,又准备好梨水。已经蒸了两个小时,刚好可以当甜品。
走上楼,艾净亭正在房间里吹着头发,而浴室里满是氤氲的蒸汽。我打开花洒,让水落下来,一瞬间有点难过,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刚才艾净亭的神色,我忘不掉她眼底的那么轻描淡写的忧伤,和她语气里的委屈。
胡乱的擦了擦头发,我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她已经整理好了。示意我坐在椅子上,拿了吹风机帮我吹着头发。而现在,我发梢的味道,跟她的一样。她的手很好看,莹白如玉,穿过我头发时,丝丝麻麻的有些痒。一如既往的温柔,让我眼眶一红。我拉过她的手腕,把吹风机关掉。又转过身,把脸埋在她腹部,圈着她的腰。
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却把她抱的更紧。这人啊,我该拿她怎么办好。
“莫染……”她轻声唤我,那语气是无奈。我不回应,又蹭蹭。
“莫染……”她伸手,帮我把头发别到耳后,“去把梨水喝了,凉了药性就散了。”
不情不愿的放开她,拖拖拉拉的下楼,才发现梨水已经从蒸锅里拿出来,正摆在茶几上。清甜温热,一点点平复着我的思绪,而艾净亭似乎也很喜欢,喝的干干净净,让我怀疑我做少了。
“做少了?”我问她。
“不会,刚刚好。”她回答。
我点点头,大概知道了我俩的饭量。菜嘛,还是现做现吃比较好,吃剩的不健康。洗了碗,艾净亭正拿着她的素描本,可能又在创作。而我拿了几本专业的书,明天得回所里上班,答应了林筗想想办法取得突破,也不能对事业这么不上心啊。
说来,也不知道,那个每次都来却不开口的姑娘背后有什么故事。心理学啊,说的好听叫引导解惑,其实大部分时候就像算命,靠运气和蒙。眼睛在书上,余光却瞟到艾净亭,她看我一眼,又画几笔,难道是在画我吗?
我装作不经意,回头正好对上她的眸子,她愣了一下,嗔了我一眼。
“你看我……我还不能回看了?”我问,“你在画我吗?”
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我能看吗?”我又问。
她摇摇头。
好吧……那我就不看了。
“还没画完。”她说,“画完给你看。”
嘶,期待啊。
既然人家要画我,我就老老实实给她当模特。一边坐着不动,一边心里复盘着之前看过的那姑娘的资料,她成绩不错,也不像有什么校园纠纷的样子,而跟她说话,她都会有礼貌的回馈,虽然不开口,不像有什么反社会人格。而对于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家庭占了很大的组成部分,她父母送她来的时候我见过一面。看上去挺体面,但语气很公事公办,会不会……是因为家庭呢?我脑海里思索着如何开口,又有多少种可能,面前却多出来一个画本。
铅笔,黑白,画面很干净,而素描的,是我的侧脸。看上去有点严肃,眉头轻轻蹙着,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正经的一面。我拿过素描本,仔细看着,手随意的往前翻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我。这张看上去就没心没肺多了,笑的很傻。
我看看图,又诧异的看看艾净亭,想再翻一页,本却被人拿走了。
“艾净亭……这本里画的,不会都是我吧?”我问。
她合上了本,一本正经道,“不光是你,还有猫猫狗狗和景物。素描是基本功,得长练。”
嘿,嘴真硬。
她往楼上走,我追着她问,
“那上一张是什么时候画的,我没记得看你拿过这本啊。”
“不记得了,很久之前瞎画的。”她不看我。
“那你没有模特,也能画的这么好,功力可以啊。”我坏笑,绕着她转圈,“还是因为,把我□□里了?”
“莫染……”她站定,半抱着双臂,挑眉看我,“你想去睡客房吗?”
呀……生气了,我赶紧摇头。
她看我这反应,似乎挺满意,笑了一下,就去浴室刷牙了。我也老实的刷牙,换上睡觉穿的T恤,其实说来时间还早,才九点多,我可能也睡不着,可一想到明天还得上班,觉得还是早点躺下比较好,还得早起呢。
我进屋的时候,艾净亭已经在床上了,正在看书。而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橘色的光打在她书页上。气氛不知为什么……有点暧昧,又或者是朦胧,我说不太好。而她身上穿的,是那件真丝睡裙。我突然想起下午她说白日不可那句话……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柳逸说的挺对,我脑海里小剧场丰富,可真到现实,是个软蛋。这事儿我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头。而当我站在门口愣了三分钟后,艾净亭终是抬头瞟了我一眼,淡淡道,
“不愿意睡这,就去客房,你认识路。”
……我不。
给自己加油打气,又告诉自己要淡定,我掀开被子也躺在床上,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体温,和那要命的香气。艾净亭不是不喷香水,而是她那牌子很小众,淡而不妖。此刻,却丝丝点点散在夜里。我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可旁边的人只是在安静的看书,人家根本没瞎想。
我绷了五分钟,艾净亭合上了书,放在床头柜上,又熄了灯。
“晚安,莫染。”她躺下,声音离我很近,而我的手再往左一厘米,就能碰到她的裙子。
我没出声。
而她没等到我的回应,侧身,看着我,月光从窗缝溜进来,那一抹微亮让我能看到她的轮廓,却又朦朦胧胧。
“莫染,我说……晚安。”她眼睛亮亮的,唇角带着笑意。
“可我不想睡。”我也侧过身,怔怔的盯着她,身子往前凑了凑,离她更近。
每一寸,我都靠近的很小心,生怕她改变主意喊停。直到我吻住她那柔软的唇,她也没制止我,而是轻轻笑了一声,
“喝了梨水,你怎么还是燥。”
“因为……你。”我嗓子有些哑,呼吸也带着抖,这种话对我来说也是头一遭讲,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或许是我太直白,艾净亭没回话。我以为吓到了她,正想拉开点距离,唇却被她吻住。而她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紧扣,鼻翼间只有她身上的香气。唇齿纠缠,我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而贴的紧,我也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跟我是同一频率。
手被她拉着,往她的方向去,停在腰侧,我能清楚的感知到真丝的滑,和她体温传来的热。而她松开我的手,又环住我的腰。我依旧僵着,生怕一举一动都是对她的亵渎。直到她轻轻咬了下我的唇,轻声说,
“莫染……我是你的。”
我心跳漏了一拍,用力把她抱在怀里。而那吻,也渐渐失了分寸,不再克制,落在她那莹白的耳.垂上,又印在她修长的脖颈。房间里的声音很轻,呼吸交织在一起,而我的手一直在抖。用掌心描摹着她的轮廓,一寸寸,一缕缕,细过她画我的那素描的笔触。而她抱着我,鼻尖蹭着我的耳.垂,呼吸打在我脖子上,而那手在我后背,抓着我的衣服,指尖竟也在抖。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温柔,生怕重一点,她便被我揉碎了。而她那眸光似水,氤氲含情,任由我胡闹,留下点点红梅,开在月光里。呢喃,轻声,细语,我明白了什么叫鱼水之欢。而夜色中,再轻微的响动也会被放大,红了我脸,而她,双颊亦是绯红。
聊斋说,妖精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可我却不知道,像她这么温柔的人,也有。她只是在我耳边轻轻唤了一声,莫染……只那一声,便酥了我的骨头。我又有点理解了纣王,为什么心甘情愿赔了国,也要换妲己开心。而那周幽王,又为什么偏要烽火戏诸侯。食髓知味,这事儿,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身子烫的厉害,呼吸也还没平复,我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而她窝在我颈窝处,跟我十指紧扣。明明是第一次,我却觉得已经拥有了她很久。那份亲密,如同我俩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丝缕缕,再难分清。
明天的太阳会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我却想沉溺在今夜,醉在她的温柔里,不愿醒。
“傻小孩。”她轻声。
我轻轻吻着她额头,又蹭蹭她耳朵,“哪傻了。”
“就是……傻。”她抬头,咬了下我耳.垂,我身子明显一抖,她却笑了。
“晚安,莫染。”她吻在我唇上。
我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躺的更舒服些,又把她搂在怀里,
“晚安,艾净亭。”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