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三楼长廊，经过一扇扇门，像走在什么迷宫里，每一步都接近未知，每一步都让心提起一分。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想到陈淞媛，想到那张监控画面，奚元又有了信念。

随尽头逼近，米白色典雅的欧式双扇大门来到眼前。奚元看了看，前面的阿姨已然推开，她紧随其后。

这门后空间很大，一进门就是书房，与卧室相连，浴室应当在卧室之中。阿姨并不停步，端果盘径自往里面走去，奚元二话不说，时间紧迫，直接在书房翻找起来。

整座宅院的监控都只在建筑外，阿姨应当也对江恪的房间比较了解，又是诚心帮自己，奚元抬头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疑似摄像头的东西，动作也就大刀阔斧只求能有所收获了。

书桌，书柜，墙面……

这里东西不少，她几乎每个角落都摸过一遍，甚至翻开一本本书。有很多她认为可以设置暗柜的地方，但细细查过后都没有发现什么蹊跷。总觉得能找到什么，但又确实什么都没有。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踏实，不知不觉出了很多虚汗。阿姨送完果盘后就离开了。

她特意戴了支手表，没带手机。

此时低头看看，已经过去23分钟。

江恪泡澡的时间是多久？她心里一团乱麻，又不甘心地看一眼他卧室方向。

她承认那一刻自己贪心了。因为不知道明天是否还是这位阿姨送果盘，她担心在这座宅院里待的时间不长，她害怕这就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后一次进江恪房间的机会。所以她还是越过一连排书柜，来到了江恪的卧室。

同时也看到他浴室的门。

一扇透出了浅浅光线的玻璃门。

吸一口气，她不敢在他卧室中乱翻，怕来不及恢复原样。倒是看到他丢在床上的黑色大衣，她立刻去摸了下衣兜，什么也没有。

也是，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她自嘲一笑。她真是太心急了。

环视四周，先大体看上一眼。这里与浴室实在太近，仅一门之隔，她才开始害怕，犹豫该不该走。盯着盯着那扇玻璃门，门后忽然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形，她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跑。庆幸这屋里都铺着地毯，她自认为没发出一点动静，可身后还是传来低狠的一声：“谁！”

她已经折过临近大门的转角，心脏几乎要跳破喉咙。

不应该啊，不应该察觉到屋里有人的，她这么想。

她根本没发出什么动静，难道是跑得还不够快？难道是转过折角时居家睡裙的裙摆仍暴露在了对方的视线中？可江恪开浴室门的速度有这么快？

在夺门而出的瞬间她撞上个人，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几乎死了。

闭着眼，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可又无法设想后果。如果她在这里鬼鬼祟祟被什么人发现，说不定她和江悯的婚事都会受影响，谁能解释她现在在做什么？这可是江家啊。

她撞上的那个高大的身形分明就不是阿姨，可刹那间又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睁开眼，江悯已经越过她进了江恪的房间，并往外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赶快离开。

她只犹豫一秒，照做。

虽然这三楼没有旁人，她还是强作淡定地屏气凝神，再次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经过一扇扇紧闭的门。

极度紧张后是轻微的晕眩，脑袋再次停摆，听见身后十几米处、从江恪房间里传出江悯的声音：“是我。”

“哦，弟弟啊。”江恪戏谑地说。

……

江悯如何圆了这个场面，和江恪说了什么，奚元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江悯能处理好，不露破绽，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如此老成。

这个男人又一次在背后托住了她，以如此直截了当、在心理上给她冲击的方式。

她回到二楼与江悯的卧室，心乱如麻，捂着心口左思右想。

人一旦有了执念，果然做出什么事都不觉奇怪。为了陈淞媛，她此时也不后悔自己的这一次冒险举动。她先是后怕地想，自己有没有动了江恪的什么东西没放回原位，想了一遍，没有，放下些心。然后才开始懵懵地思考，为什么江悯那时会出现在那儿。

他早就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吗？

也是，他们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对彼此如此了解，甚至有了很多默契与第六感，她总往三楼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淞媛是江恪害的也是她告诉江悯的，但江悯可能没料到，还没得到确切证据她就已经在心里认定江恪是凶手，并付诸行动。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位阿姨其实是受江悯委托？

……没有必要，有什么事江悯可以直接同自己说。

那么担忧的事还有两件——

一，江悯会怎么想她忽然要和他结婚？虽说一切都顺理成章，但若是其中掺杂了她想接近江恪的目的，那么一切都不纯粹了。

人与人之间以信任为基础建起情感，它像一块可以被摔碎再被拼起的玻璃。两个人每生出嫌隙一次，它就被打碎一次；两个人和好，它就被拼好，但那条裂缝仍然在，便成为感情中每每回想起来时的厌恶与暗痛。

杜锡红的事如此，这件事也如此。

二，若她真打算让江恪声名狼藉、一败涂地，江悯究竟是什么态度？

这事她之前思考过，可现在事态更为严重，因为她已经算半只脚踏入了江家大门，之后更是一家人。

结果她却让江家举足轻重的大少爷坠入深渊，无疑也会对江家的声名与商业版图造成恶劣影响……江父江母的面容就在这时进入她脑海，接着是江悯。

完成为陈淞媛复仇这件事无疑会让她放下心理负担，但那时的后果也是她不可估计和无法承受的。

而她很清楚，不为陈淞媛报仇她一辈子都会后悔。

换句话说，如果不这么做，她到这本小说里来的意义是什么。说白了，不过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她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不停走而已。

于是如同认命般，她叹了口气。

在床上坐了十五分钟，江悯回来了。

看她这模样，他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然后进浴室洗漱，和她若无其事地聊着些别的。关于这件事，两人默契地只字不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睡觉时两人相拥而卧。

靠着那副熟悉的胸膛，奚元却怎样都无法入眠。

江悯已不再说话，闭着眼，呼吸均匀。

奚元盯着他垂下的黑色眼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睡着。岁月几乎没在他面庞上留下什么痕迹，他还是当初那个矜贵帅气、身上带着张扬的小说男主气质、一眼就能让她惊艳的大男孩。

几缕黑发在额前，她忍不住去碰了碰。

要说唯一变化，大概是他平日里的性子多了些成熟稳重。毕竟已经开始工作、在事业上开疆拓土，而不是过着当初那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留学生活了。

在一起时间很长，他早已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成为习惯。

而习惯总是细水暗流的，不再像刚开始在一起时那么热烈悸动。可她也很清楚，除江悯之外，她再不会在任何人身上找到这感觉。

如今他知道了她进江恪房间的事，什么都没有表现，这样反让她心慌。他会怎么想？

一切都是未知，像走在那条长长的走廊上。她害怕她已经摔碎了两人间代表信任与感情的玻璃，她隐瞒了他事情，他们之间有了隔阂，但他一直不说。

所谓爱的人之间需要沟通，正是因为沟通才能不断消除矛盾。若不沟通，她不知道会不会有芥蒂一直积攒在那里，让人越来越疏远。可这事没法说的。

她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生。

第二天不知是因为进过江恪的房间而惴惴不安，还是因为一晚上在江悯的身边胡思乱想，她心神不宁，一直想黏在江悯身边。

一个念头忽然占据她脑海：无论现在还是以后，如果因为为陈淞媛报仇的事而失去江悯，无论是他的感情还是他的人，她会作何感受。

可光是有这个念头她就难过极了。

可能两个人在一起太久，纠葛太多，纠缠太深，已经像相互长到一起的两块肉。忽然要扯开免不了鲜血淋漓，疼到发抖。

早上起床，她看着镜子里满脸憔悴的自己，顾不上那么多，擦了些东西稍稍提起气色，对江悯强颜欢笑：“今天我陪你办公吧。”

江悯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但也就一秒钟而已。

点头：“好。”

和昨晚一样，不说那么多。

也没告诉她，她现在虽然化上层淡妆，脸依然苍白。这样仰头对自己笑的模样，不知道是可爱更多还是可怜更多。

江悯的书房也在这二层尽头，江恪那房间楼下。

本来这里也可以设计成与江恪房间相同的布局，但可能不愿与江恪太近，仅一层楼之隔，也可能不喜欢书房与卧室相连，江悯就单纯用这里办公了。

他坐在位置上，桌上是两台电脑，还有他这几天以来的各种资料。边上有咖啡和水果点心，奚元笑：“被伺候得这么好，你这日子也过得挺滋润嘛。”

“对我这么不上心？才发现。”

他一句玩笑话，似笑非笑地歪头看她。

奚元笑笑，心想某一天他也会对自己阴阳怪气了。

可越细想他这番话心里越难以平复，从一边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