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非常诚恳。但林克妍如此评价道:“有病。”
奚元无语凝噎,放弃了和她交流的想法,更专心干着手头的事。
洗好了蔬菜水果,掰下一大块面包撕碎,挤上各种酱,这就算是她做的早餐沙拉。她之所以极其钟爱凯撒沙拉就是因为里面有烤面包丁,只是她现在懒得烤罢了。
接下来几天她不再和林克妍搭话。林克妍也不像以前那样——将对江悯的欲望和野心都写在脸上、渗透进一言一行里。她可能真想开了,或正在想开中。
可能是看到奚元真的和江悯在一起,也可能是那天早上的话她还是听进去点。但不管怎样,奚元说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她觉得林克妍真应该找一个真正适合她的人——懂得欣赏她,并与她合拍。
倒是林顺利,奚元和她在同一房间时总算不那么别扭了。但也不算好。
最后一天晚上,在江悯房间闲着没事,她终于想起给李维霖发消息,关于那位他曾提过的、她的好闺蜜童梦真。之前一直有这样或那样的事耽搁,但也可能因为,她是发自心底地还没有接受这样一号人存在,一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和李维霖要童梦真微信,对面在30秒后发来语音哀嚎:“天啦!我的姐!你终于想起来要童梦真微信了,她这几天几乎要抓狂了!你知道么,她几乎以一天一条消息的频率骚扰着我,而我又不敢打扰你,怕惊扰到你和那位大魔头谈恋爱……我又不敢告诉她你在谈恋爱,你你你你……你说我这几天多不是人呐?后来我干脆不理她了,她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被拐去缅甸诈骗老窝了。”
奚元外放这语音时没想太多,但放完之后她讶异了,嘴角忍不住抽搐。
不出两秒,一旁同样在看手机的江悯慢悠悠重复其中三个字:“‘大魔头’?”
这场面实在滑稽,奚元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
她干脆也给李维霖发语音:“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想到我听你这条语音时江悯也能听到呢?”
李维霖沉默片刻,又祭出他那笑得贱兮兮的表情包。这东西总能神奇地应付各种场合。他改成发文字消息:【谁知道你不戴耳机?[鄙视]】
而后推来了童梦真名片,奚元加了。
验证被秒通过,对方上来就是一句:【天啊宝宝!我可想死你了!![抓狂][抓狂][抓狂]】
这熟悉的调调,熟悉的微信表情,奚元各种回忆涌上心头。
这不就是个比较激动版本的钟瑶么?反正单从这一句她就发现,她们两有一个极其明显的共同点——非常drama。表演欲旺盛。
对方接下来噼里啪啦打出成堆的字刷屏:【怎么现在才加我?你不爱我了么?[鄙视][鄙视]】【你是不是在缅甸?需要解救的话就扣个6.】【天啊,话说你真的好勇!现在周围人谁不知道你为爱逃跑的事?就是有点儿……算了,反正你真的好勇。】……
消息雨点般砸来,奚元起初甚至没找到机会回复。反而是童梦真夸她“好勇”那句话让她有所思考。
她假设这件事发生在现实世界,代入一下自己从前的生活。如果她真做出抗婚逃跑这种事,周围人一定会以“又吃到瓜”的心态乐此不疲地议论纷纷,她的家庭一定会觉得无比丢人,而那位未婚夫及他的家庭……一定会无比生气。
她好像理解一些这位书内女主人公的处境了。
【唉……说来话长啊宝宝,不过我还没有被拐卖呢,你放心~】
奚元已然感受到这位童梦真作为自己闺蜜的亲切,她也很自然地像给钟瑶发消息一样和她聊天。
她告诉了她自己在这边的经历,刻意隐去自己和江悯谈恋爱这件事,因为尚不确定童梦真这个人到底怎样,是不是真像李维霖所说的那样“大嘴巴”,会把事到处乱说,哪怕是无意没坏心。
可尽管她已非常努力地淡化了江悯这个人存在感,却没办法彻底抹除他在芝加哥对自己造成的各种影响。比如童梦真问她现在住哪儿,她说自己暂住在江悯的公寓里;比如童梦真问她钱从哪儿来,她说自己暂时向江悯借钱花,说好了回去再清算;比如童梦真问:【为什么跨年那会儿李维霖去找你,说你和好多人在一起玩?我之前一直好担心你在那边的生活,可你真的不是乐不思蜀嘛?你根本都不想我了![流泪][流泪]】
她和钟瑶有点儿不一样。
她爱撒娇。
【我当然想你了!我只是一直担心该怎么跟你解释,宝~】奚元就像个渣男一样哄骗着她,无奈又告诉她:【我没有好多朋友,那只是江悯带我去的留学生party,和他一起social一下。[可怜][可怜]】
【不,就像李维霖说的,你根本就是怕我嘴巴大,说出去![流泪][流泪]】
奚元:【那你不要说出去哦。】
童梦真:【……】
没一会儿,童梦真又说:【我觉得江悯喜欢你。】
奚元:【……】
【没有吧。】她瞥一眼身边江悯,只能如此违心地发消息。但又耐不住好奇:【为什么这么说?就凭这些事吗?[可怜]】
【对啊,哪有莫名其妙给你这给你那、带你去这带你去那的?不是海王撒网就是一见倾心。但我听周围人说过他,如果不假的话,应该是后者吧。你好好观察一下哦!】说罢,她也发一个从李维霖那里拿的贱笑表情包。奚元哭笑不得。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吧。
其实她曾怀疑过江悯是否对自己有一点与众不同,是否有一点偏向,但作为当局者她不敢确定。还有就是,听说他有未婚妻那件事可能对她的影响挺大。
对话框半分钟没有动静,童梦真话题又跳跃了:【那你现在怎么办?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僵着吧。】
这问题奚元也没有答案,半天没回复。
童梦真又问:【那春节呢?你要自己在那边过年吗?】
【还不知道耶。】
*
结束了在郊外别墅的聚会,群里因即将到来的春节而暂时沉寂下去。
芝加哥还那么冷,但奚元很喜欢这样冬天的氛围,比如看向窗外雾气飘渺的密歇根湖时。
这样的氛围很适合看一些画面色调沉郁的英美剧,听一些忧郁的歌;很适合和江悯享受两个人无比静谧亲昵的时光,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离春节还一个周,在庄园里宅惯了,也逛够了方圆内街道,她想干点儿什么与往日不一样的,江悯带她去他的学校了。
这还是奚元第一次去芝大。讲实话,比她那大学气派恢宏到不知哪儿去。她甚至觉得很新奇地四处打量。
江悯这次是继续改他的论文,他带她去了他们那儿一座很有特点的玻璃图书馆。远看去像一块盖在地面上的菠萝包。纵横的菱格纹顶梁支起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玻璃,在冬日天光下泛出静谧安宁的色泽。天蓝蓝的,从内部看青青的,微微泛黄,太阳光线则是一抹镶着金边儿的白,像被人用手指蘸了那样颜色的粉末抹过去的。
找了个位置坐下,在这样的穹顶笼罩下很安宁。
江悯研究他论文,奚元在一旁用平板玩游戏,在上面炒菜,做披萨,旁边手机亮了就回复一下童梦真的废话。
中午坐江悯车去唐人街吃了点东西,下午回来他继续对着笔记本电脑浏览、敲敲打打,她嗜睡了,趴着,半睡半醒。
迷迷糊糊中,听到他接了个电话。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喂?”这声量倒不会打扰到周围人。
她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直起身子,在座位上放空,听他打这通电话。
能听到那边是个冷静沉稳、即使平淡说话也能感受出丝丝威严的女声:“江悯,过年回家吗?”
他依旧很低很低地应:“回。”
电话就挂了。
就这么简单。
两人不谋而合地对视。奚元嘴角不自觉瘪下去。她想说:那我怎么办啊?江悯就问她:“和我一起回去过年?”
“……啊?”
*
一月二十日,在中国的农历节气中是大寒。次日是除夕,再往后一天就是春节。奚元半躺在江悯的私人飞机上,依旧半睡半醒。
江悯一开始提出这想法时,她觉得他是不是疯了。但此时她只觉得刺激。
并且出发前她只给童梦真发了一条消息:【宝宝,现在是1月20日的夜晚,我一个人在芝加哥觉得好孤独。左思右想,我决定回国陪伴你度过这个意义非凡的春节。但前提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起飞了,等我。】
她确实是个挺爱搞恶作剧的人。发完她自己都偷乐了好久。
她回国过年这件事,她知,江悯知,童梦真知,连李维霖都没得到消息。
江悯说,他和他家里人过年不能一直陪着她,但他在北城有一座闲置的公寓,大平层,很高,是他之前住过的,她可以临时住在那儿,她听了就觉得非常喜欢。他知道她加了童梦真好友的事,他说她如果还是无聊可以约她出去逛逛,逛逛北城那些熟悉的地方,最后又开一句玩笑:就是小心别被家人给抓回去,那之后就见不到他了。
奚元笑:都在过年呢,谁有闲工夫满街搜罗我。但也信誓旦旦一定会低调点儿。
下了飞机,连吹在脸上的凌晨的风都是熟悉的。她熟悉的北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与现实中也没有任何差别。
又换了张江悯的手机卡,主要是用他的流量。手机一开机就在狂响,无一例外是童梦真的。从她起飞到降落,童梦真因为这件事几乎一夜未眠。最能直观表达她心情的就是第一句——【W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