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闻言赶紧立正站好,身姿挺拔,右手并拢敬礼,铿锵有力回答道:
“报告少校,我是白塔28级指挥系的学生,梁北。”
白成渊点了点头,“那你老师是……”
“左丘平教授。”
听到这个名字,白成渊脸上的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没记错的话,他当初在白塔上学时的直系导师也叫左丘平。那个被白成渊和韩申称呼为“左老头”的古板老人。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左老头还在白塔里教书。
老头子的脾气暴躁又古怪,轻易不愿意收学生。当初白家落难,他还是看在韩家的面子上,才勉强收留了白成渊。
白成渊在白塔里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对向哨精神链接这一方面的学术研究更是没什么兴趣。
大家都以为左老头创下的江山基业就要毁在他手上,没想到几年没见,老头子又有了新学生。
还是那种一看就是老师最爱的乖乖学霸款。
这是什么运气,恰好就碰到了同门小师弟?
梁北像是猜到了白成渊心中所想,讨好地笑了笑,
“少校您可千万别告诉老师,接待的活儿是我偷偷和学姐换的。”
白成渊明白了。
左老头这是生怕他带坏了自己的宝贝学生,想方设法阻止两人师门相认呢!
不成想梁北听说今年请来的嘉宾是同门师兄,还没等白成渊干些什么,他自己就在暗地里做了手脚。
白成渊甚至能想到左老头吹胡子瞪眼威胁梁北的样子:
“白成渊?他算个屁!你要是敢去见他,从今往后就当我就没你这个学生!”
白成渊好笑地点了点头,指着自己道:
“左老头是不是说我不学无术?”
梁北见师兄同意了他的请求,瞬间满血复活,笑嘻嘻答道:
“那倒没有。老师曾经说过:‘白成渊?那可是当今皇帝的小舅子!要不然以他那足以让我在教育界名声扫地的成绩,是怎么从白塔毕业的?”
“既然你没人家那样的好姐姐,就赶紧沉下心思做研究,别净想些歪门邪道!听没听见?梁北!”
梁北努力学着左老头的口气,把自己的眼睛瞪得溜圆。
白成渊笑得不行。李家削尖了脑袋要往皇室里面跑,左老头倒好,有个当国舅的学生,还要处处挤兑他毕业时靠的是姐姐那边的“歪门邪道”。
不畏强权,一心只教圣贤书。
这确实很左老头。
白成渊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继续逗自己的小师弟,“你别听他胡说,我从白塔毕业时候,我姐姐还没嫁入皇室呢,他这是在歪曲事实。”
梁北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正想要继续问下去,不知为何却突然噤了声。他冲白成渊挤了挤眼,然后一溜烟儿从旁边的小门跑了出去。
身手之快令白成渊也不禁愣了愣。
他心下感叹自己的小师弟学指挥实在埋没了天赋,去学格斗伏击指不定能大放异彩。
他抬眼往大堂里面一瞧,正好看见左老头站在几步之外数落着策划人,吐沫星子满天飞,喷的那个策划人连连点头哈腰,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老师,几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矍铄。”
左老头一听这熟悉的轻浮腔调,白花花的眉毛瞬间挑破天际,头像一挺机关枪扭转了方向,两眼直勾勾瞪着白成渊。
策划人得到了解放,感激地看了一眼白成渊,然后缩着脖子落荒而逃,只留下白成渊和左老头对峙。
“原来是白上尉,不,是白少校啊,有失远迎,实在是有失远迎。”
左老头面色阴沉地继续暗刺道:
“还没来得及恭喜少校升迁呢,真是年轻有为。”
别人兴许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对白成渊来讲,这话可就是杀人诛心了。
当初在白塔教过书的老师都知道,白塔双杰中的韩申才比白成渊大上两岁,当上中校已有四年之久,如今距离上校也不过是几步之遥。
这样的升迁速度就是同龄人也拍马不及。
而白成渊前段时间才刚升为少校,左老头压根就是在讽刺他没什么军功。
好在白成渊脸皮向来很厚,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八风吹不动地以笑作答:
“老师您谬赞了,学生还差得远呢。”
旁边人有些稀奇地瞧着两人的一唱一和,这场面与其说是师徒相见,倒不如说是仇人见面更为恰当。
只可惜他们还没看完热闹,左老头就扯开嗓子冲着人群大喊:
“看什么看?幕布的事解决了?多亏是在彩排,要是正式宣讲出了这种幺蛾子,你们还干不干了?!”
说完就闷头往宣讲台的方向走,不再理会白成渊。
等到彩排结束,已经快到下午一点了。
参加宣讲的嘉宾以及工作人员都去白塔的餐厅解决午饭。午饭之后还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整时间,然后宣讲大会就将正式开始。
白成渊趁着这个时机脱离了大部队,他要用终端向姐姐知会一声自己明天要去皇宫的事,没成想刚从转弯处走出来,就看到左老头居然站在那里。
白成渊想也不想扭头就走。
不成想他刚往回踏一步,左老头就出了声:
“怎么?堂堂白少校还要躲我一个老头子?”
“左老师这是哪的话。”白成渊见状,只得转身硬着头皮走上前。
他和左老头意见不合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很久之前两人的师生关系很紧密,甚至说白成渊一直将左老头当作自己的长辈。
但是当时两人意见不合,闹得太凶也太僵了,对彼此都撂下了狠话。
两个自尊心很高的人不愿轻易向对方低头,原本亲厚的师生关系变得愈发岌岌可危。
白成渊那时年轻气盛,当然不会惧怕自己的老师,所以在老头子的威胁之下,头都没回就走了。
从那之后,两人好像就再没单独见面过,最多不过是在一些避不开的公共场合互呛几句。
“白少校最近在忙些什么?”
这个开展属实超乎他的意料,白成渊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回答。
“忙调职的事情。”他含糊作答。
“白成渊!”
左老头的声调一下子拔高了八个度,那掩饰不住的汹涌怒意让白成渊恍惚间回到了八年前两人彻底决裂的那一天。
“打从见面起我就没感觉到你的向导素!今儿我是看见你那张脸了,要不然我还以为自己身边站了个普通人呢?!”
“白成渊你究竟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还在做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你还想不想活了?”
白成渊很熟悉左老头脸上的表情,一如八年前那般恨铁不成钢。
他想解释说自己向导素那么淡是因为昨晚救了一名哨兵,没存货了,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解释清楚又能怎样?说到这个哨兵又要提自己调任的事,还要解释李家在这件事中的作用。
这样的事情没完没了,解释不完,也解释不清。
他明确知道,一切早都回不去了。
要是能冰释前嫌,两人也不至于八年间从未私下见面。
于是,他看着左老头,语气淡淡道:
“不劳左老师费心,我还有事情要忙,您请便。”
说完,便从左老头身边绕过去。
走到拐角,白成渊想回个头,但到底是狠下了心,扬长而去。
等他发完消息回到宣讲现场,工作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到位了。
入口处人头攒动,大厅后面一排排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汪洋,吵得缺少睡眠的白成渊头有点疼。
好在白塔的学生还算训练有素,嘉宾一入场后,交谈声也静了下来,一个个都探着脑袋往主席台上张望。
主持人上台宣布宣讲毕业典礼正式开始,白成渊表面上认真倾听,不时微笑点头,可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处。
等到宣讲会结束,一行人还要按照惯例,跟随负责人去宴会厅参加毕业晚宴。
宴会上各行各业的人多了起来,除了参加宣讲的嘉宾和毕业生,还有很多军部的专员和外界人士。
各大军团也会趁着这个机会招揽人才,还有的人为了谈生意而来,或者只是单纯想来这里发展一下人脉。
心怀鬼胎的大人们借以庆祝的名义参加毕业晚会,相互攀谈进行利益置换,而那些本该是“主角”的毕业生们,则像一群掉在狼群里的小绵羊,懵懵懂懂地站在自助餐面前埋头苦吃。
白成渊从一波前来寒暄的人中挣脱出去,没走几步又被另一群人围住。
等到他好不容易口干舌燥脱离了人群,又看着李家老二被众星捧月地围着走来。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白公子!”语气不可谓不轻佻。
“李副官客气,既然是以军人的身份参加晚宴,叫我白少校就好。”白成渊皮笑肉不笑地说。
李家老二本来想先装模作样寒暄几句,不成想白成渊直接下了他的面子,登时脸黑得像锅底。
“白少校好大的兴致,听说您用私印从审判所捞了个谋杀上司的哨兵出来。”
白成渊心底冷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哪里哪里,李副官不要听信小人胡言,审判所连证据都拿不出来,想来是我那小队长做事直白不懂迂回,不小心得罪了别人才对。”
李·小人·二咬牙切齿:“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哨兵要真像您说得那么无辜,又怎么会被人给弄到监狱里?”
白成渊微微摇头,“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算再无辜的人,也要提防小人偷偷使绊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家老二虚伪的面具被彻底撕开,他阴森森地瞟着白成渊,威胁道:“白少校,你是不是成心要跟我过不去了?”
如果眼刀能杀人,那白成渊早就被对方的眼神杀个几百来回了。
只可惜他皮糙肉厚,这招对他的实际伤害为零。
只见白成渊挑眉一笑,仿若冰雪消融过后的初春,让周围的人齐齐吸气,沉溺于他这一副好皮相里。
“李副官,世间万事哪有什么过不过得去,做人做事无非讲究一个问心无愧。”
“令弟的事我听了心痛不已,但同时也好奇得很,究竟因为什么,才能叫我那哨所凭空减员了十二人?”
“不知李副官能不能为我指点一二?”
此话一出,便见李家老二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嗤笑一声,满不在乎:
“哨兵在前线作战,减员也是司空见惯。白少校既然坚持如此,那我们便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拭目以待。”
白成渊欣然应战,李家已经把话挑明,他自然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看对方的反应,白成渊确信李家也掺和到这件事里了。
他向李二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走到了会场的另一边。
场上的其他人自然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过好在在场的都是人精,不会真叫场面冷下来。气氛很快就恢复过来,甚至还有愈加攀向顶端的趋势。
白成渊心累不已,从侍者那拿了一杯红酒,轻抿了一口。
简直比他连续指挥作战九个小时还累。
看着远处向他走来的人群,白成渊赶紧端着高脚杯躲进了旁边的阳台。
眺望远处浮现的灯海,巨大的城市像是耸立于地面的钢铁森林。高架桥上的悬浮车疾驰而过,像是在铁树枝上飞速游走的蝰蛇。
作为帝国的首都以及经济中心,西港夜晚的灯光永不熄灭。
白成渊手腕的终端微微一震,他低头一看,发现请求通话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起终端,出乎意料听到了一道有些低沉的男声。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迟疑,片刻后开口道:
“你好,指挥官。”
白成渊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A-013。