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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白天奚元挺忙。
李女士见她不抵触参加詹秋林举办的晚宴,熟悉的情节再次上演——早上就抓她到她那一百多平衣帽间,给她看自己提早选好的几套礼裙。如此说来,李女士真可谓“处心积虑”。
奚元习惯性要说:低调点就好。但一想到江悯,她心潮澎湃,瞬间打消这念头。
于是她一切都听从李女士安排,俨然被打扮成一位公主。
李女士这次请了造型师与化妆师两位专人为她服务。于是奚元穿上李女士极力推荐的米白色亮闪闪抹胸公主裙,配上盘发与一顶款式简约但大气的王冠。化完妆后,整个人肌肤胜雪,吹弹可破,面颊上两抹自然桃红,活脱脱刚出水来到人世间的小美人鱼。
大概在另一个世界当惯了明星、走惯了红毯,奚元反而不觉得这妆造用力过猛。
李女士作为长辈更不嫌女儿太过漂亮,看完后眼都直了,不断抚掌:“元元,你早这么听妈妈话认真打扮就好了,我现在都觉得詹秋林那小子配不上你。”
怎么会这么光彩夺目?
“那当然了。”奚元偷偷咕哝。
李女士只是开一句玩笑,心里还是对詹秋林很满意的,奚元清楚。
否则李女士不知道要多么惊为天人的男人才配得上此时此刻如此耀眼的奚元。
但奚元知道。
虽然这样说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很不公平,也很对不起他。
……
薰风习习,又一个北城夏夜。
奚元和钟瑶作伴,乘一辆车前往晚宴所在的酒店。车内空间私密,两个人大剌剌地倒在保姆车二排,车内响着熟悉的慵懒的打雷姐歌声:“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a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当年华不再,容颜老去,你是否爱我如初,直到地久天长)……”
奚元的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示音。
她拿起来看,钟瑶注意力也被吸引:“谁呀?”
“你怎么这么八卦?”奚元边看边回。
“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不八卦平时谁和你八卦?”
“绕口令呢你。”
奚元看完了,简单回复詹秋林几句,将手机锁屏,叹一口气。
“詹秋林?”
“……”
天知道钟瑶怎么突然这么聪明。
也是,在这种事上她一向聪明。于是奚元叹第二口气,和她老实交代:“毕竟今晚要见面了,两家家长可能商量好了吧,让他加了我微信。”
钟瑶一下兴奋了,凑过身来:“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
“看他朋友圈了吗?”
奚元看着她,摇头。
钟瑶登时不可思议:“你们俩什么时候加上的?”
奚元想了想:“昨晚。”
“我靠……这你都能忍住不看?”
“我看看?”钟瑶眨眨眼,“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什么?”
手机递给钟瑶,她翻着看。奚元和詹秋林统共没说几句话,都是非常简单客套地打招呼。他方才问她一句还有多久到,也是出于礼貌。
钟瑶点开詹秋林微信头像,看他朋友圈,奚元也才有点好奇,歪过身跟着瞧。确实很符合钟瑶所说的“品学兼优”。基本是他在学术上的成就,什么成绩全世界排名前几百,什么学术会议,什么论文发表在什么刊物,什么教授合照……学霸的世界她奚元不懂。
“我觉得我妈说错了。”她喃喃道。
“什么?”钟瑶没明白。
奚元摇摇头,钟瑶也没在意,继续放大詹秋林某张照片,和她热烈讨论:“长得还挺帅嘛。就是看起来太直男,不会打扮。不过这世界上哪有百分百完美的人?你之后给他打扮打扮就好了。”
奚元则在想——她觉得她妈说错了。
不是詹秋林配不上她,而是她压根配不上詹秋林。
她和这样一位“学术泰斗”到底会有什么话好说?她那可怜兮兮的学历简直如一片汪洋——全是水。
没多久抵达酒店,来到高层宴会厅,里面已奢靡气息弥漫,是奚元非常游刃有余的场合。
她和钟瑶看到很多张熟悉面孔,上前打招呼,听取夸奖声一片,她喜笑颜开。只是总被和“詹秋林”这名字扯上,让她心里有点疙瘩。没一会儿手机再次震动,她到一旁看,詹秋林竟然邀请她到一间休息室见面,说有礼物要送她。
礼物?
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和钟瑶打了声招呼,去了。
钟瑶似乎知道她去做什么,笑得极其邪恶,奚元无心理会。
从宴会厅一侧的走廊走出,拐几个弯,她来到詹秋林所说的一间休息室门口。她敲了敲门,詹秋林亲自为她打开,她看到一张与其朋友圈照片完全不同的面孔——一张分明很帅很洋气的脸。
他长得有点清秀,可现在染了栗色头发,三七分,戴了副眼镜,斯文败类又年轻气盛,身上是大吉岭茶的清冷香气。奚元不免“嘶——”一声。
房间的沙发上有一只凯莉包,是超级清新、让人眼前一亮的薄荷绿与珍珠灰配色。
詹秋林说:“我想一些热门的颜色你已经有了,就选了这款,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啊……”
奚元竟一时说不出话。
——她可太喜欢了。
詹秋林这人真有点过分,她在心里想,他是不是提前把她什么脾性给摸透了?
看在这只包的份上,她坐在休息室和他聊了会儿天,但一直很客气。可能看她有些拘谨,詹秋林带她回到宴会厅。毕竟两人身份没正式公开,他也挺尊重她,和她在人群中分开,各自找各自的交际圈。
奚元还有点魂不守舍。
她对詹秋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但和他独处一室,虽然只是说说话,还是打心里觉得对不起江悯。她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寻找钟瑶,但没找到。
遇到几个认识的小姐妹,她们正激动地讨论着什么。瞧见她,她们相当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叫她过去,奚元便上前,发现整个场子都格外喧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哇,元元,你今天也太漂亮了吧!”
“有点超标哦!”
先是一片夸赞,穿LV亮片大裙子的女生拉住她手臂,进入正题:“哎,说来好巧。上次江家晚宴,你不是喝了碗蘑菇汤,和他们家大少爷一起昏迷了吗?看来现在你们都好了,他也来这次的晚宴了。”
奚元的心一跳一跳。
——看来“蘑菇汤”事件真是北城人尽皆知了,好无厘头,好丢脸。
——江悯确实来了。
穿浅粉色香奶奶珍珠吊带连衣裙的女生一脸花痴:“奚元,你看过那种霸总小说吗?或者你玩过乙女游戏吗?你知道那种很完美很完美的男人是什么样吗?我靠——”
“就是那样!”LV亮片大裙子指着远处人群密集的地方,“我操,他怎么那么……”
“完美!”
“他叫什么来着?”
“江悯。”
“‘悲天悯人’的‘悯’。”
“他单身吗?”
“是的!”
“啊不,是应该吧……他从小就在国外上学,刚研究生毕业回国,就算有什么事咱也不太清楚呢。”
“唉。”熟悉的知难而退的调调,“这样的人最不缺女人,说不定在国外玩得挺花。”
似乎想到北城最不缺少的各种让人瞠目结舌的反差花边新闻,另一名女生若有所思:“是呢。”
……
听她们议论不断,奚元先是心情忐忑,而后又有些失落。
如今江悯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自己也是,但自己又有了另一层身份——詹秋林的未婚妻。且自己和江悯形同陌路,无任何交集。这些背景在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里,都显得如此残酷。
她往人群中走,果不其然找到了钟瑶。
钟瑶显然刚和大家一起“观摩”过江悯尊容,意犹未尽,心神荡漾,忽然看到奚元,也像酒鬼撞上路人似地恍恍惚惚:“啊,我的宝,原来你在这儿。”
“你干什么去了?”奚元明知故问。
“我的天……”钟瑶和之前的LV亮片裙一样,攥住奚元手臂,神思早随江悯飞远,“我和你说,我看过的所有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人公都具象化了!”
同样的措辞,奚元继续问:“怎么说?”
“就是……那个江悯。”钟瑶眼神看向江悯被人群挤掉方向,“就是和你一起喝了蘑菇汤然后昏迷的那位江家大少爷呀!虽然这事挺搞笑,但你可能没见过他本人,北城有钱又帅的我见得多了去了,但像这么完美的……我真没见过。”
如果奚元不认识江悯,她可能又会质疑:真的假的?
并且从詹秋林到江悯,她可能怀疑钟瑶最近进入了思春期。
但她知道,并且比谁都知道,她甚至一度认为江悯真是某部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并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人。
她忽然想问钟瑶,她还记不记得她和自己看过的那部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叫什么,但看钟瑶样子,她显然忘了。她可能看过太多,根本记不住。
“好了好了,你当我没说过,走吧。”
看奚元心不在焉,钟瑶以为她又对男人没兴趣,拉她离开,继续社交。奚元则一直暗中观察四周。
几度与江悯距离很近,但他所在的地方总人声鼎沸。中途会场安静过片刻,詹秋林讲了些场面话,晚宴继续。到后期,大家都有些酒精上头,钟瑶也靠在沙发上蔫了,和一群同样喝得半醉的姐妹侃大山。奚元看到江悯走出宴会厅,他是现场为数不多清醒的人。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又来了消息。
她边看边追随江悯离开方向,消息内容又是詹秋林约她去休息室见面。
江悯也去了休息室,但是是另一间。
犹豫片刻,她敲响江悯所在的休息室大门。
没等多久,门从里面开了。
看见是她,没多犹豫,他侧身让她进屋。
站到这个西装革履、熟悉却年轻了5岁的人面前,仿佛又退回到记忆中某个节点。
而这个节点里的他意气风发,帅得令人咂舌。门关上后,奚元转身将门反锁,向他张开双手:“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