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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幻境(童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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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疑和萧岌走在树林里。

“谢廊算计过上官照,他早有被杀一劫,世子殿下说,就是今天?”萧岌问。

“谢廊闹的动静传到上官照耳朵里,也差不多今天。这场雪下的,可真是应景,我好久没有使过剑。”卫疑摸了摸佩剑。

他没忘记,自己出身武门堂,击败了无数个对手,从武门堂走出来的那一刻,那时候真的是畅快又过瘾。

走到谢廊的房屋,敲了敲门。

谢廊过来把门打开,一时诧异。

萧岌打了个响指:“我们来是护你狗命的,上官照要杀你,这里不安全了,我们走。”

“好。”谢廊似乎也有所预料,跟着他们出门。

谢廊被萧岌扶着,加快往出走,还没走出树林,茫茫大雪中,人影攒动奔走而来。

卫疑握紧佩剑,终于要厮杀一场,竟然有些许兴奋。

下一刻,大约十几个蒙面刺客从树林中窜出,包围了他们。

“竟然真的来了。”萧岌拔剑,摆好战斗姿势。

卫疑挡在谢廊身边,作为后卫,萧岌则冲上前主动开始进攻。

这些人的实力不弱。

屡次破开萧岌冲着谢廊过来,卫疑都能抵挡住。

刀刀封喉,杀死这些人不在话下。

血洒雪中,光景倒是有几分美感。

“厉害。”萧岌竖起大拇指。

“世子殿下之前说要杀死裴仇和上官照,我心里面竟然期待得很。”卫疑收回剑。“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他兀自掐了挑起的话题,转身走在前面。

幻境。

卿空切站在一片虚无里,潺潺河水从脚边流过,周遭吹来徐徐微风,扬起他的发带。

这就是幻境,存放着他记忆的地方吗?他心想。

光景变化。

卿夫献和上官照之前一同进宫为官。两个人都有很大的抱负和野心。

凭借过人的能力,两个人互相扶持,一个被封为了王侯,另一个为丞相。

后来上官照的野心愈发庞大。

“上官照,你变了。”卿夫献背对着卿空切,和上官照对峙。

“为官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很了解我。我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变。”上官照的语气轻蔑,眼神里露出不甘和愤恨:

“安呈侯,您贵为王侯,所有抉择所有判断从来没有过失误,现在也埋怨是我变了而不是怀疑你这一步真的错了?

倒不如怪你自己没有看清我,没有看清这个朝廷。事到如今,您不退,也得退。”

上官照的目光突然与卿空切对视。

“您的妻儿,您忍心看着他们受罪吗?”

“是我看错你了,纵使我曾经想过会有今天,还依然对你有过期待,觉得你有些良心能念一丝旧情。”

“昔日我们确实是友,现在不能了。别人生来就坐在了皇位上,而我要苦心计划几年甚至更长。

可我比谁都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所有的事情,原来都是为我准备好的……”

“当然。”

卿夫献的背影彻底颓了下来,语气也带着悲凉。

“你和他们一样,也希望我认罪。”

“没错。”

“最后一件事,我的妻儿……”

“放心,安呈侯,他们不会被连累。”

卿空切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不一样,和他之前所听到的都不一样,上官照一直都在欺骗着自己。

卿夫献是无辜的,罪魁祸首就是上官照。

上官照怂恿其他朝廷大臣,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卿夫献身上,为了他能倒台。

卿空切此刻才明白卿夫献认罪的真正原因。

友人的背叛,权势过大皇帝难以掌控,其他大臣对他心生不满盼他下台,被陷害没有足够的证据自证。

把卿夫献逼上了绝路。

“既然我认罪能够让你助登上皇位,既然我认罪能让这朝廷继续平衡安定,既然不会牵连我的妻儿,我认。

我认了。”卿夫献的语气平静。

他在人生里第一次走错了路,便万劫不复。

奉兮欲抱着卿夫献的尸体,绝望自刎。

卿空切第一次看清他们的脸,看到的是他们死亡的模样。

“求你别离开。”卿空切朝他走过去,却双脚无力跪倒在地上。

眼前的光景再次变换。

上官照站在密室的佛像前跪拜。

“奉兮欲要跟着你一起去死,我能怎么办呢?我的计划不允许毁在任何人手里。

倘若卿空切也阻挡我的步伐,安呈侯,佛说,祂允许我绞杀一切障碍。”

卿空切站在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落叶飘零,他伸手接住,看着落叶粉碎在手里消散。

春风吹拂,他感到久违的清净。

眼前是一望无际碧绿绯红交织的花海。太阳照耀着他,温暖的日光如此真实。

梧桐树下,坐着一个小男孩,他双手托腮,手肘搭在膝盖上,神色惆怅地望着远方。

“你是……”卿空切问。

小男孩抬头:“我叫卿空切,你也可以叫我阿切。”

“阿切……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我父母回来——看!他们回来了!”小男孩开心地站起来跑出树荫,刹那间身影消散在了阳光下。

“切儿。”不远处,奉兮欲和卿夫献迎着光朝卿空切走过来。

“走,我们回家。”两个人越走越近,伸出了手。

卿空切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眼前的一幕那么真实,他伸手想握住母亲的手,却握住了一团空气。

下一刻,父母越过他,走到他身后继续往前,耳边回荡着小男孩的笑声,小男孩牵着奉兮欲的手开心地笑,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卿空切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久违的夕阳映射在花田,晕开一片绯红。

好像卿空切是个局外人。

光景不断变换着。

“今天是我们小世子的生辰呀,娘亲带你去看全京都最漂亮的烟火好不好?”

奉兮欲宠溺的笑着,摸着小世子的脸,牵着他的手走在熙熙攘攘大街上。

夜晚烟火绽放。母子二人看着烟火快乐的笑着,街对面,卿空切看着母子二人欢声笑语,也露出了微笑,眼含泪水抬头看向烟火绽放的夜空。

“月忆双亲泪湿窗,少年不息幼时雁,回忆无想,思念难形……”

小世子和父母正看着台上戏子起舞,戏楼起火。

众人纷纷惊叫逃离,卿夫献护着二人往出走,一节烧断的横梁砸下来。

“不要!”卿空切跑过去想为他们挡住。

那一瞬间什么都感觉不到。疼痛,炙热,还是拥抱。只有无力,疲惫。

呜呜咽咽,凄凄惨惨,轻轻素素。

只有哭声回荡。

冬天大雪纷飞,外面下了很厚的雪。

“咳咳咳,咳咳……”小世子风寒严重,在病榻上一直咳嗽。

奉兮欲在一旁伤心地哭着:“可怜的切儿,是娘不好,娘不该带你去看戏的,你这样子让娘该怎么办啊。”

卿夫献叫来大夫,伏在床前握着小世子的手。

“爹,娘,我能好吗?”

卿夫献和奉兮欲看向大夫。

大夫垂眸,叹气道:“世子天生身体欠佳,又吸入太多烟气,怕是难以根治。”

卿夫献心疼地摸着卿空切的头发“切儿放心,为父会想办法的。”

这话只是安慰。

卿空切此刻无比想念他们,忘掉的记忆又断断续续的回来。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雪花,

他颓废地跪坐在虚无里,没有了以往清冷矜贵的模样,从一个坚强稳重的人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孩子。

那是一个哭泣的孩童。

童年从来没有掉过的眼泪,此刻全都迟临,划过他的脸颊。

灼蚀着从前的心。

他还是没有摆脱困境,他还是在连累着别人。

到底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刻的安宁。

他一辈子想找寻的记忆里的人因为上官照而死去。可是他也似乎一辈子逃不出上官照计划所布下的牢笼。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母不在了,为什么又偏偏让他忘了。

一个孩童在没有未来的日子里长大。

最后也要对不起所有人。

卿空切不知道该怎么还父母清白。那是一段比天祭一案更难的路。

幻境里有无数他忘掉的记忆碎片。

都是他和父母的回忆,都是他的童年。幸福的,无忧无虑的,被爱的,快乐的。

明明是他自己的记忆,可现在的自己去回首过往,却又像在偷窥别人的童年。

“父亲,母亲,我好想你们……为什么留我一个人……

我好累啊,我也想休息下来,去看一场雪,去我想去的地方……”

他跪在那里,看着幻境哭了好久。

恍惚中他看到了远远的两个人影,梦魇中的暴风雪如约而至要将他掩埋。

卿空切低着头不愿意去看,任由风雪摧残。

空中响起奉兮欲温柔良善的声音:

“阿切,人只要活下来,就会有希望。不要寄托来生,也不要等待死亡。

尽你所能,用你所有,圆你一生。”

卿空切看向周遭的记忆碎片,笑着流出泪水:

“圆我一生……我想让天祭一案真相大白,想让父亲沉冤得雪,想逃离上官照的计划和阴谋!想保住武门堂和云潮阁!想让应息元,萧岌,卫疑去过自己应有的人生,别再为了我!我想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我要怎么做?我该用我所拥有的什么去保下所有人?我做不到……”

我只想一直呆在这里,我真的想一直看着你们,我不想再面对外面的世界了。”他背影凄凉,语气哀伤。

“要是我永远长不大就好了……可这一切终究是虚无的,别人愿意永远沉溺在幻境里,别人可以舍弃现实里的一切,可是我不能,现在,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父亲,母亲,这个幻境,该结束了。”

卿空切站起来,恢复了以往的矜贵清冷,他往前走,前面渐渐变得越来越冷,风几乎要把人的脸吹冻僵。他和风雪渐渐融为一体。

“你一定要等他出来?”枯绝瘾没有耐心了,看着应息元。

应息元偏头闭着眼睛躺在地面,任由大雪裹挟着花瓣落在身上。

“嗯。”

“不担心我把你带回去?”枯绝瘾掏出那张通缉令,对比着他的脸,开玩笑问毕云令。

“是他吗,都判若两人了。”

毕云令面无表情,配合地摇摇头。应息元的嘴唇发白,眼神空洞迷茫,心如死灰,整个人毫无生气。

随后几人的注意力都被出现的幻境吸引。

应息元看着卿空切走出幻境,终于松了口气,突然笑了,流出眼泪。

“你竟然没有困在里面。”枯绝瘾疑惑。

“谢谢你带我找到了记忆和真相,告诉上官照,这份礼物我很满意。

若是他人,应该会沉迷在你的美好幻境里。

可是,我所经历的真的太多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卿空切看着躺在地上的应息元,蹲下扶他坐起来,轻柔地整理他身上的积雪:“等我很长时间了吧。”

又问枯绝瘾:“你们要带他走吗?”

应息元看着卿空切哭红的眼眶,擦干他的泪痕,笑着说:“没多长时间。一昧的逃可不是办法,避过了风口浪尖,现在事态稍微平息了。

我要去皇宫一趟的,事情总该处理的干净,看你出来我就放心了。”

“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去吧。”卿空切站起来。

“好了,毕云令,通缉犯我们已经代为捉拿,该返程了。”枯绝瘾说着,把浑身无力的应息元扔上了马背绑好,和毕云令策马离开。

卿空切心情低落,梅花林里寂静,只有大雪相伴,他一人跪在父母的坟前,久久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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