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据白薇澜指的路一路向上爬,这里水汽足,地上的泥土很是潮湿,她的鞋上很快就沾满了泥土,就连身上青色的布衣都沾了一些。
土地湿且滑,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滑倒。这山上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别人,周围只有不时响起的鸟兽叫声,空静幽深,有些吓人。
越向上爬,雾气越浓,几乎只能看到眼前五六米的景象,很难分辨方向。
即使有白薇澜的指路,白玥也走得越来越迷糊,只觉得好像在原地打转一般,很多地方都一个样。
但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四面八方的浓雾就像要将她吞没一般涌过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带个司南来了,这样根本没法分辨方位,只能根据直觉往前走。
怪不得这么多人找不到道观,这山就像一座迷宫一样,太容易迷路了。
白玥心里开始动摇起来,她真能找到地方吗?不单找那道观难于登天,就连回去的路,她很可能都找不到了。
就在她焦灼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奇特的鸟叫声,那鸟的叫声是拉长的“啾咕咕咕——”,和旁的鸟叫都不同。
白玥心头大喜,她记得白薇澜提过这种鸟叫声,她说这鸟儿是道观里道长养的,会指引有缘人找到道观所在之处。
她顿时打起精神,向鸟叫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鸟叫时近时远,白玥跟着鸟叫声一路走,在山上绕来绕去。终于,在转过一道弯后,一座古朴的寺庙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道观不大,红墙黑瓦,道观外长着一棵合抱粗的大松树,年份应该很大了,枝干粗壮,将道观笼罩其下。那只引路的鸟儿就站在树上叫着,它通身白色,只有头顶生着一撮黑色的羽毛,眼睛也是黑黝黝的,眼神透着灵性地看着她。
白玥走近以后,看到道观门上挂着块匾,写着菩灵观三个字。道观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有一些落叶,看上去空寂幽深。
白玥在门喊了两声“有人吗”,都没有人回应。她跨过门槛,举步向里走去。
进来观内,闻到一股檀香味,几缕青烟自香炉中飘出,供桌上摆着水果等贡品,显示此处不是空观。
道观内供奉的是观音,白玥上了香,跪在蒲团上磕了头,祷告了一番。
等她站起来时,就看到旁边站了一个道人,这人穿着褐色道服,头发和胡须皆是花白,看上去大概六七十岁的样子,他手中拿着拂尘,下巴微微上扬,神色有些高傲。
见了他,白玥眼睛一亮,对他行礼道:“见过道长。”
那道长,微微一颔首,道:“施主不必多礼。施主既然能进我的道观便是有缘人,我观施主面相发黑,想来是最近诸事不顺,有事要求吧?”
白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白薇澜说的没错,这道人果然灵验,她便向他大致讲了心里烦忧之事,但把细节隐去,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问:“不知道长可有法子化解?若能帮我化解,我定重金相谢,日后每月来供奉。”
那道长眼神不屑,冷声道:“说什么重金相谢,施主若是说这话就请你出去吧。我若是为了金银,那还修什么道!”
白玥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说错话了,忙道:“抱歉,是我一时失言了,还请道长谅解。”
好在道长没有计较此事,对她道:“今日既然来了,也算是有缘,你随我来吧。”
说罢,他一拂袖大步向后走去。
白玥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忙跟了上去。
绕过观音像,从后门出去,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穿过小院子,跟着他一路向里走,到了一间小屋门外。那小屋的门虽然开着,但里面却是一片黝黑,什么都看不清。
白玥跟着道长进去,道长点亮了蜡烛,白玥抬头看去,看清屋内所供神像,她吓了一跳,直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心魂。
这屋内供奉的竟然是一座黑面虬鬓,怒目圆睁的钟馗像。这钟馗像雕刻的惟妙惟肖,又极高大,直顶到屋顶,手持小鬼,双目像活的一样,俯视着白玥,白玥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只想快些逃出去。
但那道长却道:“施主,若是想化解身上霉运,需单独在此跪拜两个时辰,一连跪拜七日,施主身上所带黑气自然就会化去。不知施主可否愿意?”
这屋里阴森恐怖,让她一人在此,她还真有些害怕,但若能摆脱她的霉运,解决高台倒塌和白凤双之事,倒还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她便对道长道:“多谢道长,那我现在便开始跪拜祈祷吧。希望神明能早些感受到我的诚意。”
那道长点头答应,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他出去的时候还把门带上了,这屋里顿时更黑了。只有桌上两只小蜡烛在燃烧着,烛光摇曳,照得钟馗像时明时暗,愈加的可怖。
白玥感觉那神像就像地狱中爬出的厉鬼一样盯着自己,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能闭上眼睛,硬着头皮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开始祷告。
可闭上眼睛以后,听觉和触觉又被放大了,她好像听到屋内有微小的声音,就连身后都传来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她坚持了一阵,实在是害怕,忍不住猛得睁开眼睛,向身后看去。
但身后什么都没有,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看来是她太过于敏感了。钟馗毕竟也是神,还是专门抓鬼的神,能有什么东西敢在他的面前作祟?
她不停地说服着自己,又转过头来把眼睛闭上,开始专心祷告起来。
可就在她认真祷告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这回声音无比清晰,就在她睁开眼睛转头之时,后颈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冷、好冷。
好像被浸入冰水一般,从头到脚的寒冷。
白玥是被一阵彻骨的寒意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万丈悬崖,她就在悬崖边上,只要向前一步就会掉落悬崖,粉身碎骨。
而她的身体竟然是悬空的!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道观里祷告吗?怎么忽然间到了这里?
她惊恐不已,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但她不敢挣扎,只要她一挣扎,只怕就会直接掉下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如何,还满意你的葬身之地吗?”
白玥转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向后看去,只见白薇澜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抱胸看着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而她此刻身上已经被五花大绑,被一个彪形大汉提着,悬于崖上。
这一刻,她忽然把一切都想明白了,高台垮塌,民间传言,还有这所谓的道观祈福,这桩桩件件都是白薇澜给她设的陷阱,目的就是致她于死地。
她呆愣愣地看着她,心里已经麻木了,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或者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白薇澜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扭曲的恶意,“明明我的母妃才是最受父皇宠爱的,我才应该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凭什么你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我还想问你凭什么!”
“你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罢了!”
“本来我应该就这样让你在睡梦中死掉!可是我想想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在临死前知道真相,我要让你在痛苦和恐惧中死去!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受的委屈!”
白薇澜疯狂地大喊着,像是要把她满腔的不满都喊出来。
白玥看着这样的她,已经没有了和她说话的欲望,她知道她已经疯魔了,不论自己再说些什么,她都不可能再改变。
她只是有些悲伤,悲伤于父皇、白凤双,还有太子他们,那些爱她的人,如果知道她就这样死了,应该会很难过吧。
唉,终究还是没能再和他们多相处一段时间啊。太可惜了。
她抬头看向灰蓝色的天空,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把她丢下去!”
白薇澜疯狂地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的身体如折翼的飞鸟般向山底坠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往事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闪过。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青山村,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婴儿,在下着雪的雪夜,被楚家买下。
还是在一个雪夜,她嫁给了病重的楚知禹,一身红衣,简单地拜了天地,做了他的新娘。
再后来,父皇出现了,父皇总是对着她笑着,给她天底下最好的父爱,给她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还有白凤双,她温柔体贴,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们二人靠在一起看一本书,喝一壶茶。
生辰宴上,百官盈门,为她庆生,高呼“公主千岁”。
那些人影淡去,眼前似有烟花绽放,绚烂过后,红衣男子站在烟火坠落之处,远远地看着她。
短短几个月她拥有了一切,却又失去了一切。
冰寒将她吞没,一切终将归于这片寒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