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大考如约而至。

钱蕴玮颇为紧张地跟着陆意涵走进训练营大楼，见门口白板已经挂上了分组名单，急忙凑上前去细看。

“我们组竟然有小别！”陆意涵脱口而出。

和前两次一样，钱蕴玮和陆意涵被分在了一组。然而，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刘小别和袁柏清这对好兄弟却被生生拆散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又扭过头去继续研究名单，这才恍然大悟如此安排的用意：钱蕴玮、陆意涵、刘小别、柳非和周烨柏一组，袁柏清、李济、梁方以及剩下的两个青训营男生一组。从青训营角度来看，自然是钱蕴玮所在的那组的阵容更加靓丽，然而从二队角度来看，第五赛季出道的前辈又被安排在了袁柏清一组，填补了袁柏清那组实力上的缺陷。

对于成长期的职业选手而言，一年的差距是不容小觑的。何况，之前已经有了传言，李济和梁方在下个赛季就要被提拔进入战队正选了——换言之，这几乎是一场与微草正选队员的交战。钱蕴玮不禁回想起自己和刘小别被黄少天全方位压制的那一场PK，心中一凛。不管怎么计算，钱蕴玮所在的队伍赢面都不能算大。

在走向训练室的路上，钱蕴玮用力地回忆着梁方和李济这两位选手的作战风格以及角色数据。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位前辈都是进攻性很强的选手。梁方的职业本来就是狂剑士自不必说，李济的作战风格也比柳非更加咄咄逼人一些。倘若果真如此，那倒确实正中她下怀。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下巴，在心里拟定着这场比赛的战术，下定了决心。

她和陆意涵推门进入第三训练室，见柳非早早地就在电脑前就了位。看到钱蕴玮，柳非急忙跳起身扑过来打招呼。她们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在寒暄上，简单问候过后，她们便各自落座。钱蕴玮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账号卡，刷卡、登陆、载入候场区，一气呵成。

陆意涵望见候场界面显示的账号，长久地一愣：“你这场要用守护天使？”

钱蕴玮颔首。原本她就做了两手准备，既然时机已然成熟，那么也是时候检验一下她冬休训练的成果了。

说话间，刘小别和周烨柏也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训练室。看见钱蕴玮的屏幕，刘小别也皱了皱眉：“你用守护天使？能行吗？”他之前屡次在牧师天山雪莲手里吃亏，但却鲜少败于守护天使茵陈之手。

“说不定呢。”其实钱蕴玮心里也没把握，但她不愿意在比赛开始前就坏了士气，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朝刘小别笑了笑。

钱蕴玮这组人员算是到齐了，而袁柏清那组的狂剑士却始终缺席，一直到大考开始前一分钟，梁方才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他显然也并没有在门口确认过分组名单，进到训练室瞧见座位安排，这才露出有些意外又有些窃喜的神色：“哟，小姑娘们都在对面呀，那咱们这把稳了！”

声音很大，连坐在最远处的柳非都能听得清楚明白。钱蕴玮和陆意涵是第一次和梁方打交道，闻言，脸上都闪过了愠色。柳非早已对这个性情骄傲又急躁的前辈习以为常，压低了声音宽慰她们道：“他这人就这样，别理。”

梁方从队服里摸出账号卡，登陆了狂剑士竹沥的账号。全体就位，赛事一触即发。

钱蕴玮操纵着茵陈拨开黑暗，走进光芒，视野豁然开朗。她先看到面前陡峭的悬崖，然后才发现自己置身于水声潺潺、碧波荡漾的山涧幽谷，间或有鹰叫声刺破寂静。她当即认出了眼下的这张地图——雄鹰之涧。荣耀副本故事中贤者隐居之地。

然而，一阵惊天动地的震颤却打破了眼前绿意葱茏的世外雅境，激起了一排山鸟，鲜艳的血色染红了山涧。

钱蕴玮抬起头，望向一只雄鹰仓皇地划过天际，消失在了悬崖之外。她降下视线，见远处一身血气的竹沥抄起重剑，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来。

钱蕴玮深吸一口气，操纵茵陈握紧了手中的战斧，向前迈出脚步。

正选队员的赛事复盘结束得晚了一些，王杰希和方士谦一前一后地抵达青训营时，战事已臻胶着。地图上原先的青绿山水已经荡然无存，炽热的火焰如同赤蛇般在草木间游走，所过之处，只余一片绝望的焦黑。

正副两位队长走到老杨的机位前，在裁判视角下，战况一览无余。王杰希滑动鼠标，不动声色地试图寻找守护天使的踪迹。

他没费多少力气便在已近干涸的山溪前找到了茵陈。经过一番鏖战，茵陈原先银亮的板甲此时已遍布血迹，血条也所剩无几。在守护天使的面前与她遥相对峙的，赫然是同样已经残血的狂剑士竹沥。

竹沥握紧了手中的重剑。虽然无论是山涧中的竹沥还是屏幕外的梁方都已经杀到红了眼，但是面对钱蕴玮操纵的茵陈，狂剑士却迟迟没有动手，很有几分忌惮。

“这不是梁方平时的风格。”王杰希抱起手臂，评价道。

“是，蕴玮的打法对他牵制太大了。”方士谦在他身后点头同意。

蕴玮？

这个称呼让王杰希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而方士谦面色如常，甚至带了点理直气壮的坦然。王杰希的思绪转了转，最终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一点点不快，放弃了追问。

这个女人不简单。

梁方咬着嘴唇，在心里暗自评价道。

在开战前的简单会议上，梁方将孤立并杀死治疗的任务揽在了自己身上。他是个性急的人，而最为快刀斩乱麻的策略便是将对方的治疗一击毙命，不留任何的余地。

在梁方提出这一方略的时候，他们队内的牧师袁柏清在对话框里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前辈，小钱……那个守护天使，她很厉害的。”

“不就是一个跟柳非一样的小姑娘嘛，能厉害到哪里去？”梁方不以为意地驳回了袁柏清的忠告。袁柏清撇了撇嘴，转念又想到钱蕴玮这次选用的是她向来并不拿手的守护天使，便没再言语。

于是，战事甫一开始，守护天使茵陈便是竹沥唯一的进攻目标。待队友们将对方输出尽数缠住，竹沥也将茵陈逼至山溪边缘死角。

为了速战速决，梁方出手便是杀招，斩杀与砍刺，无所不用其极。

面对竹沥狂风暴雨般的输出，茵陈气定神闲地横握起战斧，一个圣盾术将自己牢牢护住。

梁方当然料到了守护天使会这么做。众所周知，守护天使这一职业具有极强的防御力。但是，即使是圣盾也并非固若金汤。于是，他运指如飞，攻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落下，茵陈面前的金色的光罩逐渐裂开了缝隙，光芒渐趋黯淡，直到最后分崩离析，晶屑四散。

而就在圣盾碎裂的一瞬间，茵陈手上的战斧有微亮的银光一闪。

梁方还来不及细思那抹银光的寓意，刚才放出的一记倒斩便陡然转变了方向，轰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竹沥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掉了一截血条。

他的攻击，被圣光打以牙还牙了。

趁着竹沥遭遇倒斩后的浮空，茵陈迅速掉转过头回援队友。然而，一身板甲的守护天使终究是过于笨重了，她很快又被竹沥追上。梁方发了急，左手在剑锋上一抹，一道血箭喷泻而出。

圣盾术和圣光打还未冷却，钱蕴玮反手打开坚定意志，生生吃下了这枚血箭。

见茵陈的血条骤降，梁方大喜之下，趁胜追击，飞身而起，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崩山击。此时，不远处正在和陆意涵缠斗的李济注意到了这边的战况，急忙拨出手朝着茵陈嘭嘭发来两颗子弹。

然而，队友的子弹还未抵达，梁方的眼底便亮起了两道光芒。他心知不妙，却也回天乏术。

茵陈的技能冷却完毕，她先行一个圣盾抵住了崩山击的汹汹攻势，又横起战斧，一记圣光打，强行扭转了子弹的轨迹。梁方听见“噗、噗”两声，感觉视野间猛地一晃，随即眼前漫开一团血雾，知道是竹沥眉心正中了来自队友的两枚子弹。

他这才确定，刚才的圣光打并不是巧合。

在那之后，梁方的斩杀与砍刺，经由茵陈的战斧，往往都被悉数奉还到了他自己和队友的身上。圣光打本该是个弹飞技能的防御技，如今却成为了借箭的草船，使得他和李济这两个长于攻击的选手苦不堪言。

当然，技能也需要冷却的时间，密集的攻击并不总能被抵御或反弹。因此，梁方一队也成功地将茵陈的生命线压到只剩一丝血皮。

只是，这代价过于沉重了。

再次与茵陈两两对峙时，他们彼此都经过了一番苦战。队友半数已殉，而他们也都满身血污，命在旦夕。

梁方按下了胸腔中的急躁，握紧了手中的重剑。

他知道，面前的守护天使血条已然告急，她必定会做些什么来挽救自己的生命。

他在等。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对峙并未持续太久。只见茵陈缓缓抬手，吟唱起一个恢复术，周身洋溢起了和煦的白光。

梁方面上一喜：就是现在！

竹沥一声怒吼，重剑挥来，平地铺开一片血雾，剑锋直指茵陈。

此时正在吟唱恢复术的茵陈已无法再丢出一个圣光打抵御怒血狂涛。面对最后的致命一击，屏幕前的钱蕴玮却是平心静气，轻轻敲击鼠标，在被血雾吞没之前，将吟唱完毕的恢复术投掷出去。

在面前的屏幕晦暗下去之前，钱蕴玮看见，远处有光亮闪烁。

梁方见面前的守护天使已没了声息，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他刚想回转过身去寻找队友的踪迹，却见视野中再次天摇地晃，一团鲜血从自己颈间爆开。

在生命归零之前，他惊愕不已地回过头，对上了飞刀剑冰冷的双眸。和刚才的茵陈一样，刚结束一场酣战的飞刀剑同样满身血污，如同地狱归来，而血条却充盈得可怕。

飞刀剑结果了竹沥的生命后，听见头顶有些微异响。他扬起头来，见铅灰色的天空中有鹰划过——那只老鹰比刚才遁逃的雄鹰更加庞然，更加高傲，更加美丽。它绽开黑亮的双翼，高亢地鸣叫一声，飞离了山涧，消失在长空的尽头。

已经结束了战斗的钱蕴玮、陆意涵和柳非都从刘小别的屏幕中看到了那只老鹰。

“那是一只雌鹰。”钱蕴玮说，朝着身边的姐妹们轻快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