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争吵之后,两人一直有意互相避开,府里人都感觉到二人之间生了嫌隙,便想着给她二人解开心结。
直至七夕当日,世家贵族晒书晒衣,乞巧节,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入夜府内置香案,对月穿针乞巧,跪拜织女乞求女红更上一层楼。
七夕当夜,燕京城不设宵禁,朝廷拨款在朱雀街挂了整条街的灯笼,商户们借着七夕的由头,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整个燕京城热闹非凡。
韩雨仙韩雨燕姊妹两个仍旧互不理睬,这可难住了哥哥嫂嫂。钱修蓉有孕在身七夕的热闹凑不得,留在府中,韩霆不在京城,只剩下郭霓和韩霈韩霖伴她二人。
七夕夜城中万人空巷,长辈不放心女眷单独出行,他们兄弟二人分开护送,也是可以。
韩夫人又将韩雨燕和周侍郎小公子周炳文相看之事,交给了韩霖,他要先去约见周炳文,再与韩雨燕来个不期而遇。
这下犯了难。
郭霓出面也劝不住二人,死活不愿一同赏灯,偏偏厉王此时还无影踪。最后韩霖一咬牙一跺脚,带着韩雨仙去寻那周炳文去了。
众人都觉得不妥,还是由着他们去了。
郭霓劝道:“你们两个前些日子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好端端的又跟仇人似的,都是自己姊妹,别离了心。”
韩雨燕只低着头道:“让哥哥嫂嫂为难了。”
韩霈看她不欲多言,打着圆场道:“我们两个倒是不为难,你三哥可为难坏了。”说完又同郭霓使眼色,不让她多掺和,两个小姑娘过几日也就好了。
却说韩霖这边,带着韩雨燕去往与周炳文约定的地方,朱雀街与永安巷街相交处的牌楼下面。
红色的灯笼沿着路两旁挂满长街,夜如昼,来来往往成双成对的姑娘公子们,相携出游,热闹非凡。韩雨仙百无聊赖的等着,突然看到门楼对面的石桥下浮着许多花灯,她视线逡巡了一番,看到了旁边卖花灯的小摊。
她同韩霖打了招呼,带着嫦月径直走向了花灯的摊位,这卖花灯小贩面前支着两张桌子,一大一小。大的桌子上摆满了荷花灯,小桌子上面搁着一根毛笔和一小碟墨汁,供买灯的客人写字,小贩的手里不停,还在做灯。
韩雨仙买了花灯,拿着笔犹豫了半响,在花瓣上写了“得偿所愿”四字,嫦月则在花瓣上画了一个小兔子,二人各自将花灯放到河里,随波逐流。
两人蹲在湖边,正看着花灯飘荡,忽而一阵风吹过,眼见着她的灯歪了一下,要翻的样子,连忙伸手去扶,一时身形不稳,差点栽倒在水里。
这时斜过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回来,再一弯腰把她的花灯也取了回来。萧肃羽手里拎着湿了半边的花灯,含笑道:“四姑娘放个花灯都能掉河里去。”
韩雨仙伸手接过花灯,有些后怕道:“就想着扶一下花灯,倒是忘了蹲在河边了。”说完自己也笑了笑。
她拎着灯芯已灭的花灯,对厉王行了个福礼,又问后者道:“王爷可要放个花灯?”
“你们姑娘家的玩意儿,本王就不必了。”
她看着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花灯,狡黠地说道:“不如我替王爷放吧,王爷付账就行。”
萧肃羽弯了弯嘴角,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卫,侍卫转眼就从一旁的小贩手里拿了两盏灯并着毛笔回来。他左手接过一盏灯,右手拿起笔,转头问她道:“可要写什么字?”
“我来写吧。”她伸手接过花灯和笔,复又写上“得偿所愿”四个字。
他看着她歪歪扭扭的字,皱着眉头道:“四姑娘刚才写的就是这四个字,也不知你求得什么愿,花灯都载不动?”
韩雨仙道:“刚才是我没放好,王爷可要写字?”
“不必了。把灯给我吧,省的你真掉河里了。”他看着她吐了一口气,吹干墨水,笑盈盈地抬起头把灯递给他。
萧肃羽拿着两盏花灯,小心翼翼的放进水里,花灯顺着水流与其他花灯相会,幽暗的湖面上一盏盏花灯,犹如天上的一颗颗星星。
他起身回首,韩雨仙也正含笑看他,身后是万千灯火,玉壶光转,佳人独立再无其他。
韩雨仙正看着安全飘走的花灯,忽然闪过一道光,“王爷小心。”话音未落一旁的护卫已经飞身上前。
一个拿着短刀的青衣人,佯装成放花灯的人刺杀厉王,第一刀擦着他的手臂过去,第二刀第三刀被厉王闪过落了空,然后被厉王制服交给了侍卫。
“王爷,你没事儿吧?”隔着一段距离,河边昏暗,她看不出第一刀有没有落到实处,再加上他一身鸦青色衣服,就是见了血都看不出来。
“无妨。”他转头对侍卫道:“厉枫,将他压往大理寺,交给刘少卿。”
“是。”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拉住韩雨仙的手腕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去临渊阁再说。”
临渊阁是英王的产业,京城颇为豪华的酒楼,临江而建,非寻常人能进的地方,临渊阁的三楼是九间雅间,各有其主。
萧肃羽今夜本就在临渊阁设宴招待韩府众人,待他们到时,其他人已经开宴多时了。
英王与韩家兄弟二人落在东窗下,韩雨燕嫂妹二人坐在南窗下,正中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盆牡丹,跟韩雨燕在英王府讨要的那盆甚是相似。
众人见礼,气氛有些微妙。
韩雨仙不欲同她坐在一处,但又不好随厉王落座,咬着唇尴尬的站在原地。
韩雨燕见她犹豫,轻声喊道:“四妹妹,快来尝尝这里的新酒。”
韩雨仙借着台阶走了过去,没话找话道:“这盆牡丹是英王府的那盆酒醉杨妃吗?怎么舍得放在这里?”
倒也不怪韩雨仙这么想,席上的人都这么想。那日讨要后,韩雨燕只当英王不舍得割爱,没想到今夜竟然直接搬到了临渊阁。
英王在一旁说道:“本王听六弟说你们想要这盆牡丹,趁着今夜的宴席搬了过来,再给本王欣赏最后一晚,过了今夜就归你们了。”语气中满含忍痛割爱的伤感。
“那日是臣女逾矩了,这牡丹一来贵重,二来也怕家中养不好,白白的毁了这株名花。”
“既是六弟答应送的,那自然要送的,明日我再派个花匠过去,韩姑娘好生养着便是。”
“多谢王爷,王爷实乃爱花之人,我与妹妹那日颇为震撼。”
“不过是养着玩儿罢了,旁的公子喜欢骑马射箭,本王就只爱好这养花,遍寻天下珍奇异花,人生幸事。”
“花自高洁,王爷风雅独立。”
“韩姑娘既然如此夸赞本王,等腊月六弟从西楚把那雪莲带回来,再邀你们同来赏花。”英王被夸的身心舒畅,这牡丹的痛都减轻了几分。
“谢过王爷。”
萧肃羽与韩霖寒暄道:“刚才在河边周炳文不是也在吗,没跟过来?”
“啊……他……有事先走了。”
英王想着多一人热闹,便道:“我刚才还看到他了,就是楼下,要不然喊他上来。”
萧肃羽看韩霈韩霖神色尴尬,回绝道:“随口一提而已,不必喊他来。”
英王不以为意,反倒是问道:“厉枫怎么没来?”
“刚才遇到个刺客,他去送到大理寺去了。”
韩霖吓了一跳,说着跳了起来看向韩雨仙,“刺客!可有受伤?”
她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无事。”
韩雨仙话音刚落,英王就叫喊了起来:“六弟,你这手臂受伤了?兵器可有喂毒,你进来这么久也不说请个郎中包扎,去请郎中。”
“没有毒,伤口甚浅,你不说我都忘了。”萧肃羽看他伤口渗出的血,蹭到了茶杯之上,这才道:“我进去换件衣服吧。”
韩雨仙也担心他的伤口,起身道:“我会些粗浅的外伤,我给王爷包扎吧。”
萧肃羽只看了看她,不置可否,去了隔壁的厢房。
她跟在身后,关上门,问道:“此处可有金疮药?”
“那边的第二层抽屉里。”
她打开抽屉,纱布、金疮药都有,处理简单的外伤足够了。
这厉王就不怕疼,这么久也不说上个药,“王爷刚才怎么不说,伤口处理晚了溃烂怎么办?”
他撩开袖口,漏出一节小臂,食指长的刀伤裸露了出来,“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惊惶。”
韩雨仙低头看去,见那伤口长却浅,应该并无大碍,心口一松。待她坐下准备涂药包扎时,却看到小臂之上还有一条更长的疤痕,白色的凸起,经年已久。
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疤痕,更想不到只一个小臂都能受这么厉害的伤,边上药边问道:“王爷是常遇到刺客吗?”
“从回京算起,这是第九个。”察觉她手部一顿,他借着说道:“不过今日倒是刺客第一次得手。”
“看来是臣女拖累了王爷,不过西楚不是已经战败依附了吗?怎么还会有刺客?”
“刺客也不一定是敌国的?”
言外之意,这刺客是本朝的人?她不懂,他贵为王爷,皇帝之子,谁会要取他性命呢?
他看着她的头顶道:“党政之争,无外乎如是,你若想知道,拜本王为师,改日讲给你听。”
还能打趣她,看来是没什么大事,她用布包好,打了一个极丑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